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捉鬼
太阳已然落山,森然暮色茫茫临海,也笼罩住了海岸相接的绵延山峦,晚风吹舟,有些冷。
“道长,那处可去不得啊!”一位年轻道人刚走过璃月港城门的大桥,便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喊道。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回身看去,而此时正好一个满脸紧张的老人家追上前来将他一把拉住。
“这事您可听我老头子一句劝,别管了。”老人放开拉住那道人袖子的手,往璃月港那边摆了摆,“赶紧回去吧。”
然而那道人却只是思索了一瞬,就见他含笑向老人家行了个礼,轻声开口道:“施主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此事与我恐怕有些因果,贫道不得不管。”
这道人玉簪束发,青袍飘逸,臂上搭着把白须太极尘,偏偏生的亦是不俗,一双笑意如春水的丹凤眼,明眸善睐,深沉着晕染的墨色,言语之间顾盼生辉。只是这道人和煦温雅,让人只觉不似凡间人,倒像是个绝云间出来的仙人。
老人听他如此回答,虽觉这道士有些固执,但打量下来又觉此人相貌似谪仙一般,满身仙气,恐怕真跟绝云间仙人有些交情。此时这道士说完话便转身走了,老人也见他当真铁了心要去,只得摇头叹息,不再强劝。
珉林有仙山,其上居仙人,璃月的神君摩拉克斯自天下太平后不久便闲居于此。
千年于他,不过弹指一挥间。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般平静地过下去,然而最近他却突然算得天道命数有变,故化作了一个叫钟离的普通道人出了绝云间,来了这凡人的地界云游。不想正遇上璃月官府张榜告示,说是南天门附近那一带闹鬼,过往行人不堪其扰,城里一户人家年幼的小少爷还被那鬼捉了去,如今已经找了足足五日,依旧不知所踪。也请过胆大的人去南天门找,可是进去的人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据说那家的夫人知道儿子被鬼捉去的消息后便哭到晕厥,已经一病不起,家中老爷也是急得两鬓斑白,报与官府贴了幼子画像和招高人寻子的榜文,悬赏越贴越高。
虽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惜命只有一条,钱财再多还得看有没有命花。
钟离心知肚明那南天门有什么,但是鬼是一定没有。不过如今闹成这样,他自然是要管的。
围着榜文看的一圈人或是摇头叹息,或是无可奈何,或是讳莫如深,大家谁都不敢上前揭榜。毕竟说是鬼捉人,但是那些个大小伙子有去无回,捉了那些人又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是个鬼新娘要结亲?可从没听说过那南天门有枉死的新娘子,看起来十有**就是被吃了,那户人家的少爷恐怕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众人讨论不久便沉默下来,躲闪的目光里露着胆怯和畏惧。此时日薄西山,残阳如血,猩红的海面像是悄无声息地流进了丝丝缕缕的血色,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突然,那榜前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道士,只见那道士众目睽睽之下把榜揭了。他细细看了会儿榜文上的画像,就施施然将榜文收进怀里,而后向众人略一点头便要离去。周围人此时都是目瞪口呆,见他离去却也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望着那道士离去的背影,人们脸上渐渐多了点惋惜和探究,然而大家互相望了几眼,却仿佛都已经从旁人眼里看见了那个道士的结局。片刻后,他们各自都没说话,只是默然地散去了。
暮风拂过,唯独那告示栏上其他榜文卷起的一角轻轻晃悠着,在风里响起了清脆的“喀喀”声。
这道士自然就是钟离所化,故也有了出城时那个心善的老人家来拦他的事。不过此时钟离心里有数,那南天门的鬼,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简单。
为何那家少爷会被捉去?为何去寻的人又是有去无回?难道那边若陀的封印松动了,才将人捉走的?可是他就算心有怨恨,也不至于吃人。还是说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邪恶魔神?
想到最后那个可能,行走在山间的钟离原本看上去深潭一般的眼眸里骤然金光乍现,黑色迅速褪去,再看时已然恢复了他原本那双灿阳般耀眼的金色瞳孔,然而一向清灵温和的眼里正浮动着寒厉的杀意。
届时若真有,那么这个做下业障的魔神便只能是死。
不过璃月便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也多是游荡于无妄坡,然而南天门与无妄坡相去甚远,就算真有鬼……也不知是不是跟那边有些关系。
(二)阴童子
夜色渐深,去往南天门的野岭山路寂寥悄然,清寒的月色洒下皎洁的光辉,幽林迭影掩映。钟离独行山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那影子掠过草木,引得周围森森树影无声又怪异地晃动起来。
行至南天门附近,不知从哪儿突然响起了一串低笑。那笑声“咯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像是隐藏的鬼魅正蛊惑又可怖地嗤笑着。
钟离停在原地,轻蹙眉头。待要听清那笑声的来源,却发现那笑声又变得模糊起来,没有开始那般清晰了。
“咯咯”一声低笑骤然在背后响起!
钟离目光一凛,迅速回身。
然而背后一片漆黑,冷风依旧在摇着身边枯黄的枝叶。只是原本清冷的月色早已杳然无踪,四周不知在何时悄悄笼罩过来了浓浓的雾气,茫茫渗透着这墨染黑夜,无声无息里便教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钟离心知这雾来的诡异,但是此时却也谈不上害怕。
害怕?他千年前杀尽邪异魔神,千年来掌管镇守璃月,为神久矣,自然不知何会怖。不过他倒要看看,这只“鬼”,到底想干些什么。
想着,钟离回身望向南天门谷口的方向,淡然的金眸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瞧着逼近的浓雾。
不远处大约谷口的方向果然起了变化,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然而唯独那谷口却隐隐透过来两道幽幽的鲜艳红光。那光红得发紫,又是在这黑暗的雾气里,怎么看怎么怪,实在让人心底发紧。
此时站在这里的要不是璃月的神君,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凡人恐怕也要心里犯怵。
那红光渐渐靠近,慢慢从层层雾气里露出了原貌。那原来是两个鲜红的灯笼,正幽幽的散发着殷红的光,将周围的雾都染上了淡淡的血色。而灯笼瞧着似乎有些破旧,好几处都破了洞,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架。
这两个灯笼都被人挑在身前,而挑着灯笼的却是两个小娃娃。这两个小孩儿,一男一女,都做那金童玉女的打扮,一身嫣红袄子,髻发饰着金玉。
只是这两个孩子的脸却实在不像活人……
绯红的光里,女孩儿面颊画着两大团艳紫的酡红,唇仿佛抹了血一般,像是才喝过活人鲜血似的,那朱红里透着说不出的血腥气,而她的眼睛也是一片幽深的红,偏偏她的脸色却又比雪还要苍白。此时那红唇一咧,露出了里面森森的一口白牙。
“咯咯”她低低地笑着,像是黑暗里要吃人喝血的鬼娃娃。
然而她身旁的另一个鬼童子却面无表情,他漆黑的眼瞳里什么也映不进去,似乎没有神智,脸上一样苍白如纸,画着两大团醒目的酡红,只是整个人都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
这两个鬼娃娃,挑着那破旧的红灯笼站在了钟离面前,女童子咯咯阴笑,男童子毫无所觉。
钟离的目光在男童子脸上停了停,心下了然。
这个男童子恐怕不是真的鬼,他相貌与榜上画像一般无二,想来就是那城里丢了的小少爷。
然而钟离目光没有落在这小少爷脸上,而是和面前的女童子对视起来。
如今尚且未寻到其他失踪之人,如果贸然将这小少爷带走,恐怕打草惊蛇。倒不如看看这两个人要做些什么,说不定后面还能遇见其他失踪的人。
两个童子都向钟离行了个礼,不过都看起来十分僵硬。
女童子咧嘴笑道:“先生来的可真迟,险些就要错过吉时了。”说完,她又轻轻一弯血红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邪气,道:“快些随我们进去吧。”说着转身,用红灯笼照着前方漆黑的路。而那男童子也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钟离听到那个“吉时”,又瞧了眼两人的红灯笼,心里暗自道:吉时?难不成里面有人在办喜事?
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就算真有人办喜事,那也不可能是什么活人……
神君心里困惑越来越深,这南天门谷里按理说就只有当年他亲手封印的一个老友。真有害人的妖邪鬼怪应该也不敢来此才对,毕竟里面镇着一条岩龙,龙气就够那些鬼怪受的。
难道真是新的魔神?
钟离暗自思索着,就见那女童子躬身说了个“请”,他略一颔首,便无言地跟着这两个童子往那黑暗深处走去。
(三)结阴亲
灯笼的红光拨开层层浓雾,一行人缓缓走进了谷里。
原本空旷的谷底完全变了模样,那棵高大的伏龙树也是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座高大而有点废旧的楼宇。远远看过去能看见露出的生了枯草琉瓦破旧的屋檐。那栋楼坐落在一个大园子里,而那院门前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正在深深夜色里散着艳红的光,幽深夜色,绯然刺目。院门离谷口没多远,再走几步就能到了。
然而钟离进了谷底,心里顿时翻涌起来一股怒火。
这里一丝若陀的气息也无……
他鎏金的眼睛森寒起来,里面浮出了冷冷的杀意,原本淡然的凤眼也狭促地微微眯起。
这个魔神当真是有些猖狂,鸠居于此便罢,杀人也杀得瞒天过海。如果若陀和那些人真的都已经……
钟离心底像是被剜了一刀,说不出有多疼,却是冷的让他有点难捱,泛着一点哀意,也不知是在为若陀还是自己的子民。
但不管哪一个……都够让这个魔神彻底消失在世间了。
钟离冷着脸随童子走到了园门口,大门黑洞洞地敞开着,破旧不堪,朱漆四落。站在门口,便能听见里面一片喧哗言笑之声,这园里似是有不少人。
两个童子停下脚步,让开到门两侧,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先生,请吧。”
钟离面无丝毫惧色,抬步走了进去。
进了大门,绕过荒草丛生的照壁,甫一入园,便见得满园荒芜败落,假山横倒在生了青苔的石板路上,一边的抄手游廊上覆满了蛛丝,而廊边还挂着一排排红如渗血的大红灯笼,直照得地上一片血红。
然而园里此时却大摆宴席,宾客如云,觥筹交错间一片欢笑声。
只是这副景象一闪而过,眼前一花,哪儿还有什么荒凉破败,言笑晏晏的宾客正坐在雕梁画栋的园中,园里满是喜气,一眼望去,那正厅里的高堂之上大红喜字前正红烛摇曳,瓜果堆叠。
面前突然走过来几个娇笑的丫鬟,将这刚进园的人簇拥起来。
钟离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道袍早不见了,一身都已经变成了新郎官儿的大红婚袍子。
他皱起眉头。
这鬼是在接亲?而入园的人便会成她的新郎?难怪之前那女童子对他说要错过吉时了,原来是这成亲的吉时吗?
他被人引着穿过了一众宾客,那些正喝酒谈笑的客人都看了过来。然而一个个却都是面色惨白,脸上的笑容就像纸糊上去似的。喧哗声暂停,满园寂然,人人都用漆黑的眼眸盯着进来的钟离,偏偏这副景象里旁人都是无所觉的模样,唯独入园的人能感受到这里的怪异无比,荒诞可怖。
寻常人遇到此番景象早已浑身难受,吓得转头就跑了,然而钟离却是目光平静,扫着众人。细看之下,便能发现这些宾客都是年轻男子。璃月的人钟离自然是都知道的,这一个个脸他都认识。
如果这些人不是鬼幻化的,那么就只可能是璃月失踪了的那些年轻人了。
行过庭院,前面领头丫鬟高声笑道:“新姑爷来了!”
到了正厅门前,只见里面一派红艳,但也有些昏暗,隐隐绰绰地站了不少人,见“新姑爷”到了,都是切切私语地低笑着。然而高堂两座空空如也,烛影摇红,灯火照在边上几人脸上,却见那些面容都是模糊不清,只能听见那轻轻的笑声。
满堂诡异,魍魉一片,再是喜庆也毫无活气。
钟离心知这些都不是活人,那么那个要和自己拜堂的新娘子恐怕就是这件事的关键了。他耐心地和一众人等在门口,等着那个要和他成亲的鬼新娘。
不一会儿,一声高叫传来,“新娘到——”紧接着便听到了噼噼啪啪的爆竹声,爆竹声里缓缓行来几个人,中间的那个身影娉婷,要高一些,此时正盖着红盖头,漫身珠光宝气大红嫣然。两边还各有一个搀扶的小丫鬟。
钟离目光沉沉落在走到自己身侧的新娘子身上。
新娘子的脸教那红盖头遮得严严实实,周身也是层层叠叠的婚服。若是黄昏拜堂时候,这般打扮看着应当是赏心悦目,只是在这诡异的地方看起来,却艳丽得有些阴森。然而她身上除了鬼气,却没有魔神的气息和威压。
不过等两人凑近,钟离才发现这个“新娘”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
这新娘子应当也是鬼,毕竟失踪的都是男子。而此时钟离也不好出手,屋里鬼魅众多,面前又是个鬼新娘,屋外还有一园子的凡人。真打起来,恐怕伤及无辜。
再等等吧。
这时有人给新娘和钟离塞了条结着朵大红花的红绸子,两人一人拿一头。
爆竹一停,堂里便奏起来了礼乐。只是这半夜堂前,那一声声丝竹嘶哑如泣,不像是要结亲,倒像是要哭丧。
堂里一个司仪打扮的女子诵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门口两人只是顿了顿,便一同走进正厅,站在了堂前。
司仪见新人就位,便接着诵道:“一拜天地——”
钟离看了一眼身侧之人,便依言和新娘默契地朝北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那所谓的高堂上空无一人,两位新人朝那空椅子鞠躬显得很是荒唐。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面对面站着。
钟离凝视着面前的新娘子,内心有点复杂。
璃月平定以来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曾经身旁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原本这伏龙树下的若陀虽然被封印于此,可是钟离心里也一直隐隐期盼着他有能真正清醒的那天。
那一天他们才是真正的重逢,往后春华秋实,便也都能一起。
可如今这里却已经找不到他的一点气息了……
面前新娘向自己俯下身去,钟离默然地垂下眼,亦是微微欠身。
真正的婚礼繁文缛节,极其讲究,而这场婚礼和民间那些真正的婚礼比起来,其实简单得有点随便。
钟离想到不知所踪的若陀,心冷了下来。
“送入洞房——”
那围着瞧的丫鬟们欢笑着将两人领到后门,出了正厅。
钟离甫一动身,便悄悄给那庭院里的宾客设了个禁制结界,这样那正厅里的一众鬼魅便靠近不了那些凡人了。
他知道此举可能惊动身旁的鬼新娘,但这样两人便可以在后院动手,前院的那些凡人应当就波及不到了。
然而出人意料地新娘子和那些丫鬟都像是无所察觉一般,丫鬟们直接将两人领进了一样布置红艳的婚房里,她们安置好新娘,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钟离和那新娘两个人,而新娘子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前,等着自己新婚的夫君去揭那红盖头。
(四)不得於飞,使我沦亡
明明是良辰美景新婚夜,可那刚成婚的“新姑爷”此时正蹙眉立于屋中,面露思索。而他刚娶的“娘子”就坐在他面前,默然不语。
钟离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这鬼新娘在等他揭盖头?但是这其实完全没必要了。毕竟他演到这已经无须再演了,直接动手制住她,再询问若陀的事便可。
然而钟离定定瞧着面前的新娘子,只觉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盖头没揭,确实见不到真容也不知道这新娘究竟何许人也。那么想来揭盖头了,若是真有诈,恐怕这鬼也奈何不了自己。
于是钟离慢慢走到了新娘跟前,面上依旧是平日里惯常的温雅如风,心里却有些警惕。
他捏住红盖头一角,抬手轻轻将盖头揭起。
一双金色的眸子赫然撞进眼底,那眉眼映照在一旁缱倦的灯火下,满是温柔笑意。
钟离瞪大眼睛,然而突然就觉腕间一紧,下一刻便被面前这“新娘”一把拉到怀里,压在了大红喜被上。
“摩拉克斯,我等了你好久……”说着,“新娘”眷念地埋首在了身下人的脖颈里,鼻尖轻轻嗅着那股熟悉的淡淡幽香。
“若……陀?”钟离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锦绣喜庆的床帐,心里一时间有些茫然。
“嗯。”若陀轻轻应了声。
“这……究竟是?”钟离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吃人的鬼是若陀?
不过他应该是没吃人,但是为何要整这么一出鬼新娘成亲的戏?
只听颈间的若陀闷闷道:“自然是我想你了,但是贸然出来怕你生气,便只好这样将你请过来了。”
他抬起上半身,眼里满是笑意,凑近到钟离耳边,低声道:“正好也成亲了,你看如何啊?夫君~”
钟离顿觉那只耳朵都麻了似的,一向淡然如水的面色也多了点难以察觉的羞赧绯红,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
“胡话?”
钟离只觉手腕一疼,面前人抬起头,盯着自己的那双金眸里多了点红色。
若陀低声开口:“是啊,我的心意,摩拉克斯你一直都是视若无睹。我说的可不就是胡话吗?”说完,那双金眸骤然转为了艳丽的朱红。
钟离不禁面露诧异。
难道这个若陀是鬼幻化的?自己竟然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
想着他便要起身,将身上之人一把掀飞出去。然而身上这人却意外地像是一座小山,将他压制的纹丝不动。
钟离心有不解,只觉这人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鬼魅。
然而下一刻就听身上这人悠悠道:“当年,我陪你数载,我们一起征战四方,我满心满意都是你,可你看看……”他自嘲地笑了声,“如今还不是被你封印在这荒野之地,当真是让我寒心啊。”
若陀将钟离两手交叠在头顶,一只手捏住,一只手摸着那温软的朱唇道:“神君,你这石头心里,自然是看不见我这么一条发疯的龙的。你在乎的,不就是那些碌碌无为的凡人吗?”
钟离听了只觉有些头疼与无奈。
若陀这是在……闹脾气?
自己虽为神,心系天下,可也从未忘记身边人……
于是他下意识地反驳:“不……不是,我没有忘记你,我一直都记得。”垂下眼帘,声音里是安抚温润的温和,“那时候我视你是最交心之人,初时征战魔神也罢,后来共游长街也罢,便是如今我遍赏风华,每每寻得新奇美景,亦都会念起你,偏偏你却已经不在身旁……因为……”
因为磨损,让他最在乎的人也发了疯,可偏偏他无可奈何……
钟离说着,只觉心口悸痛,眼里也有些酸涩。然而脸上忽然一凉,抬眼便见到那双本来已经鲜红的眸子有一只又变回了金色,此时那片金色里像是升腾起了薄薄的雾气,正簌簌地落下泪来。
若陀愣愣地看着他,哑然失笑,低声温柔开口:“摩拉克斯,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
钟离突然很想摸一摸面前人那温柔笑着的脸,可是双手被制住,只得轻叹一声,
他知道面前这人恐怕就是若陀,因为封印一事过于久远,许多人其实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山野里小小的鬼,毕竟当年这片地方还连人都没有。虽然他不知道若陀为何要在这装神弄鬼,但是眼下他只想道出心底不曾说的那些话。
于是钟离轻声道:“若陀,我知你心里怨我,但是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他定定望进那一红一金两只眼眸,接着道:“我不能让你伤人,可是我更不能伤你。然你那时已经控制不住,我只能将你封印。可我也一直都想着,想着哪一天我寻到了救你的办法,或是你在封印里清醒了,我就来接你回去。”钟离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回到我的身边……”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狠狠堵住了嘴,身上那人凶狠的啃着,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甚至还咬破了他的唇,吮着那渗出的血珠。
钟离起初还僵硬地愣着,反应过来心里才舒了口气,也释然了,便任那人在自己身上发着疯。
若陀咬着咬着便渐渐卸了力道,哽咽出声,他颤抖着细细亲吻,依旧不舍得放开那张说了温柔话语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而钟离见他没了起初的怨恨模样,便温声询问道:“若陀,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若陀点点头,将脸埋进了钟离怀里,说起了此事原委。
(五)合卺相与,此生为一
此事说来话长。
近来此地封印松动,而若陀多年来心性受损,分出了善恶两个意识,就如那道家善尸恶尸一般。
善尸心地单纯良善念着自己的神却是懵懵懂懂,然而恶尸已是思念成魔,偏又怀有诸多怨恨,而它们分离出来不久,就恰逢封印松动,于是都从封印里出来了。善尸出来后便去了城里,附在了那昆家小少爷的身上,想要找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于是它一路往北,本是要去绝云间,结果路过南天门,就见到了恶尸正在破坏封印。
两个意识打了一架,谁都没讨着便宜。恶尸其实没多想真的让下面它们的本我出来,它不过也就是想闯出点祸,好把璃月的摩拉克斯引过来。
结果最后福灵心至,提出了个办法,在这里假装闹鬼,然后它们一起把摩拉克斯骗进来,然后再成亲!
善尸真的是目瞪口呆地听完它的胡言乱语,有点佩服它那个天马行空的脑子。
可惜恶尸的提议诱惑太大,成亲,它们如果可以和摩拉克斯成亲,而且这样也没有真正地伤害到那些凡人……就这样,善尸妥协了,然后恶尸又骗了人进来当苦力烘托宴会气氛。等到摩拉克斯来了,两人便将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扮做了引路的童子。
听到这,钟离淡淡看了面前人一眼。
若陀尴尬地咳嗽一声,继续往下讲。
等摩拉克斯一进门,它们便扮成新娘子,然后由恶尸先控制着。因为善尸一见到摩拉克斯就有些不知所措,恶尸怕它出岔子,就把主导权抢了,然后就这样,“鬼新娘”和新姑爷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亲,入了洞房。
“所以,你是善还是恶?”钟离看着面前这一红一金的两只眸子,问道。
金的那只眨了下,就听若陀温柔地低声道:“我是善。”
马上,红的那只也眨了眨,笑眯眯地盯着身下人,嘴角一勾,亲了一下钟离的唇,“我是恶。”
钟离一时间有些沉默。
这诡异的一幕看起来格外令人想笑,又带着点幼稚……
他轻咳一声,问道:“那些凡人呢?”
若陀回道:“放心,我们已经让那些凡人睡着了,明天醒来,他们什么也不会记得。不过呢……”他话音一转,红色的那只眸子闪动着,道:“你不能睡。”
钟离眨了下眼,不解,“为何?”
下一刻他便觉腰间一软,那里被人轻轻捏了一把,顿时,他只觉耳朵有些烫,喉间有点发紧,于是别开眼,有点不敢看若陀的眼睛。
只听若陀凑到了他耳边,诱惑如夜里的鬼魅,暧昧道:“你说呢?”说完,他却突然将人扶起来,又起身去床前的桌子上拿了两杯酒。
钟离瞧着那错金镶玉的酒杯,一时间竟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见若陀却将手里的那一杯递给了他,然后又拿起了另一杯酒。两人侧身坐在床前,手里各自执着一杯合卺酒。
若陀引着钟离的手,让两人的手腕交缠在一起,他瞧着面前之人那双璀然落金,如点朱霞的凤眼,花烛之下,金眸红瞳俱是一片温柔之色。
半晌,他低声开口,用只有钟离能听见的声音慢慢道:“合卺酒一杯,此生不分离。”说着便毫不犹豫将那杯酒给饮了下去。
钟离听他那么说,温热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心里忽觉自己似乎也怀着说不出的柔情。缈缈千年,为神清冷,纵有如何的身份地位,每每忆起当年,俱是与他同行于巍岩之间,春树暮云,所思所念,皆因他而起,皆无人可道,无人能解。
帝君垂眸,温质如玉,清与若风,亦是低声道:“此生不分离,合卺永为一。”说着也仰面喝尽了自己的那杯合卺酒。
若陀听得这话,满面春风笑意,两人一放下酒杯,他摸着神明那泛着水润光泽的唇,便又俯身将人压到了身下,轻柔地吻着。
只觉这唇的味道着实不错,唇齿间有种这人多年饮茶的清茗之气,因为喝了酒,此时还夹杂着馥郁醉人的酒香,正幽幽地撩拨自己。
“夫君,这么多年,你可要好好补偿我。”说着,手愈发不安分起来。
钟离听得轻笑一声,心底喟然,只道能解开他的心结,从了自己不肯回想的情意,这般也没什么不好,其他也不必多顾虑了,眼前人才是最须珍重的。
洞房花烛夜,灯火缱倦,若是本就金玉良缘,那么纵然千山万水分隔数载,总有一天,他们也还是会遇到彼此吧。
平行世界,情人节半夜12点阴间限定~
我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爆肝的感觉……泪目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鬼新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