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霁知道，在他说出来这些话的时候，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的方向，惊讶于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攻击性。
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这些说得上话、关系还行的同门对他来说都不算重要。
只要事后稍稍花点时间和精力就能解决这个小问题，而残魂的现状才是此时的他最需要注意的事情。
谢光霁长叹了一口气，配合一些细节的小动作，看上去显得有些懊恼又落寞。
不等姚清说些什么，谢光霁就自顾自地又道了歉：“实在对不住……刚刚一时情绪上头说错了话，你不要生气。”
假惺惺——这是姚清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汇。
姚清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最后顾忌着话题里的另一个当事人——闻临，实在不想把死去的师弟牵扯进这场争端中，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冷着一张脸扭头离开。
谢光霁看着姚清的反应，心里不无期待地想，希望对方不会让自己失望。
……
姚清是真的开始觉得，闻临的死——这其中一定存在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了。
和观剑阁几乎所有人的想法一样，出于对执剑长老闻璟的信任，所有人都觉得另一个被冠以同样姓氏的闻临就应当是身世清白、一心向着宗门的好弟子、好师弟。
即便谢光霁对外说“始终找不到闻临，生死不知”，但绝大多数人都想当然地觉得，闻临只要有口气在就一定会想着回宗门，觉得大龙傲天已经死在的流云城的城主府中。
反正姚清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总结了一下他知道的相关事实——除却法宝外没有留下任何半点痕迹，谢光霁又是唯一一个他知道的在城主府内保持清醒的人。
两人的关系又是肉眼可见的差，当日又是谢光霁否认了段良平的提议让他们这两个新弟子一起进了城主府，今天谢光霁又对外表现出这样无所谓的冷漠态度。
当日的城主府内，真的就像是谢光霁说得那样，除了对战魅妖解决麻烦外，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谢光霁和闻临这对师兄弟之间哪来这么大仇这么大怨？
姚清至今还记得收徒大典上谢光霁的反应。
即便他率先辱骂出声，谢光霁却始终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不喜，只是全心全意地等着闻长老的反应。
甚至在这之后，对方对他的态度也依旧是淡淡的，平静地就好像是面对门派里其他普通同门一样，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而生气。
不过现在谢光霁对他表现出来攻击性，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和闻临一样被对方盯上了？
姚清自己想来想去想了好久，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这件事偏偏又如鲠在喉，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问闻长老。
……在闻临死后，闻长老为了查清楚亲传弟子的死因，也曾专程去了一趟流云城，想必比他更清楚情况。
只是不知道，在收徒大典的那场闹剧后，闻长老是否还愿意搭理自己。
……
姚清最后还真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作为永安峰一脉的内门弟子，在门内小比即将开始前，由于每支峰每一脉都要参与这场比拼，在闻长老和其他掌门长老谈论了门内小比的相关事项后，他终于找到了靠近闻璟的机会。
“闻长老，我是上次和闻师弟一起去流云城的姚清……当日收徒大典上我确实有些冒昧，但我真的觉得谢师兄有点不对劲……”姚清的话说得有些乱七八糟，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了解他的意思，“闻师弟究竟是什么情况，流云城的城主府又是什么情况。”
“这件事会不会和谢师兄有关系……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确实不是很好……”
因为之前曾在收徒大典上被闻璟当众斥责，此时的姚清连质疑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所幸和谢光霁一样，闻璟好像也没把当初收徒大典上的冒犯当回事，还愿意停下来和他说几句话。
不过闻璟也确实是没想到，大龙傲天的分身都失踪了不知道多久，居然还有人和他提起这件事。
为了演戏演全套，他在事后确实去了一趟流云城。
只是闻璟对于分身的死早就心知肚明，这又事关小龙傲天的未来，他就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也只能说什么都没发现。
“此事和光霁无关，闻临就是死在了魅妖手中。”没有别的选择，闻璟只能是给出这么一个笃定的答案，“这件事绝不可能和光霁存在半点关系。他们关系确实不算好，但这也不是你怀疑他的理由。”
“光霁秉性纯良，你以后都不要这么想了。”
“这样么……”眼见闻临笃定地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姚清闻言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而另一边，谢光霁此时也站在不远处，旁观了整件事。
确实是很简单的对话，但谢光霁却默默垂下头，极力克制情绪以免当众失态。
作为当事人，他清楚他的那个好师弟究竟是怎么死的，甚至也用手中的剑确定了对方的彻底死亡。
然而此时此刻，闻璟如此笃定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面对姚清时看上去就好像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是真的肯定这件事和他不存在关系，还是说……那残魂至今还好好活着？
他不知道大能眼中的世界，无法确定闻璟是否真的看不出来城主府内的战斗痕迹。
更何况闻璟说这些话的语气是如此笃定，好似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好像从来就没想过这件事是否和他存在关联。
谢光霁并不觉得自己会比另一个被师父三番四次宽容原谅的残魂更重要，也不相信这么一个被师父纵容的残魂彻底消散后，师父从始至终都不会对他心怀芥蒂。
他开始相信那残魂真的还存在于这个世间。
谢光霁知道能藏下残魂，还能被闻璟立刻感知到生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闻璟的神识中。
早知道今天，他当初就该在那个幻魇身上学个一招半式，然后再把避息珠递到师父面前……谢光霁慢了好几拍才装出感动的样子，心里的绝望愤怒愈演愈烈。
隐约地，他预感到这事背后隐藏的真相或许并没有这么简单，也不是什么他想知道的事情。
谢光霁只能暂时止住自己发散的思绪，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看似正常地和闻璟一起回了舒宁峰。
……
之后在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谢光霁猫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整理起了他所知道的所有线索。
他开始思考残魂和闻璟之间的关系，质疑残魂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纵容与优待。
而假使残魂真的还活着，在这样的优待下，闻璟至今为什么没有对他生气发火？总不可能是残魂失忆忘记了城主府内发生的事了吧？
所有的事情前后相悖，逻辑乱成一团，他开始回想当日回到观剑阁后和师父的对话全程。
或许那个残魂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了解他。
当时师父在短暂的沉默后，就轻易说出了让他难过的话。
彼时的他对此没什么别的感觉，现在看来，这说不定就是残魂的手笔。
说起来，在这之前，残魂化作闻临出现在舒宁峰上。
纵观对方的出场与退场，似乎也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重要任务要完成，残魂的现身似乎只是为了和他作对……
还真是越来越乱了，他越来越想不通“闻临”这个身份突然出场的意义。
所幸，像是灵光一现，可能是想得多了，不期然地，谢光霁脑海中浮现了自己曾被姚清当做是残魂的经历。
他们真的很像么？
同样讨厌彼此针锋相对。
回想和残魂面对面对战的场面，恍惚间还真觉得闻临死前的神情和动作有些眼熟。
没有别的作用但就是要现身舒宁峰，总不可能那残魂是另一个自己、出于嫉妒于是和他作对吧。
这太离奇了。
谢光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神后却又忍不住将这个猜测代入他看到的矛盾中。
明明欺骗了师父，却又被师父笃定不会伤害自己、关系依旧亲密。
在谢光霁认识的所有和闻璟相关的人里，除了他之外，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依稀记得，在一切的最开始，闻璟在干掉了他的魔族父亲后一路找到自己。
他的反应是那样迅速而熟稔，早已辟谷的大能却又随身带着吃食，甚至在见面的最初就表现出来对他的熟悉、习以为常地将食物塞到他的手中。
这真的是第一次接触见面时就会有的反应么……
即便这个猜测再怎么离奇，在面对残魂可能是什么他不认识的、被闻璟依赖的其他人，以及残魂可能是另一个自己的选项时，他依旧选择了后者。
至于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应该也有验证的方法吧。
“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师父还真是喜欢我啊……”
在这一刻，谢光霁被他臆想中温暖的爱意短暂包裹。
他的神情是柔和的，眼神却难免带上几分嫉妒。
“不过，就算是‘我’，他凭什么也能被师父这么信任？这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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