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老马在自作多情这里真是一马当先。
看着老马提着礼物来家里看她，许栗知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下，说她自己其实也有私心。
她把手里的烟按灭，用手指了指窗外，“我前东家冤枉我，谢慕远应该知道点内幕。”
前东家？
哦，有印象。
当初签她时他还担心过那事。
“那都几百辈子前的了？你怎么还记得？”
老马苦口婆心：“我早就说过，人都是朝前看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不能困在自己的过去……哎，你指什么呢？”
“窗户那有只鸟。”许栗知说。
老马悄悄走到窗边，脖子伸老长：“我怎么没看到？”
许栗知说：“骗你的。”
老马：“……”
也是这时候老马才反应过来：“当初你让我带你去见他，别是为了这事吧？”
许栗知道：“我要说是，你会打我么？”
老马：“我……”
确实有点想打。
……
谢慕远解决老马的事是举手之间，所以许栗知一说，他就给办了。
那演员也是个富二代，他见过，给他家打了个电话，那个兔崽子就被他家几个叔叔伯伯给按回去了。
谢慕远说：“接下来，他都不会出家门，你不用再担心。”
许栗知真诚道谢。
然而老马知道后心里还是惶惶的。
如果说以前和许栗知是雇佣关系，但现在是真把她当自己人。
“荔枝，这感觉虽然好，但别陷在里头。”
“他那种人，能只手遮天，现在捧着你你舒服，如果他不捧着你了你……不捧着其实也没什么，就怕他最后报复你。”
许栗知半躺在沙发上，懒懒抬起眼皮，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他报复我我也认了。”
老马诧异地看了她三秒后，朝她丢过来一个抱枕：“你就给我满嘴跑火车吧。跟我玩儿恋爱脑这人设是吧。”
隔天，老马更为担心的事发生——许栗知要了谢慕远给的新资源。
拿下了某高奢珠宝的新春系列代言。
代言照挂在了市中心最高的那栋高楼上，有三层楼那么高，隔好远就看到她的脸。
这事被骂惨了。
网友骂她咖位不够凭什么，老马担心她越陷越深，怕她泥足深陷。
*
苏芃不明白：“老马为什么不让你回组？”
许栗知说，“他最近和导演有点别扭。”
苏芃说：“这个老马。最近怎么老和人闹矛盾，不过他和别人恩怨，关你什么事？”
许栗知说：“我和老马终归是一伙的，我总不能不向着他吧。”
苏芃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听说一楼体育馆是开放的，立马要带许栗知下去活动。
许栗知换了运动服：“说好，就一个小时。我控制体重都是靠管嘴，腿从来不动。”
苏芃拿了两幅球拍：“我教你打小白球，很好玩儿。你学会后得求我带你玩儿。”
整个体育馆面积很大，分四个区域。区域连成一条。想要去乒乓球场地，要先经过篮球场。
他们两个走得慢吞吞，远远过去就看到几道人影正在打篮球。
球砸在地上，咚咚咚的响。
苏芃蹙眉望了几眼，忽然指着里头一个人问：“那个是林顾问么？”
许栗知也看过去，几秒后，道，“是”。
“还有白牧尘。”
这两人最近总勾勾搭搭在一起。
许栗知不自觉脚步变慢，眼睛停留在那道人影上，林知恒的确很出众，虽然身材偏瘦，但比例极好，肩宽腰窄，走到哪儿都是衣架子。
以前在江大，他也会去打篮球。学校的操场是露天的，男孩子球打得野了，会把球打到场边，看台上的许栗知会因为那声响抬起眼，然后与人群中那道清亮的目光相对上。
那个时候林知恒眼里都是和煦的温柔，对谁都会让几分。
苏芃问：“想什么呢？”
许栗知垂下眼：“没什么。”
那边林知恒一个跃步起身，将球扣在篮筐里，满脸肃杀。
有个筋疲力尽的男的立刻倒地，丧气地叹了好几声：“还给不给人留活路。”
苏芃和许栗知走过去时，不少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苏芃对着那边点了点头。这帮人里大部分都是演职人员，还有一个是体育馆的老板，和这帮演员关系都不错。
不只是他们，影视城周边的快餐店、炸鸡店、奶茶店，哪个都认识他们这帮人。
苏芃向来平易近人态度好，而许栗知只垂着眼匆匆走过。
她身上的负面话题太多，有人小声嘀咕：“耍什么大牌。”
白牧尘推搡他：“不愿打了就走。”
*
乒乓球场地，许栗知把球拍包放下。
她靠在台子边，食指指尖顶在球桌边缘。
苏芃一手拿球，一手握拍，要给她示范下发球的要领，正要把球发出去，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
许栗知早些天就发现，孙芃最近总有电话，有情况了么？
她跑到一边去接电话，许栗知百无聊赖的继续杵在这，也是这个时候，一只小白球飞过来，他下意识伸手结束。目光朝源头看过去，看到了林知恒。
他眸光像高山上的松针。细密的针尖儿上挂着冰珠，冷漠又刺人。
许栗知撇过眼。
林知恒自顾自蹲下。
两个场馆连接点的墙边，都堆放着高高的矿泉水箱，免费提供水。
白牧尘曾就这个事问过老板：“为什么不弄个饮水机？”
老板说：“谁有功夫等接水，真渴了，拧开盖子就能喝。”
白牧尘点点头：“说的也是。”
林知恒从箱子里抽了两瓶水。那边白牧尘已经催起来：“找到水了吗？”
“找到了。”林知恒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白牧尘笑着迎过来两步，然后单手跨住林知恒的肩膀，和他有说有笑地离开。
*
这是许栗知对白牧尘最后的记忆。
她正式回组那天，就得知下一部剧原定的男主演被换掉了。
换成了老马旗下新签的男艺人，刚从学校毕业，戏演得很好。
让她带老马旗下艺人她没意见，只是白牧尘被换掉，她觉得有些诧异。
这还是第一回。
白家在江城有头有脸。白牧尘背靠白家，从进圈就顺利，虽然没演过什么男主的本子，但参与的配角都是大制作，他人气不低，脸也好。就前不久，资方还看上他们的合体试水，本来就是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被换掉？
许栗知问助理：“因为什么？”
助理面露难色：“没有什么黑料，是他背后的资本撤出，圈里的人觉得是有事，不敢再用他，毕竟……。”
白牧尘背后的资本就是白家。
所以，是白家不再供养他的事业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白家不再供养他的事业，
许栗知的眼皮蓦然一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两个画面联系到一起——她想起，那天在通道里，林知恒说的白家。而在球场上，白牧尘毫无戒备地揽住他的肩膀。
……
江城进入秋季以来的第一场暴雨，汹涌澎湃，连带着江水都涨了几寸。
无所事事的白牧尘沿着街边正走，旁边店铺的窗上一片水渍，灯光混着水珠，举目望去星芒点点。
他记得自己上一部戏里，是演了个卧底。
在同事的掩护下，千方百计混进匪窝里，认了个小弟当兄弟，两个人拼死拼活一块奋斗到高层。结果庆功宴上，小弟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有无数量警车鱼贯而入——小弟先是面露茫然，然后对着空气笑了几声，自始至终都没看过他，最后被抓时，只挣扎出了一句话：“认了。”
出了这条街，白牧尘抬手压低帽檐，钻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
他浑身湿透，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落在车座上，窗户上全是折断的雨珠，他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林知恒的消息。
他用完他就这么消失了。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许栗知正站在家里的窗前看底下的雾气。潮湿的天空布满阴云，万物被水汽包裹，江面横雾，万物惨淡。
下午三点，她打开门，白牧尘站在门口，有点颓废。
他穿着黑色卫衣黑色长裤，头顶一顶棒球帽，是之前在咖啡店前他扣在她头顶的那一顶。
他下巴有青色的胡茬，许栗知侧身让开，让他能进来。
机那里后，他松垮地坐到了沙发上，将两条长腿摊开：“有吃的吗？”
许栗知从冰箱里拿出一份速冻饺子，看了下日期，前年放进来的。
白牧尘等了会儿没等出结果，大概明白了：“你不经常回来？”
“嗯。”许栗知说，“很忙。”
没有缘由的，白牧尘忽然说：“是林知恒。他对白家的报复开始了。”
许栗知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白牧尘也是白家的人，旁系的小儿子，在白家很少露脸。
许栗知问：“他让你做什么了？”
白牧尘说：“偷了白术一份文件。”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三言两语下，他就去白术那把文件拿走了。
他说那东西是白术私自扣下的。
白术脾气不好，他怕林知恒为难，就自作动情帮他去拿。
他以为那是一份普通的文件，可谁想到——现在白家阖家上下都对他失望透顶，白术也连带了受了冷眼。
白牧尘自嘲地笑了笑问：“你满意了么？”
许栗知望着他。
白牧尘说：“当初是你犯了错，极光才把你开除，你干嘛那么小心眼，非要抓着我们不放？他挂念你，为了你，连他朋友都不要了……”
大概他也不算林知恒的朋友。
谁会对朋友做这种事。
白牧尘脸色黯淡下来：“算了，我说该。”
“但是。”
他又抬起眼：“当年谢家也有份。他是骗你的，他怕你和谢慕远走得太近。”
“他有私心，你别信他。”
……
十月二十三号，许栗知新剧开机。
老马知道她还在家里后，说晚上来接她去片场。小助理打包好东西已经先去一步。他还有点别的事要和许栗知说说。
“话不多啊，三两句，到时候我去你家。”
晚上七点，老马的车入地库。
他哼着歌往电梯里走，却在电梯门口和里头刚出来的人打了照面。
那人匆匆离开，压低了帽子，没来得及看到脸，但是那身形——老马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他跟着电梯到许栗知家门口，才反应过来那人是白牧尘。
老马：“……”
一进门。
“我的天，你到底几个男朋友？”老马脸上表情精彩，再看到茶几上放着的酒杯后，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谢总知道了，咱们两个都得完。”
“完不了。”许栗知说，“你的谢总说了，下个月会把烟兰的代言给我。”
老马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烟兰是谢家旗下美妆品牌，国内一线。
老马：“不是我说你，速度太快了，一月一个大商务，我都吃不下，你别太急于求成了。”
许栗知太了解老马，道：“说真的，你心里不爽么？”
是挺爽的。
老马抿了抿唇。
他那个死对头最近老跟他对着干，要是知道许栗知拿下烟兰，肯定气的冒烟。
于是他妥协道：“算了。我到时候多买点通告，气死那个老王八。”
老马现在家业大了，被好多红眼的老板盯着。
但有一个，损人又不利己——宁可损害自己的资源，也要吹黄他的。
“就个破杂志，来来回回跟我抢，一年十二个月呢，让我的人上一次封面怎么了，非得围追堵截……”
许栗知就着老马的抱怨，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有一个陌生号码给她打了六个电话。
她蹙眉，紧接着，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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