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别人、或者说黎芝一个人误会,或许是秋墨的习惯吧?
黎芝由衷地怀疑,在这种方面,是不能指望对方改变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
只要黎芝自己能习以为常就好了。
如果能意识到秋墨说的话,都只是简单的友好言语、并无其他深意的话,自己也就能慢慢习惯不去对此大惊小怪了吧。
尽管如此,如果秋墨当着别人的面、和黎芝这样说话的话,还是会让她感到困扰的。
黎芝并不喜欢自己这种羞怯的性格,但也难以改变。
或者说,若是真的改变的话,黎芝会感到更加痛苦。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理解并体谅秋墨的异常。
秋墨会对他自己的“异常”感到困扰吗?黎芝呆呆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但当然没有想通。
黎芝的意识与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的午餐上。
她稍微调整坐姿,让自己的体态显得更挺拔一些。
几个人继续品尝着这道美味的菜肴。
这道菜,实在是黎芝的印象中、最为美味的鸡肉菜之一。
黎芝相信,自己的这一评价,应该没有什么偏见、是相对客观的看法。
要说可能会有什么争议的话,那大概也是因为,黎芝的出身不够顶级的缘故。
或许因此见识稍稍欠缺,所以她吃到的东西,也不能达到足够珍贵高昂的程度,才会把秋墨做的“鸡肉烩蘑菇”当成美味佳肴吧?
如果黎芝的判断与评价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这样的理由了。
但是,总而言之,至少从黎芝的感官出发,这道菜真的很好吃。
美味到了,即使在品尝的当下,黎芝都已经开始担心“今后吃不到该怎么办?”的程度。
从东瀛人著作的书中,所读到的“一期一会”,或许就是类似这样的心态吧?
怀着“也许一生只能吃到这道菜一次”的心情,黎芝认真地、沉浸在那仿佛会令人意识融化的鸡肉香气之中。
“这是几只鸡啊?”几个人正吃在兴头上的时候,余庆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三只。”秋墨说道,“是我消耗的食材太多了吗?”
“确实有点多吧。”余庆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动摇地说道,“但反正是自己吃的东西,倒也无所谓成本,不那么控制也行。”
“有所谓的。”梨花急忙说道,“总这么吃的话,成本也未免太高了啊。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
虽然,梨花这么说话,多半只是在找茬罢了。
但是,就连黎芝也是如梨花那样想的,由于担心拆台秋墨,她没敢说出口而已。
毕竟,事到如今,黎芝还是搞不懂,自己家那据称存在的“富庶”,到底是指什么水平的经济条件。
但对秋墨来说,耗费这种程度的成本来做上一餐,他应该觉得十分正常、并不奢靡吧?
这样的价值观冲突,让黎芝不能不去担心介意。
“原来是这样啊。”秋墨没什么表情地说道,“那么,有没有什么伙食消费的参考标准呢?我们的伙食费,每天控制在多少比较好?”
“其实不用太在意的……”余庆说道,“你一定要问我说个参考数字的话,就每天控制在一百五十文钱之内吧。”
(妈妈的态度,好像比我想象中要慷慨一些啊……)
“那还挺多呢。”黎芝不禁说道,“比我所想的还要多。”
话虽如此,光是一只鸡的价钱就要二十文钱左右了。
而“大辉山”这边的蔬菜,也并不便宜。
若是要每天保证伙食质量的话,降低饮食成本,应该也很难做到。
想到这里,黎芝不由得替秋墨担忧起来。
“我知道了。”秋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我尽量。”
“我吃饱了。”黎芝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厨房。
黎芝是想去看看,秋墨提供给客人的“鸡肉烩蘑菇”又是什么样子。
黎芝亲眼确认了一下,发现果然与她预想的差不多。
那口大锅中炖制的鸡肉并没有剔骨,就是最普通的整鸡斩碎再炖烂罢了。
这个出售版本的“鸡肉烩蘑菇”,与其他的饭店所提供的炖鸡比起来,形状上没有明显的差别。
不过,香味还是很浓郁的。这一点倒是让黎芝比较安心。
黎芝看了一眼之后,便回去又坐了下来。
黎芝好奇地问道:“对啦,卖给客人的‘鸡肉烩蘑菇’是多少钱一份的啊?”
“其实我现在还不知道呢。”秋墨说道,“定价的是夫人。夫人说等我们吃完饭再开始卖午餐,因为我们还没有吃完,所以还没有客人来吃午餐呢。”
“三十文钱一份。”余庆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诶?”黎芝疑惑了一会儿,才搞清楚母亲原来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我……我不清楚物价啊。”黎芝不自信地说道,“根据我的经验,售价应该是成本价的两到三倍吧?比如成本是十文钱的话,就卖二十文钱到三十文钱这个样子。妈妈你知道这碗菜的成本是多少吗……”
“如果按照你的算法的话,卖得好像太便宜了。”余庆想了想,又说道,“这样的菜,盛一碗的成本要十八文钱左右。按你的定价算法,卖三十文钱有些亏啊。”
“嗯……但是……”黎芝担忧地说道,“一份卖四十文钱的话,感觉都已经有点贵了。卖五十文钱的话,真的会有人愿意吃吗……”
梨花想了想,坚定地说道:“能。‘大辉山’这边的饭店本就很贵。我们家的售价绝不算高的。”
(什么……原来我们家是良心商家呀?)
(虽然本来也觉得不太可能是黑心买卖,但知道自己家并非奸商的时候,居然还是觉得很奇妙……)
“真的吗……”由于过于惊讶的关系,黎芝半信半疑地问道,“那其他的饭店生意好吗?”
“都差不多啊。”梨花说道,“我们家算正常的客流量吧。不怎么挣钱,但大多数饭店都不怎么挣钱。‘大辉山’这边人口比较少,下馆子的人自然也少了些。”
黎芝听了梨花的话,不由得看向余庆,自己也沉思起来。
“那我就不明白了……”黎芝问道,“我们家是良心买卖,做菜还这么好吃,为什么居然没有门庭若市啊?妈妈,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
秋墨的加盟,确实大幅提高了“食堂”的菜品质量。
但是,在秋墨到来之前,“食堂”的味道就已经很不错了。
黎芝之前还以为,自己家的定价太高昂,才导致顾客较少呢。
直到今天,黎芝才意识到自己弄错了。
但如果如梨花所说的那样,黎芝就实在想不通“自家的繁荣程度只是与其他同行相当”的原因了。
如果自家的“食堂”原样开在京城的话,黎芝觉得,以自家的物美价廉程度,很快就会变成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当红食肆的。
“我也不太清楚。”余庆答道,“宝宝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怎么知道……我连“大辉山”的各种概况都根本没有弄明白啊。)
(难道只是因为梨花解释的理由吗?)
“我觉得……可能是菜品上缺乏特点和差异性吧。”黎芝硬着头皮说道,“妈妈,我觉得我们这种经常变换每日菜肴的行为不太好。表面可能是自由了一点,但实际上使得厨师每天都要思索新菜单,却是非常麻烦的。而且,如果想不出来新菜、重复过去的菜单的话,客人也许会十分不满吧。那样的话,意味着我们要不停地换新菜单,这样对我们的厨师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啊。”
黎芝说着,看向秋墨,想看看他的看法。
但秋墨表情沉静,似乎完全不在乎这种事。
也许……对秋墨来说,黎芝的担忧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她担心这个,是杞人忧天了吗?
“那么,你怎么想呢?”余庆很耐心地问道,“有什么好的设想的话,就告诉妈妈吧。”
(我哪有什么设想……来“大辉山”之前,我几乎是那种“不事生产”的纯米虫啊。)
“我认为……应该打造一个独特的‘品牌’。”虽然内心十分紧张,但黎芝仍然故作镇定地说道。
“‘品牌’是什么?”余庆当然听不懂,她立刻追问道。
“‘品牌’指的是一种特定的‘风格’‘价值’‘服务’……”黎芝习惯性地解释了一句之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学院派”常被诟病的坏习惯。
例如说,总是把话说得过于抽象,不考虑非学院、专业出身之人的理解能力。
结果,把“解释”与“交流”的过程,又演变成了自说自话的状况,之类的。
但说真的,对黎芝这种书呆子气质的人来说,不让她用那种“学院派”的风格说话,却也很困难。
黎芝知道自己这种说话方式是不好的,但很难改掉。她对此很是无奈,只能先原谅了自己。
所以,想开之后,黎芝又平静而流畅地说道:“‘品牌’就是能让别人记住自己的‘产品’‘服务’的特点。对我们来说,就是当别人想吃特定的食品的时候、会记得优先选择来我们家这种情况。在那时,我们家对这些顾客的吸引力,就算是我们的‘品牌’吧。”
虽然黎芝已经尽力用简单的方式解释了,但余庆与梨花似乎还是不怎么理解黎芝的意思。
“我还是没听明白。但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要解释明白了。”余庆通情达理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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