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二年级路知遥终于把班级里针对他的人弄走了,没有了带头人,剩下的人溃不成军,再也不用防备自己的作业本被抽走撕毁,抽屉里莫名其妙出现粘手的胶水,也不用担心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他以为生活终于要恢复正常了,回头一看,他和其它同学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后桌曹木青在路知遥变成混混后反而跟他关系近了,路知遥能理解,现在的他有能力保护曹木青不受伤害,从扫把星变成了福星。
曹木青看路知遥实在无聊,把自己的课外书给路知遥打发时间,路知遥选了最薄的《小王子》,看了一遍看不懂这个故事想表达什么,小王子到处旅行,到各个星球遇见不一样的人,在地球遇到狐狸和五千朵玫瑰的花园,最后莫名其妙地被蛇毒死。
路知遥完全抽离故事情境阅读,他和小王子的世界泾渭分明,以冷漠的旁观者视角审视小王子,没有踏进故事里用自己的经历理解,导致他看完一头雾水,来了一句:“这算什么名著啊。”
后来十五年他经历的愈来愈多,开始把自己带入体会这个故事,他当过小王子,当过狐狸,也当过玫瑰。
十五岁那年学着小王子出门旅行,不是为了逃离玫瑰,而是为了再次回到玫瑰身边。现在二十九岁了,这场旅行真漫长,还没回到目的地。
两个小时结束,影院散场灯亮起,路知遥渐渐回神,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消化这个故事。
“我很喜欢小王子的故事,第一次阅读时我根本没看懂,过了几年再读就有了不同的感受。”路知遥说,“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被偏爱的玫瑰,可惜玫瑰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是被小王子驯养的狐狸。”
何卷舒说:“驯养是相对的,小王子驯养了狐狸又离开了狐狸,他依然会去找玫瑰,但狐狸在他心里也有重量。”
“你的意思是狐狸也驯养了小王子?”
“无法得到的东西会在心里留下痕迹,二选一选谁都有遗憾。这个故事里狐狸才是大师呢,你看它,不要求,不索取,多豁达。”
“小王子走的时候很绝情耶,狐狸还哭了。”
“看哪边对自己更重要啊,玫瑰对他更重要,放弃狐狸也蛮正常的,如果他回到b612又会想念狐狸的,结局蛮好的,他没有回到b612,玫瑰的花期太短,回去时玫瑰已经枯萎了,留在地球也是一种浪漫。”
“我从来没想过回去时玫瑰已经败了,好像玫瑰理应永远明媚骄傲。”
“看你理解的玫瑰是什么,理想长存,爱情常败。”
“爱情和理想一样常青。”
路知遥的语气很坚定,何卷舒也是坚定的人,三言两语的争论是无法动摇他的。
“你把爱情看得比我重得多,你这样要追求爱情,是找不到对象的。”
“你见过理想的爱情吗。”
何卷舒诚实回答:“没有,我的运气不好,见的苟且比较多。”
“我见过。”
何卷舒警铃大作,还好路知遥只是说:“在……《泰坦尼克号》里,Jack和Roes,Jack只要Rose幸福,葬身冰海也没关系。我能想象最美好的爱情,是只要我爱的人幸福我失去生命也没关系,给他幸福的是别人也没关系。”
何卷舒松了口气:“影视剧里的理想爱情我见的不要太多,天天演,天天看。”
路知遥看着他晚风吹起他鬓角的发丝,记忆和十几年前重叠。他还是一样的果断,机敏,选择自己要的,表达当下的真实想法,不讨好,不躲藏,不软弱。
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他才会愿意十几年如一日的当狐狸。
面对“喜欢他的路知遥”何卷舒有些焦躁,那种情绪控制不住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他说不出好坏。
何卷舒烦的时候会抽烟,来了这个剧组后他简直变成了老烟枪,每天都抽烟,烟和打火机不离身。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
路知遥一直看着他,他夹着烟的手在路知遥面前晃了晃:“抽吗?我给你点一根?”
路知遥摇摇头,说:“我戒烟十几年了,抽不习惯了。”
何卷舒叼着烟,手臂张开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微亮的天空,夏季的晚风徐徐却不清凉。
他随口说:“我以前也不抽,为了演戏学的,以前演过一个流氓。”
“我当过混混。”
“你提过一次,所以是为什么?”
路知遥自嘲地笑:“在学校被两个男生带头孤立,被欺负得受不了了告诉家长,老师和爸妈都不站在我这儿,让我不要惹是生非。我必须想办法反抗,让自己的生活稍微好过一些,就这样误入歧途,到外面拜老大当小弟求庇护。”
“后来呢?”
“想办法搞走了班级里欺负我的男生领头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但在外面做小弟也不是好做的,换了个地方受欺负而已。”路知遥说,“初三前发生了一个案子,一群混混打群架,打红眼了上头了,有人掏出水果刀捅死了两个人,重伤一个,轻伤一个。那天我本来也要去,临时帮朋友送东西没去,保住了一条命。”
“幸好。”何卷舒舒了一口气,“幸好你没去。”
路知遥看着他的眼睛重复:“是啊,幸好我没去。那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我决定趁这个机会脱离混混团体。在此之前我好几次想退学,初中都不想读了,当时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的,外面也有很坏的人,很不公平的待遇,我只觉得外面再烂也比家和学校好,现在想想自己真的蠢得可怕,傻里傻气的。”
何卷舒忍不住安慰:“这不是傻,知遥,生活已经烂到底了,做什么选择都不会比更差,不用否定当时的自己。”
晚上回酒店躺在床上冥想后何卷舒做出决定:路知遥又没表白,自己何必过度反应,保持现状就好,毕竟现在更难搞的是章连程。
何卷舒的喜欢蛮看眼缘,基本第一眼有就有,第一眼没有,后面接触也没有产生印象改变就彻底没有了。
路知遥条件非常好,长得帅,又有钱,脾气性格不错,还喜欢他,典型高富帅,哪哪都好的钻石王老五,相处下来感觉也不错,也心动过一瞬间,喜欢的程度大概是百分之三十?这么点喜欢无法驱动他和路知遥在一起。
年纪渐长,他对谈恋爱越来越没兴趣了,几年前他打算一辈子过独身生活,六十岁解甲归田,七十岁去养老院生活,八十岁……家族里很少有人活过八十岁,他可能也没有这么长的寿命,所以没想过。
他还想继续和路知遥做朋友。恋人,尤其是同性恋人很难走,当朋友可以当一辈子,当恋人也许只有几个月。
何卷舒还在思考,托着腮看着手机出神,直到被小雯叫醒。
“老板?叫你好几次终于理我了。你有一个很重的包裹,是海外寄来的,我给你放你房车了。今天的午饭准备好了,小程也来了,他在房车上等你,他说要和你一起吃。”
“……好知道了。”
房车里章连程正在玩手机,看何卷舒过来了很开心地打招呼:“哥你来啦,累不累?我切了西瓜,你是饭后吃还是饭前吃。”
小雯把快递放在房车的小桌上,何卷舒过去看了一下快递单,章连程问:“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大一个箱子。”
“朋友送的礼物。”
“哦,要拆吗?这有小刀。”章连程把小刀递给他。
何卷舒犹豫一下接过小刀,路知遥不像是会送奇怪礼物的人,拆就拆吧。
打开纸箱和泡沫纸,里面是一个黑盒子,何卷舒把盒子拿出来,很重有十几斤,打开盖子赫然是一只腕表。
盒子上还有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觉得这只手表很适合你就买了,不知道是我们谁先到你身边。”
“哇,江诗丹顿万年历,这手表要几十万吧。”章连程凑近看表,“好漂亮的表,低调、奢华、有内涵。哥,你什么朋友啊?居然这么大方!一送就送几十万的手表。”
何卷舒不知道怎么定义路知遥,是朋友还是追求者。
何卷舒敷衍道:“挺好的朋友,以前就经常带我出去玩,他提前告诉我买了个礼物给我,但没说是什么。”
“哥,你朋友男的女的啊,真的不是在追求你吗,“不知道我们谁先到你身边”好暧昧的表达,再说送这么贵的东西又不图回报,他是散财童子还是财神爷。”
何卷舒受不了章连程的试探,他的演技一般,小心思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平时的纵容让他产生了错觉,导致他错估了自己在何卷舒心里的份量。
“哥,是昨天那个朋友吗?那个在房车等你的男人。”
“是他。”
“哦……原来是他啊,他可真有钱,是哪家公司的老总吗?”
昨天那个男人坐在房车上等何卷舒,他闻到他身上和何卷舒一样的味道,问他昨天是不是和何卷舒在一起睡的,他很自然地回答“是”,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说“男朋友”。
他说不可能,男人反问他有什么不可能的。
章连程反驳他,何卷舒从来没提过,没表现过他有男友,他的生活习惯还是一个人。
那个男人轻轻巧巧地挡回去:“那又怎样,没见过地下恋吗。”
“男朋友”三个字折磨到了他。
“这是我的**。”
“哥,那人真的是你男朋友吗?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何卷舒心惊了一下,路知遥没跟他说实话。
“别好奇心太强,什么都想知道。”
“哥,是真的吗?”
“真不真很重要吗!”
“哥,你告诉我吧!是真的吗?”
“我会不喜欢你,小程。”
“哥……”
“我不会喜欢比我小两岁以上的人,你对我来说太幼稚了。”
何卷舒的语气冷淡,被他凶了的章连程脸上惊讶和委屈交加,他放低声音说:“我先下去拍戏了。”
一边看着的小雯看着不敢说话,唯恐殃及池鱼。
何卷舒唉了一声。
“小雯,你把饭拿给小程。”
小雯巴不得走,赶紧把饭收拾了离开房车。
房车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任何声音都会更明显。
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何卷舒说:“我收到你的礼物了。”
电话那头的主人语气轻快:“比我想象的快,怎么样,喜欢吗。”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如果是一万两万我可以收,几十万的腕表我收之有愧。”
“这是我专门买给你的,过几天不是有个红毯活动吗?可以戴这只腕表。”
“这只手表算我借的,我用完还给你。它太贵重了,我根本不敢戴它出门,”何卷舒斟酌着措辞,“其实打电话还有一件想和你说,我很苦恼,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你说。”
“小程今天说他喜欢我,是想和我谈恋爱的喜欢,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伤他的心拒绝他。”
电话那边好久没有动静。
“哦哦抱歉,刚刚笔掉了。”路知遥说,“跟你表白了是吗?在一个剧组天天能见到,为了不尴尬可以委婉一点,他经常来你房车以后不要让他上来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很执拗,委婉不管用一直缠着就只能说狠话了,你不要不忍心。”
何卷舒手里把玩着手表,不急不缓地说,“我二十岁交往过一个男人……”
路知遥的心像被揪住了:“……是吗。”
“是他带我进入演员行业,我们交往不到一年就分手了。那个人说很喜欢我,要把我捧成大明星,当时年纪小,脑袋空空,他敢说我敢信,他不仅骗财骗色还哄我签了霸王合同,我最美好的十年蹉跎在乾坤娱乐,直到去年才合约期满解约。”
何卷舒的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给我带来了非常严重的感情阴影,和他结束以后我再也没办法相信想和我谈恋爱的人的真心。小程会让我想起我二十岁的时候,可能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逝去的青春,我对他的请求有求必应,我给了他不该有的期待让他对我产生了感情,他说喜欢我,我觉得我像负心汉一样辜负了小男生的感情。”
“你已经不期待和别人建立恋爱关系了吗。”
“当演员以后我的情绪体验一直很丰富,情绪体验工作就能给我,我性冷淡,生理需求用手就可以解决,哦,我这几年已经连手都不用了,阳痿后没有那方面的**了。”
路知遥一句都接不下去了,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把性冷淡和阳痿挂嘴边,拒绝亲密关系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针对的对象不止那个同剧组的弟弟,还有其他人。
“抱歉,我要开会,这个问题我们下次再说。”路知遥慌张地挂掉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路知遥又开始心痛,何卷舒的话抽干了他的力气,他既无力又怨恨:何卷舒以前和男人交往过啊,原来他不是只喜欢女人。
上天总是愚弄他,他千里迢迢送去的首都的山茶花成了他和学妹交往的契机,他们彼此的鼓励间接导致何卷舒走向了舞蹈生涯的终点,求来的工作机会为他人做嫁衣裳,在把他越推越远的路上自己似乎天赋异禀。
路知遥最恨自己,世界上有70亿人,偏偏喜欢上这个冷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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