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闹闹哄哄的,一群小孩老早就蹦出来撒欢儿了,领头的是许雉。
一群小孩簇拥着她,推推搡搡把她往楝树那挤。
邵恹看不懂,心说这是什么古老而神秘的的仪式?
好二。
屋里他妈正跟男友情浓蜜意,他实在不忍心看,便爬到阳台着百无聊赖。
这赖着赖着,就看到了刚才酸他的许小霸王化身猴子抱着楝树就爬。
手上还举着根棍子,胡乱往天上指。
……这二货。
许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那颗楝树。
她刚听了祁四爷讲的“武松打虎”不久,满心热血沸腾。
楝树视野好,骑在树叉上能望老远,那群小孩儿个个眼神艳羡,跃跃欲试。
底下不知谁起哄说,那天看见沈知夏从这儿跳下来了,那姿势,那动作,倍儿帅!
于是就有人起哄说:“许爷你也来一个呗!”
“来一个!”
“来一个!”
许雉当然没蠢到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对着底下喊:“别吵吵了,老子这观察敌情呢!”
正说着,那厢小胖子张盼财刚溜下来,就被许雉逮住了,自从上回在巷子里丢了面子,他这会儿是能躲则躲,打不过就颠儿。
谁知那许雉人在树上,看见他眼睛都瞪直了,扯着嗓喊:“逮!”
“你这害人性命的吊晴白额!哪里走?”
小胖子哼哼唧唧,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那群小孩儿被她这一嗓子惊动,纷纷转头看过来。
于是小胖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为了找回点场子,硬着头皮道:“假小子!你爬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摔死!”
许雉眯眯眼,转过面来,一个扎猛子扑到地下,出场巨帅。唬的周围哪去小孩只剩---哗---哗的倒吸冷气。
殊不知许雉这会儿咬着牙,脚腕子疼的要死。
她缓了会儿,强撑着站起来。
小胖子哼哼道:“怎么下来了?怕摔死啊?”
许雉还没开口,那群小孩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回嘴。
“我看你是膘肥上不去嫉妒我们许爷呢吧?……”
“我看也是哈哈哈!”
小胖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面上挂不住,再加上前天怨气积压,一个冲动,抬起胖手就抓许雉的领子。
许雉这会儿脚脖子还疼,呲牙咧嘴“嗳”了声。
“谁嫉妒她了?假小子一个!”
那群小孩见真要动手,在一旁抓耳挠腮,想过去帮忙,又怕过去被家长打屁股……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许雉吁了口气,反手抓上小胖衣领,一个猛扑将人灌倒,小胖子本身重心不稳,被这么一灌都懵逼了。
她掐着小胖子的脸蛋肉往两边扯口中还说着:“揪起它丫儿的顶花皮……偷出右手来,尽平生力气!只顾打……”她提起右拳,装模作样的晃了一下,小胖吓得眼睛一闭,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听见许雉哈哈哈哈笑了起来:“这大虫也没多厉害啊?”
他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很恼。周围一群小孩被逗乐了,嚷嚷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股子邪火涌上来,小胖子脸皮紧了紧,伸手将许雉推下去。
这一变故来的太突然,许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只拳头朝她挥来。
打架哪有不挨伤的?她这么想着,刚准备挨了这一下,好到大人面前买惨,让这胖子受顿皮肉之苦。
可有些人的出现,总是那么不和时宜……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手猛的将胖子一推,一拳挥出去,就那么打偏了位置。正正好好杵到某人娇贵的肚子上……
他大爷!!!
许雉当时脑子里就这三个字。
**
邵恹是在许雉跳树那会儿下来的。
一出溜小孩整整齐齐的靠着罗战阳台挨训。祁四探出头来,好整以暇的观望。
“说说。”街道居委会王大妈指着他们一个个的鼻子,怒气冲冲道:“这才几天撒?上回打的架淤青还没好撒?我今天要不来撒?你们这群瓜娃子要打到什么时候撒?”
许雉听着王大妈一口一个撒撒撒,摇头晃脑的活动脖颈。
“许雉!”冷不丁被点名,许雉吃了一吓,忙站直,就差喊声儿“报告”了。
王大妈瞪着她:“你给俺说!俺有没有说过,那树上有电?不能爬!不能爬!怎么就耳根面提不听撒!”
“你上那疙瘩干啥子嘛!”
许雉敬了个礼,往前一步:“报告!”
“?”
“伟大的元末明初小说家施耐庵告儿我,这看似危险的举动,实则叫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此话一出,祁四爷顿时笑出了声。几个孩子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什么疯子了,也跟着笑。
王大妈张了张嘴,被气的找不找北。
“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雉担心邵恹,转头看那小少爷白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她心里一阵酸,嚷嚷道:“姨儿,这事就成了吧!叨叨来叨叨去,也叨叨不出个什么,你们看不着这有伤员啊?”
王大妈嘴一哆嗦,气的不去看她,忙过去问邵恹有没有事。
邵恹摇头,不说话。
许雉就更急,她转头瞪小胖子,怒道:“你丫儿成心的吧?”
张盼财脸涨红了,本来打了人就是他不对,但他真的没收拾住力,打偏了,能怪谁?要不是这小白脸冲过来……
他握了握拳头:“是他自己扑过来找揍,我能怎么办?”
许雉听了这话更气了,她一瞪腿,就要扑上去跟这胖子再干一场:“你丫儿是不是讨打哪?”
一群小孩忙哄过去拦人。
“许爷算了吧……一会儿叔叔问起来不好解释……”
“对啊……别冲动……有什么事好好解决……”
这动静不小,王大妈一个劲儿嚷嚷着:“站好!站好!”
没人鸟她。
“怎么着了?怎么着了又?!”
罗战火急火燎的从楼上窜下来,许雉动作一顿,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扑过去开始嚎:“干爹!干爹!你终于来了!你得给我们做主啊……你今个刚认的准儿子让欺负了,他丫儿的姓张的欺负人不讲天理啊……”
罗战扒狗皮膏药似的扒开她,手动合上那张逼逼叨叨的小嘴,转头问王大妈。
王大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许雉心虚,被罗战瞪了一眼。不吭声了。
他看向邵恹,温声问:“没事吧?”
邵恹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他摇摇头,站直了身体。
罗战松了口气,又看向张盼财,那小子拳头攥的死死的,目光倔倔的,像头小野兽,浑身都是锋芒。
他半蹲下来,拍拍小屁孩的拳头:“舒开。”
小胖子没动。
一秒,两秒,三秒。
拳头舒开了。
“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以暴制暴,是不对的。”
“恶语相向,也是不对的。”
说完,他站起身,看向所有孩子:“我不单是说给他听的,你们几个也是。”
罗战看向站那儿不动的许雉,皱着眉说:“道歉。”
许雉满脸不情愿,哼哼:“我有什么错……”
“道歉。”
许雉蔫了。
她走过去,对着张盼财鞠躬,约等于点了下脑袋,嘟嘟囔囔道:“对不起。”
“大点声儿。”
“对不起!”
接着张盼财去给邵恹道了歉,比许雉那个有歉意的多了。
罗战很满意:“这不就对了?都是一条巷子出来的,以后好好的。”
许雉应的有气无力:“……昂。”
就这么算了?说好的一顿皮腰带炒肉,打的那小胖子哭爹喊娘呢?
许雉在想什么他不知道,罗战满脸欣慰的摸摸这小丫头的脑袋,无意间一抬头,看见梁秋搁阳台那站着,与他对上视线,冲他绽了个笑。
小孩们挨完了训,一哄而散,张盼财窘的奔上楼,满脑子胡思乱想。
这条巷子的小霸王从前可是他!这儿的孩子哪个不叫他一声“胖哥”!哪个不对他唯命是从?
自从她许雉不住她奶奶那大红门院搬到这儿来,会爬树,比他有意思,比他胆子大,他不敢做的那小丫头片子全做了个遍,什么上筒子楼的天台,踹烂天台门上的锁,偷楝树上的鸟蛋,偷下来看完又放回去,进了疯子的屋子也不见疯……
太神了。
追随他的伙伴全都“叛变”,跟着许雉玩去了。
他心里气,想收拾许雉,于是捉了只螳螂。
结果第二天,就有只比他那只还大的螳螂出现在他肩膀上了。
许雉乐颠颠儿跟着他。问:“这是什么见面礼?约架?”
他吓到一哆嗦,瞪着眼不敢动。
于是许雉就捏下那只螳螂来,往边上一扔,眼睛笑的弯弯的,跟初二初五的月亮似:“还打吗?”
不敢说打。
听说她从小跟着练家子练功,真打起来,除非许雉给他放水。
但这不可能。
在外头没了霸王名号,他便躲回屋子里做王。
见他那个冷脸姐姐,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就更来气,仗着他妈宠他,成天干坏事,把“屎盆子”往闫燏身上扣。
“寄人篱下了都不晓得懂事点吗?”
“也不知道哪个家有闲钱养这么个拖油瓶!”
他妈整天尖酸刻薄,话里话外对她都是嫌弃。
于是他也跟着看不上闫燏。
可是……他忘了还有沈知夏。
他知道闫燏受了那些委屈,拉着许雉找他的茬儿。把他欺负闫燏的都还回来……起先他还威胁闫燏,后来发现沈知夏跟个算命先生似的,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又欺负闫燏了。后来他就不敢了。
可是每次他妈见他灰头土脸的回家,都要问他怎么了,他回答了。
于是他妈就开始骂闫燏……
“小狐狸精……才这么小就知道勾结外人,欺负自己家里人!”
“你妈也跟你是一眼的货色……”
所以……
现在想来那些都是他活该吗?
他合上家门,看一眼坐在客厅写作业的闫燏,姓沈的又偷溜进来,托着脑袋盯闫燏写字,见他进来了,眼皮儿都不抬一下。
小胖子用力摔上门,进了自己房间。
“嗳嗳嗳!”眼见人都散了,许雉忙拦着邵恹不让走:“我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别给打坏了……”语罢,便要上手掀人的衣服。
这寒天冻地的,邵恹脑袋一刺,往边上一躲,拧起眉来瞪她:“干什么?”
许雉瘪嘴:“看看。”
邵恹依然冷着脸:“看什么?”
许雉炸毛:“看你伤着没!”
“……”
罗战简直想笑,他抵着拳头咳嗽两声,试图告诉这俩小屁孩,他这还有一大活人呢:“……内什么,咱先回屋?”
伤的不重,只是留下块小淤青。
邵恹皮肤白,那咋一看,还有些触目惊心。
许雉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仿佛那拳头打自己身上了。
她撅着嘴,一个劲儿呼呼,弄的邵恹痒,赶了她好几回。
“你说你闲的慌?挨这么一下值么?”
许雉托着腮帮子望着他,那双常含狭促的眼睛此刻下垂着,预示她的主人正在不高兴。
邵恹衣角撩起,半片腹部露在外面,梁秋正在厨房里热水,电热壶嗡嗡的响。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什么值不值的……
我要是不拦那一下,挨的就是你了。
“白痴。”
邵恹动动嘴唇,没忍住把那词骂了出来。
许雉被骂了还傻乐,第一次听邵恹说这种话,就觉得可稀罕,稀罕的紧。
她想起云雾有个词,叫稀罕。
至于什么意思呢,她半懂不懂,只知道这是个好词。
于是她亮亮的眼睛又弯起来:“别再为我受伤了……我可稀罕你。”
又是这个词!
稀罕稀罕稀罕个屁啊!
邵恹耳尖又泛起了红,他眼神躲闪,面无表情又敬她一句:“白痴。”
许雉好笑:“行行行,我是白痴行了吧。”她无可奈何,见邵恹耳朵尖止不住变色,忍着笑使坏水又补一句:“但我是真的稀罕你。”
邵恹抓起衣角,往头上一兜,不吭声了。
电水壶的嗡嗡声停下来,梁秋一阵鼓捣,端着盆儿热水,瞧见裹成一颗蛋的邵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热毛巾还带着温度,敷在肚子上,热的很。
淤青消了几天,许雉就盯着他热敷了几天。那简直是风里雨里我稀罕你!
这四个字,许雉为了逗牙签子,几乎整天挂在嘴边。
邵恹听着几乎都免疫了。
但还是受不了她边往人耳边吹气,边说那四个字。
有时候为了加大剂量,就喊他一声鸢儿。
鸢儿,我稀罕你。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不理人了,没叫鸢儿的时候,他还骂人一两句“白痴”“无聊”“幼稚”。
鸢儿一喊出口,就跟按了什么关机系统,凭她怎么逗,也不吭声了。
后来许雉一联想,第一回带他要去串巷子的时候,她给沈知夏介绍这祖宗,好像就是准备说……
“你天降英雄……以后可以叫他……”
鸢儿
“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啊。
她一拍大腿,脑袋里“叮”的一声。
小心翼翼道:“上回我说要领你去串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叫你鸢儿啊?”
邵恹心想这二货终于回过味来了。
“没有。”沉默一会:“我妈说如果不是家人叫的话……不能回应。”
许雉莫名想到了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本,耸了一下,一股子寒意顺着脚跟爬上来。自己那会还义愤填膺的指责邵恹:“你这人怎么还当面放人鸽子?”就窘的不行,她打了个寒噤,强颜欢笑道:“这样啊。”
“对不起。”
“没关系。”
后来许雉跟沈知夏解释了,邵恹就继小燕子后得了两个新诨名。
恹子、恹哥。
凭什么我是哥字辈!你是爷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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