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木质的桌面被轻轻敲响。
何珍离被拉回现实,微微抬眸。
眼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少年逐渐分离。
男人站在逆光处,光线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抬眸,眸子似一潭漆黑的墨,又撒进了点点尘光。
“何医生,”
“你说我该怎么办?”
何珍离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并不是在询问病情,而是在质问自己。
质问她的不辞而别,质问她的懦弱,质问她的残忍。
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跳鼓动,久久难已平复,
那一刻,何珍离想要逃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局面。
身体却如被钉住般僵硬,牢牢地坐在原地。
“斯——”
手指上的刺痛感突然涌现,她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准备施针的手不经意间刺向了另一只手,血珠迅速从伤口渗出。
那一刻,疼痛的真实感与流血的景象让她终于有逃离的借口了。
“抱歉,我先处理一下。”她几乎逃一般离开了。
手上不小心刺出的伤口隐隐发麻,何珍离轻轻皱了皱眉,走到水龙头前,打开了冷水,将手放在冰凉的水流下冲洗。
水流划过伤口,带来一丝清凉,虽然疼痛没有立刻消退,但那股心口的慌乱渐渐被凉意压下。
冷水顺着手腕流淌,可那细细的凉意却浇不灭心底那段温热的记忆。
淅沥沥的水声逐渐和记忆里的雪天重合。
寒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冷意穿透衣衫,卷起路边的细雪,铺天盖地般飞舞着。
少年的身影矗立在雪中,黑发在风中微微凌乱。
冷风卷动他衣袂的边缘,翻飞作响,愈发显得他的身姿惊艳而孤傲。
琥珀色的眼眸透着淡漠与倔强。
何珍离站在窗前,凝视着雪幕。
少年站在大雪中,浑身被厚厚的雪花覆盖,黑发被雪水打湿,紧贴额头。冰冷的雪花在脸颊上轻轻滑落,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身躯,寒风从衣领下灌入,冰冷刺骨。
鞋子早已湿透,脚步陷在泥泞中,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抬头仰望那扇窗,声音穿过冰冷的雪花,带着颤抖:“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会离开。我会等,直到你愿意出来。”
雪花持续纷飞,街道被覆盖上一层洁白,映出微弱的路灯光晕。少女的目光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睫毛因眼泪的重量而微微颤抖,仿佛被浸泡在雪中的细枝。
此时此刻,她躲在这隔绝的房间里,心脏狂跳着,无法平静。
雪花不断飘落,覆盖了少年曾经桀骜的眉眼,逐渐洗净了他的倔强与骄傲。
在这寒冷的夜晚,少年紧握着手机,指尖冰冷而颤抖。
他的目光时而盯着手机屏幕,时而望向空旷的雪夜,冷风凛冽,雪花打在他的脸颊上,模糊了他的泪水。
少年试图拨打电话,每一次按下号码,电话的忙音就像一记记无情的打击,狠狠击打在他的心头。每一次以为拨通的瞬间,都被那持续不断的忙音所打断、
那单调的忙音回荡在他耳边,与暴雨的咆哮交织,形成了绝望的交响曲。
暴雪肆虐,雪花如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卷起无数细碎的白色刀刃。
内心的崩溃像是暴风雨中的闪电,将他彻底撕裂。
少年的手指在手机上划动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急促,却始终无法改变这一切,呼吸急促而沉重,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雪地里,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冰冷渗透进骨髓。即便口腔中弥漫着苦涩的血腥味,他依旧固执地不愿离开,喑哑着声音说:“你只要说一个字,我就不走。”
然而,沉默回应了他。
“……”
他轻轻勾起嘴角,嘲弄地自语:“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吗?”
雪大的那天,江诣舟走了。
那天,何珍离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以为离开便能将一切遗忘。
然而,无数次回忆起那段往事,她才发现原来逃避只会永远愧疚。
——
“你那么点小伤口要冲多久?”
不知江诣舟是何时来的。
此刻,懒懒地倚在墙壁上,嘴角叼着一根烟却并未点燃,微眯着眼睛,目光悠然地扫过这边。
“滴答。”
水声戛然而止。
何珍离轻缓阖眸,掩下眼底的情愫:“抱歉,咱们回去重新开始吧。”
她本意是让他们回去重新开始治疗,但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住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
四周的寂静仿佛是无声的旋涡,将所有的声音都吸入了深渊。
忽然,一声轻微的火机声划破了沉寂,“啪嗒”一响,火苗扑朔而起。
夹杂着有人很轻地嗤了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
江诣舟斜倚在墙前,身姿慵懒,火光时明时暗,淡淡的烟雾在他周身缭绕,映得他面容若隐若现,“那何医生,想好怎么治我了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蛊惑,仿佛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海的黑暗中传来,像海底的鱼妖用轻柔的呢喃引诱迷途的水手,令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我……”
何珍离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声音卡在唇齿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么?”江诣舟半眯着眼,眼神深邃,似笑非笑的表情藏在烟雾后面,透着几分疏离与神秘,“见到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吐出的烟雾随着他轻挑的眉梢向上升腾。
下一秒。
“还是说,何医生不想和我说话?”
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挑衅。刚才还懒散的笑意瞬间变得尖锐,像是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向何珍离。
那种压迫感让空气变得凝滞,仿佛连时间也随着他的质问停顿了片刻。
何珍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哽住了。
那天雨里,是她生生把少年的自尊撕碎。
她垂下眼帘,掌心微微攥紧,而记忆里那片冰冷的雨幕下到今日未散。
这一次,她还能继续逃避吗?
寂静的房间里,唯有滴水声在空荡的墙壁间回响,仿佛时间被拉长,冷冷的水滴一下一下敲打着沉闷的气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雾,阳光穿过它们,似乎在光线中悬浮着细小的尘埃,显得朦胧而虚幻。
何珍离站在那里,整个人一动不动,宛若雕塑般的美丽与脆弱同在。那精致的眉眼依旧如画,线条纤细而清雅,但少了往日的生气,徒留着一份如水般的冷寂。
“抱歉……”何珍离声音很低,睫毛如羽翼般轻覆在眼睑上,遮住了内心的波澜。
男人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猩红的火光在即将熄灭的瞬间微微一闪,随即化为一缕细小的灰烬,静静坠落。
烟雾从他薄唇间悠悠飘出,细长的白烟在空中蜿蜒而上,仿佛一条轻柔的丝带,将他俊朗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分明。
男人吐出最后一口烟,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走了,不治了。”他微眯着眼,低头瞥了一眼手心的伤疤,声音低沉,带着懒散的磁性。
——
“走了?不治了?”
馆长看着何珍离,眉头微微蹙起,:“小何,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他怎么突然决定不治了?这是怎么回事?”
最近才从国外归来的江诣舟,身世显赫,青城无人不知。作为江家的独生子与唯一继承人,他不仅拥有着极大的家族财富,投资着好几家上市公司,权势与地位无可撼动。如果因为这件事把江诣舟惹怒,导致他取消对四春馆的投资,那将对馆内的运作和未来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馆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泛起了一丝悔意。
回想起来,他当初选择让何珍离负责治疗江诣舟,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她年轻漂亮,再加上医术也还算过关,没想到这次竟惹得江诣舟不悦,事情演变成了如今这般棘手的局面。
馆长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沉静地落在何珍离身上。
他轻轻端起茶杯,茶香在空气中飘散,带着一丝令人压抑的氛围。
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语气虽显轻描淡写,却字字透着深意:“小何,你也知道,四春馆的日子不好过,江诣舟这笔投资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我们都不想看到馆里的兄弟姐妹们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馆长目光深沉,话语似乎不经意,却精准地击中何珍离内心的敏感点:“你也不希望看到小秦他们因为你拿不到工资吧?他们可是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馆长,我……”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馆长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表情微变,便继续说道:“更何况,当年你被三院开除的事情,圈子里谁不知道?是我们四春馆,收留了你,给了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曾经的难堪,就这样被**裸地摆到了台面上。
暴露在外,毫无掩饰。
曾经那种羞辱与不安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看不见的厚重的雾霭,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
何珍离站在馆长的面前,神情微微有些僵硬。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白色的医生制服下摆,指尖微微发白。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茶杯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办公室里微微紧绷的气氛。
“你也是我们四春馆的一份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从来没想过再提,只是这次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我知道你能处理好这件事,只是希望你能多想想,尽力稳住局面。”
他稍稍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柔和了几分。
缓缓从桌面上推过来一张名片,卡片设计简洁大方,白色的底色衬托出几分清冷。
馆长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名片,语气依旧温和,但言语中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暗示:“你知道他的重要性,这是他联系方式。”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不妨主动联系他,看看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好。”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缕气音。
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显得格外醒目。
名片上的字迹筋道有力,三个字笔走龙蛇般跃然其上——“江诣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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