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遥早上起得很早，起床洗漱以后去游泳，锻炼身体是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良好的精神和身体能更好地投入工作，有氧运动结束后会吃一些简单的早餐，然后开始看邮件。
八点他给何卷舒发了一条短信，询问何卷舒今天几点去接他。
没想到何卷舒马上就回复他：“表演是五点，四点来就可以了。”
“我可以去探班吗？我今天休息。”
“可以啊，我在化妆，你现在就可以过来。”
路知遥不自觉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家里没人也无需掩饰，他马上站起来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他站在衣帽间里纠结了很久穿什么，穿得正式不行，穿潮牌又太跳，换了好几套衣服都不满意，最后选了休闲裤配素色polo衫，虽然死板但不出错，非常符合他青年企业家的人设。
一个小时后他到达剧组何卷舒还没上戏，专门出来接他。
何卷舒已经换好西服，剧组化妆师给他画得妆很合适他，也没有改变他原生的眉毛，只是稍微加浓些，又给他戴了一副银边眼镜。
他出演一个上流社会的银行家，一身黑色合体西装穿着考究，他的气质本就古典，站在哪里好像上个世纪的人向他走来。
“知遥，快来。”
这一叫让他回过神来，路知遥马上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这么早，我本来以为你至少要九点以后来。”
路知遥笑着回答：“我不知道你的戏什么时候结束，就想早点来。”
“你可以问我的嘛，我……”
“何老师快点来！我们要开拍了！”
“来了！”何卷舒拉着路知遥的手臂往拍摄点跑，“来吧，开始了你站在旁边看。”
路知遥第一次看现场拍戏很有兴致，他站在导演身后不远看何卷舒，何卷舒入戏很快，现场一开拍他马上进入状态，看取景框里的他，路知遥的思绪被拉回很多年前，当时也是这样，他在台上跳舞，自己在台下看。现在变成他在镜头里，自己在镜头外等待。
导演说：“这场是大哥组织弟弟去已经一团乱的会所，弟弟以为大哥不知道自己是情报局的情报分子，想办法摆脱大哥进去会所完成任务的戏，李沅，你的情绪不够好，再来一条。”
路知遥刚看着他们演，男主演李沅年纪太小，经历不够支撑起这个角色，他的年龄贴角色，但性格和经历与男主角没有共鸣。
果然，李沅调整一下，更加声嘶力竭，又被导演喊卡。
“卷舒你跟李沅交流一下，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演。”
何卷舒和李沅换了剧本，两人都快速地小声念词，路知遥不打扰他，就站一边看着。
“你好，你是何老师的朋友吧。”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学生模样的女生问他。
“是的。你也是这部戏的演员吧，演什么角色。”
“我演女主角。”
“你看起来不大已经演女主角了啊，好厉害。”
“是因为我的年纪和外形比较合适，我刚刚毕业，导演和副导演都很严格，何老师也很专业，演这部戏我压力超大的。”
“不要紧张，新人都有怎么个过程。卷舒也是这么慢慢过来的。”路知遥看过何卷舒出道以来的所有作品和采访，对当时何卷舒的状态还算了解。
“嗯。那个…您也是演员吗？”
“不是哦，我是做其他工作的，今天只是来探班。我很像演员吗。”
路知遥笑起来相当有迷惑性，像一个亲和温柔的大哥哥。
“因为您长得非常帅气。”
路知遥轻笑：“谢谢你的夸奖。”
对话结束，路知遥看着两人搭戏，何卷舒耐心讲解，很快李沅说：“导演可以了，开始拍吧。”
“你不能去！教会现在都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了，你去了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哥！那么多人在里面呢！薇儿在里面啊！你让我看着薇儿死吗！？”
一样的台词重演以后感情到位多了，至少没有刚才刻意表达悲愤的感觉了。
路知遥大部分时间在关注何卷舒，他给人的感觉其实没变，那种淡漠疏离的划分出两个世界，一边是自己，一边是其它，他一直和世界保持距离，和小时候一样的云淡风轻。
“导演，我还是不太懂，何老师你那个情绪是怎么放出来的？气压在里面发出来闷闷的，好厉害。”
“就是想想自己憋火的时候，面前是自己的亲人，发火会伤害他们，努力想要平静地说话，可是气和热水瓶里的蒸汽一样往外顶。”
“花絮师给这段录上。”导演说。
拍完这场后演员去另一个场景，何卷舒和女演员罗时雨搭戏。
何卷舒和罗时雨的戏都是文戏，没有剑拔弩张，底下是暗流涌动的交锋，何卷舒拍了两条过，第三条他换了下语气，又保了一条。
这部戏本身就不是喜剧定位，不是在演剑拔弩张就是爱恨别离，人的情绪时钟是沉郁的，情绪是会感染的，一个上午剧组所有人都情绪都被往下拉扯。
中午休息放饭的时间何卷舒跟路知遥坐在花坛边吃盒饭。助理小雯婚假还没回来，这段时间他图省事一直是跟着剧组吃盒饭，路知遥说他吃什么都行，两个在吃上都不挑剔的人拿了盒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吃。
何卷舒边吃边聊：“剧组的盒饭我怕味道太普通你不喜欢吃。”
“嗐，我不挑食，我又不是生下来就是总裁，不用那么精细。”路知遥说 “以前和朋友创业每天都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吃饭也很敷衍，经常顺便找个地方坐着赶紧把饭吃完。”
“我当群演也是这样，不过现在想想是一段挺好的经历，当演员嘛，需要经历丰厚自己，有很多的情感体验是好事。”
“我看过你当群演的表演合集，那时候演得也挺好的。”
何卷舒脸一红：“那些太丢人了，当时什么选择都没有，不演没钱，演了没脸，那些黑历史我自己都没勇气看。”
路知遥笑不出来，他看着手里的盒饭，说：“我其实很好运，初中堕落了很长一段时间，遇到了一些事又重新打起精神学习，中考多几分考上了一中的高中部，考大学又多考几分进了首都大学，认识的朋友都很好，创业也成功了，撇去一小段不顺利，至今的人生都挺顺的。”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能拥有就说明你配得上。”何卷舒说，“不要妄自菲薄。”
路知遥确实不挑食，把饭盒里的食物吃光，何卷舒则只吃蔬菜，米饭没动几口。刚出道时何卷舒接过一个病人的角色，这个角色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因为要求减重很少有人来面试，何卷舒为了这个工作机会两个月减重三十斤，拍完这个角色以后生了场大病，住院调理过一段时间。
为演戏、为角色付出过的心血，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在何卷舒眼里工作是钱货两讫，他敬业地完成工作，资方付出金钱找他完成这个工作。
在这个工作中他赢得的好处更多些，他得到了价值感，也得到了粉丝的喜爱，甚至是下一次合作机会。
酒香也怕巷子深，路知遥想：何卷舒若是能借机炒作一下，无论招来的是骂声还是夸奖，至少会得到了知名度。
两人吃完后何卷舒去化妆室把妆卸了，衣服什么的交给服装师，收拾一下穿上自己的常服和路知遥去剧场。
两人到剧场后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场，进入剧院找到位子坐下，周围的位子还有一半空着，何卷舒从包里拿出口罩带上。
“虽然我不红但还是要遮掩一下。”他说，“你要口罩吗，我还有很多。”
路知遥看他的包里，药盒，墨镜，鸭舌帽，橡皮筋扎着的一次性口罩，本子，黑笔，手机和耳机线。
“你的装备还挺多的。”
“我生活中戏也比较多。”
“那给我也拿个口罩吧。”
何卷舒把口罩递给他，路知遥把它戴上。
《如梦令》是讲述李清照从少女时期到老年的舞剧，选取其中比较关键的时间点编剧，演李清照的也是有名的女演员，在舞蹈领域名气大且有实力。
何卷舒带着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路知遥好几次偷偷看他，都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他愉快的心情，他这两年年工作挺拼的，演得配角多了渐渐有一些有名字的角色找过来，有工作机会就会去试镜，一年有十个月在各个剧组里。
何卷舒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出来看舞剧能感觉他挺开心的，路知遥看一眼他，又把视线转回舞台，他神情很集中，没有发现路知遥在偷偷看他。
“好久没现场看舞剧了，好喜欢这种感觉。”
“我也是，工作忙起来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舞蹈圈了，上次和朋友约好了一起看《春日宴》，临了儿被放鸽子，又是一个人看。”
何卷舒说：“这次我们俩一起看，这次编舞的是雷老师，编得真好，如果把中间的过渡再改一下会更好。”
“你说中间过江那段吗？是你你会怎么改？”
“我吗？我会把前面舞蹈改的柔一点，过渡段时突出悲伤激愤，特写放在女演员身上，把前后心境拉开，情绪一直在一条水平线上起伏容易疲劳。”
“我觉得不是雷老师编的不好，是他选择了更能调动情绪的编排，这是商业性质的演出。”
“倒也是，普通的观众可能没有那么多专业知识，雷老师用直接的方式演其实更能传达人物心境。”何卷舒笑问，“知遥，你真的是理科生吗？”
“我读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他是学舞蹈的，我想跟他有共同话题也接触了舞蹈，甚至跟家里人提我要学跳舞。”
何卷舒好奇道：“然后你真去学了？”
“学了呀，学了没多久就放弃了，第一天被老师说毫无天赋，四肢僵硬，协调性差，”他伸出五指，“我跳舞被声乐老师看到了，她说我手指很长，去试试弹钢琴吧。”
“去弹了吗？”
“弹了，弹到现在只会两首曲子。”路知遥虚空做出弹钢琴的手势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
当两人视线接触在一起的时候同时笑出了声。
舞台落幕两人一起离开，路知遥开车送何卷舒回去，回去正好遇上下班高峰，各个路道都很堵，何卷舒起初还和路知遥说话，没过多久就安静地睡着了。
路知遥见他睡着了，把车载音乐关掉，车窗关上。
何卷舒呼吸绵长，睡得很安稳，他这段时间一定很累，他是单眼皮，眼窝凹陷显出一对双眼皮。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敢看着他，长久地盯着他的脸，路知遥第一次觉得一个小时的路程怎么这么近，近到只有十分钟。
到剧组外面何卷舒还没有醒来，路知遥把车熄火，座椅放低一些侧头看他，思绪回到很多年前。
高一的冬天，他一人踏上北上的火车，在车厢里晃了一天一夜到首想见他，真的到达陌生的首都，一路打听到他的学校，连他在哪个班都不知道，拉了一个他们学校的女生请她帮自己送一束山茶花。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暗恋他的曲折心事，毫无自知地被动接受他的爱意。
何卷舒让他的人生一路向好，现在他有能力了，也希望何卷舒的人生能更好。
何卷舒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归拢，好像停车了。
他转头看到路知遥在黑夜里也明亮的眼睛，他轻声说：“不好意思，我太困了。”
“没事，你想睡可以再睡一会儿。”
何卷舒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喑哑，语气平和：“《回忆1911》很难拍，虽然民国离现在不过百年，但百年的变化太大，现代人怎么去契合那个时代的人我考虑了很多，为了演出更贴合角色我看了很多的书，翻了不少资料，写了好多人物小传，这样演戏很累，相当于把我自己的能量分一部分给角色。今天做了很多事，亏电了。”
“你可以从别的地方汲取能量，下次有空的时候发信息给我，我带你去外面玩。”路知遥又补了半句，“和你一起很有趣。”
“你是第一个说我有趣的人，我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除了演戏跳舞没别的爱好，假日多是躲在家里拉片。”何卷舒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他对路知遥挥挥手说：“今天很开心，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出去吧。”
路知遥看着何卷舒的背影，直到消失还不愿收回目光，在原地又停了一会儿后开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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