好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抬头,看到了很大的太阳,却不觉得热,眼前是二中的校门,姐姐在这里读书,我来过很多次。
校门口有很多撑着伞等待的家长,大多是女性,今天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高考?
我往前走,想问问站在校门口的学长家长这是在干什么。我走过去碰了一个男人的肩膀,神奇的事我的手直接穿透他的身体,我惊讶地“哎”了一声,周围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大声地说话:“你好!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还是没有反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样地穿透,没有任何接触实体的感觉。
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地变成阿飘了吗,可我昨天还好好地活着。
我有些无法接受,知遥好不容易醒了,这段时间我在医院陪着知遥复健,他好不容易好起来了,我怎么能死。
突然我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人,他在一堆中年人里好显眼,他穿着红色的短袖t恤衫,手里拿这个小扇子手动扇风,日头狠毒,他没有撑伞全靠小扇子扇风,脸上汗珠不断地从额头、鼻子滚落。
那是路知遥,看起来好小,只有十几岁,我走到他身边,他是看不到我的,我却能放肆地看他。
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了,嘴唇发白,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难受。
学校的铃声响了,不几分钟里面的学生放学走出校门,通过周围人的谈话我终于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1996年的七月,我高考那天。
我站在知遥身边,越来越多的学生出来,一个人或和家人一起离开学校,他换了个地方站着,他的眼睛一直在寻找,我现在知道他在找我。
十五年前,上午最后一门考完我被一个同学拉住,他知道我平时数学学得还行,非要问我最后一题怎么答,我在教学楼了讲了半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因而离开学校的时间完了很多。
我和小知遥站在外面等,他本来站在校门外的小卖部遮阳伞下,又跑到视野好一些的树下,他想再次转移时没走两步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我急着想扶他起来,但我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他躺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板上我害怕他被烫出问题,周围的路人已经少了,路过的人看一眼就走了,我更着急了,心里想着左佑安和姐姐怎么还不来!数学题就这么重要吗?明明都考完了还一直讲不停!
在我记得团团转,时不时看向校门口时左佑安终于来了,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喊:“知遥昏倒了你快来救他!”
左佑安和姐姐手挽着手走出校门,她们是一个画室的同学,在学校里虽然不是同级生但关系很好,她发现倒在地上的男生是知遥了,赶紧把他拖起来。
“知遥、知遥、路知遥。”她蹲下拍拍他的脸,小知遥毫无知觉,左佑安伸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拖起来。
“怎么昏这儿了,学姐你帮我一把。”
她一个女生很难把一个比他高很多的男生拖起来,我姐和她一起使劲,好不容易两人架着他不让他再滑下去。
两个女生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终于出来了。
“我”看到姐姐架着一个昏厥的男生过去问她:“姐,这是怎么了?”
“哎?你还没回家啊!真是太好了,你帮帮忙,帮我们把他背去医院,他好像中暑晕倒了。”
“哦。”
小时候的我半蹲下来,让姐姐和左佑安把他放我背上,把手里的文具袋给姐姐拿,把他背去最近的卫生院。
“他昏多久了?”
“不知道,我们出来就发现他昏倒在地上了。”
看着过去的场景在眼前重现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记忆里觉得他重了。
十四岁的小知遥只有一米七不到,本身是不重的,只是最近的卫生院有接近一公里的距离,而中暑是会死人的,我怕他死了,赶紧背着他跑,等我整个气喘吁吁的把他放在病床上,任务完成的那一刻,简直要虚脱了。
姐姐和左右安两个人跟在我身后跑,左佑安一直陪着小知遥,姐姐到外面买了个冰激凌和水给我。
跑了这么远,我是不想吃冰激凌的,拿着矿泉水猛灌,把香草味的冰激凌给了左佑安,说留给病人吃吧。
下午还有考试,中午没有吃饭,我和姐姐先离开了卫生院,留左佑安一个人看着病人,当时觉得很自然,因为那是他的男朋友。
我站在病床边看他,他的脸色苍白不见血色,医生已经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进行补液再吃点药就没事了,他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他醒了。
小知遥有些懵,他坐起来看,抬手发现手上扎着针。左佑安从外面进来看到他醒了很高兴,摇了摇手上的冰淇淋说:“你终于醒啦,要吃一口吗,特地给你买的?
小知遥缓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我不想吃。”
“吃呗,特地给你买的。”
“好吧。”
他咬了一口说:“你吃吧,太甜了。”
左佑安说:“我不喜欢吃,你不喜欢我就扔掉咯。”
“你这不是浪费钱吗。”
“略~”左佑安吐了下舌头,“我乐意。”
“给我吧,我吃。”
“晚喽。”
左佑安已经把冰淇淋扔进垃圾桶里了。
小知遥皱着眉有些不开心,左佑安问:“你怎么昏倒在我学校门口了?”
“路过。”
“骗人。”
“真的。”
“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
左佑安也不坚持:“我下午要去画室,你就躺在这里好好输液,我打电话给你爸爸了,让他来接你,你就在这儿等他吧。”
“你为什么告诉他。”
“因为我身上没钱啊,得叫他来付药费。”
“我不想读书了。”
“你又说这种话,初中毕业能干什么,搬砖都嫌你没力气。”
小知遥不再说话,左佑安又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学校了。”
小知遥躺在病床上输液心事很重的样子,他的眼睛注视着头顶的葡萄糖,一滴一滴的打进身体,他把控制点滴流速的静脉滴壶调到最快,我说:“别这样,打快了会引起局部疼痛还可能影响心脏。”
他是听不见我说话的,但他把速度调回去了。
小知遥的点滴打完了他爸爸还没来,等他爸爸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爸爸的脸色阴沉,像狂风暴雨的前奏,付了钱以后他拽着小知遥的手腕强迫他跟上,小知遥大喊一句“你送开我!”被他爸回头吼了一句土话,他把开车门把小知遥按进后排座,沉默地上车开车。
车辆发动开出几米他爸爸开始破口大骂,用土话骂。温南的方言骂人不可谓不恶毒,各种难听的字眼,语句翻译成普通话都会失去原有的语义。他骂得很难听,把小知遥贬低得一无是处,把他的出生比喻成讨账灾星。
等他爸爸骂得差不多了,气有些消了,又开始讲自己的不容易,开始苦口婆心地劝。
“我和你妈一年到头赚几个钱不容易,家里又要给你奶治病,小远四岁都比你懂事,你别总给家里找麻烦,赚的那几个钱全给你赔了。你老师今天又打电话过来说你逃学,我都听怕了,每次接到你老师或者陌生人的电话都是你在外面闯祸,你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像普通学生一样在学校里待着。
“你弟弟还小你连给他做个榜样都做不到,天天不是逃课就是打架,你这样的都活不到十八岁,在外面乱搞给人杀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你姐姐,遥遥是个天使一样的孩子,你就是个恶鬼,生下来讨债的,早知道会生出你这样的东西,不如一生下来就把你淹死。还有今天打电话过来的女生是你什么人?一口一个叔叔,说话声音就不正经。”
“我不管是什么人,你管好你自己,别整出人命来。”
“你老实一点乖一点没人会找你麻烦欺负你,都是因为你太跳了太爱表现自己才会被欺负,人家要是还来欺负你你直接报警,要么就是乖一点人家说什么做什么,讨好一点你总会吧。”
我听着这些刺耳的话,看着小知遥,他面对恶毒的咒骂不为所动,听到他说乖一点,讨好一点后忍不住侧身无言流泪,他很倔强地把泪滴擦去,不暴露自己在哭。
“你凭什么说风凉话?是你们决定把他生下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世界的美好,而是把他当做一个不合格的替代品,只管生不管养吗?他的痛苦无助你们就一点看不见,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们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气愤地对着他爸爸喊,就算他听不见也要喊,也要反驳。
到家以后的小知遥又被他妈妈骂,他径直走回房间,把门关上,蹲在地上抱头无声痛苦。外面还能听到传来的恶毒的咒骂,我走过去捂住他的耳朵。
他哭到痉挛,站起来走到几步之外的床边狠狠地给了枕头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
“啊!”他又用力地砸了一下床,声音越发地低,“啊!!”
过了一会儿,他的气消了些,再抬头他的眼睛通红,下眼睑肿起一块,他用纸巾把眼泪鼻涕擦去,爬到床上躺下抽气。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他的抽气声,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又穿透过去。
都变成阿飘了还没有点特异功能吗!只能看不能说话,不能帮忙,电影里都不是这样演的啊。
能不能附身在什么东西上呢……
我在房间里寻找,他的屋子真是干干净净,连个玩偶都没有。
桌上有一个听磁带的复读机,我尝试控制复读机发出声音,复读机先是发出呲呲几声像卡带了的声音,我“嗯”了一声,这声居然通过复读机发出去了。
我酝酿一下开口:“我是复读机精灵,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坐起来,小声地说:“我的复读机怎么自动播音了?”
“不是自动哦少年。”
他吓了一跳,站起来把复读机拿在手上看,左翻右看,要摇了两下。
“闹鬼了?”
呃……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我现在的状态和鬼也差不多。
“不是哦,是精灵。”
“复读机精灵?复读机都有精灵?你能做什么,放音乐?”
“不止的哦,为了奖励你一直努力地生活,为社会建设付出了一份力,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我都会回答你。”
“我?为社会建设出了一份力?不可能吧,我只是个初中生。”
“真的哦,你未来变成了一个很优秀很成功的大人,帮助了很多人。”
“我有这么厉害!”小知遥睁大眼睛,“那复读机精灵,问你问题有数目吗,有什么代价吗?”
“有的哦,问一个问题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以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复读机就变成普通的复读机了。”
“这事是我能做得到的吗?”
“当然。”
“好,我答应你,第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离开家,离我爸妈远远的,我不想在家里了,家里太压抑了。”
“大概是你上大学的时候,你去首都上大学以后就不靠家里了,还有四年。”
“我念大学了?还是去首都念?”小知遥的语气有些怀疑,“我现在都不想读书了怎会读大学,我连高中都考不上……”
“那你想想你会因为什么去念大学呢。”
小知遥垂眸思考,慢慢地脸上泛起红晕:“我是为了那个、那个人吧。”
他不好意思说出我的名字,看到他年少腼腆的样子我的心也软了些。
“对的,是为了那个人。”
“哦……”
他的嘴角勾起,耳朵都红了,都弄他很有趣,我又说:“你为什么喜欢他呢?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只比未来你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他是配不上你的。”
“哼,虽然你是精灵,但也不许说他的坏话,他哪里普通了。”
“好吧,我道歉。”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不能诋毁他。你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我要答应你什么?给你十年寿命还是别的什么?”
“你小说看多了,我要你答应我好好长大,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精灵,我答应你了。第二个问题是他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没有,他表演时舞台装置出问题了,他不幸从三米高空坠落,彻底断送了舞蹈生涯。”
“啊?!”小知遥难过起来,“他跳了十几年舞最后只有这样吗?他会很痛苦吧,他是那种不大万不得已不会放弃的人,我都能想象得出他有多难受。”
“现实是很残忍的。”我说,“第二个问题回答完了,你要答应我好好学习,好好读书,欺负你的那些人那些事很快会平息。”
“第三个问题是我有没有可能和他在一起?”
问这个问题他好紧张,手指用力地捏着复读机。
“有。但是要很多很多年,你等的了吗?”
“当然!只要有机会十年二十年我都能等!”
到底是十四岁的孩子,十年、二十年在他嘴里轻飘飘地只是几个数字,未来他真正面对时就会感叹时间的漫长和等待的痛苦。
“第三个要求,你要答应我自立自强,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要熬下去,相信自己可以克服困难。”
“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会爱惜自己身体,好好读书,永远不放弃希望。”
“我最后再给你透露一点未来吧,你以后会成为一位成功的商人,生意做得很大,热心公益,帮助了很多人。”
“小精灵,你说我以后很有钱,那我有把一中的礼堂翻新吗?还有春芽艺考一楼的台阶,我铲平了吗?”
他居然最先想到的是这个。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又难过又高兴,这种情绪盘旋在我心头,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说后面的话。
原本我不想说很多关于我和他的感情问题,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也不知道我说出口的话会不会像蝴蝶效应里的那只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风在未来卷起狂风。
“知遥,你会长命百岁,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会和你喜欢的那个人结婚,你们会养很多小动物,组建美好的家庭……”
我越说他的眼睛越亮,他不好意思地打断我:“真的吗?我会和他结婚!”
“嗯,会的,你喜欢哪个国家?”
“我不知道,我只待过中国。”
“这个可以未来决定,你喜欢哪里,你们就会去哪里结婚。”
“听起来好幸福。”
“你很聪明,现在努力还不晚,好好学习考上一中高中部再考上首都大学,你的未来很明媚,在幸福到来之前要做好完全的准备,爱惜生命,不要做危险的事,他在未来等你。”
“你说得我好想穿越时空啊,直接穿越到十几年以后。”小知遥的语气上扬,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你不要再说我了,说说他吧,他怎么样了,去首都以后顺利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我不说话了,问:“小精灵?你还在吗?”
“他……可能不太好,受伤后进了娱乐圈,拍戏十年籍籍无名。最惨的时候温饱都成问题,打算合约满了退圈当个艺考老师。”我对自己的经历已经无感了,可以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漫长的人生会有潮起潮落,你别难受。”
“我再也不会退缩了,我会挣出一份好前程,我要在他困难的时候做他的臂膀。”
我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这孩子太会煽情了。
“好,我们约好了。”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天旋地转,头昏昏的,意识归拢后我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我的手下意识去摸被子想要感受实物确定现在的状态。
手在触碰道被子前先被一双手握住,我看过去,视力也慢慢恢复,眼前白茫茫的光聚拢了,随后恢复的是听力。
成年的、我十分熟悉的知遥手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搭着我的肩膀问:“卷舒?你还好吗?你突然走神了,怎么叫都不醒。”
我听到他紧张的语气,凑近的脸,手指摩挲他的手背,轻轻地蹭。
“没事,刚刚做了一会梦,梦到你小时候了。”
“梦到我几岁的时候?”
“十四岁。”我勾着他的脖子注视他黑色的眼睛,里面倒映出我的模样:“十四岁的你简直是个小可怜。”
他凑近一些,我俩之间呼吸可闻,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好像在挠我的心
“那卷舒哥哥可怜可怜我?”
他靠近亲吻我的唇,我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
在床上吻了一会儿他起来拉开窗帘,外面的光照进来,卧室一下亮堂了。他走过来对我说:“我等下要开会,比你早走些,先去换衣服了,你可以再休息会儿,等下有闹钟不怕睡过头。”
他的眼睛亮亮的,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的爱简直要满溢出来,之前面对他毫不掩饰的喜爱我总是下意识心虚,因为他已经喜欢我十五年了,在爱的份量上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他的,
在他离去前我抓住他睡衣的一角,他回头看我,阳光给他渡了一层好看的光边。
我抬头看他:“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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