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和沈任再见已经过去两天,现在接近夏季的尾声,大厦外淅沥沥的声音磨耳。
陈清茵倚在胳膊上午休,意识漂泊里,梦见她带着妈妈逃出高崇到空海市的那一天。
“茵茵……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手臂被母亲伤痕累累的手掌握住,陈清茵扭头和母亲对视,眼神坚毅:“湘奶奶说,让我们去沈家,她可能会帮我们。”
大家都以为,高崇村里那看起来美丽易碎的女娃娃也和她妈妈那般,温婉听话,舍小我为大家。但陈清茵却在初中最后一个暑假的夜晚,全部人乐呵呵地定好她的彩礼后,她一板砖敲晕了爸爸讨好许久的催款方。
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带上准备许久的东西,带着妈妈逃到了空海市。
这样一朵蛰伏多年的食人花,让陈胜华丢尽了脸面,一个管不住女儿还丢了老婆的人,在村里人来看,是无能的表现。
陈清茵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把握住当下的每一个机会,那她和妈妈还会跌入那个地狱。情急之下,她没注意到妈妈不自然的神色,带着妈妈向沈家的方向走去。
“茵茵,妈妈得和你坦白一件事。”
黄秀芳有些哆嗦道:“你湘奶奶要你找的是沈家女主人唐茹,她是妈妈老师的女儿。”
陈清茵没想到,她计划许久,却没想到最关键的沈家太太是当年下乡支教的邓老师的女儿。
当年国家开始重教育,她那贫困的村落也来了几位年轻的教师,邓老师是最喜欢黄秀芳的老师,她喜欢妈妈身上忧郁的气质和文字天赋,但义务教育一结束,妈妈就要被拉着嫁人换彩礼,连结业考试都没参加,邓老师却在找妈妈的路上踩空了吊桥,跌落山谷。
这世上最恨妈妈的人可能不是妈妈自己,而是唐茹,邓老师的女儿,沈任的母亲。
-
噩梦让陈清茵心情愈发烦躁,她揉了揉眼,点开微信,询问沈任空闲时间。
陈清茵: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任:过些天,我在璟安出差。
陈清茵:那你出差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我?
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又消失。
沈任:这么急?
陈清茵满脑子都是扯平后一别两宽,想也没想便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沈任:急什么。
对面空白片刻。
沈任:我尽快。
沈任果然一结束出差就给她发了信息,陈清茵下一秒就约了时间地点,餐位定在唐月山,位于空海市菱悦区的商业街里。
从地铁站D口出来左拐,约莫150米左右便到了。当日中午12点25分,陈清茵看了眼时间,心中暗道不好,脚下加快了步伐。
她和沈任定的时间是12点整。
本来上午11点半就可以下班,但临时又加了紧急任务,才拖了近半个钟的时间。
不知道沈任还在不在,她看了眼手机,除11点56的时候他发了条到达的短信和回复她会迟点到的消息,此后便再也没发过任何消息。
安静的不像记忆中的沈任。
不会生气了吧。
以前的沈任就是一个傲娇冷脸的男生,虽然会不愿理睬惹他烦的人,但还是会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他绝对不是个寡言的人。
陈清茵跑起来,从人行道到商业区入口要经过两段楼梯,此刻阳光悬在空中,白光刺目,她几乎看不见上方的任何物体,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得跑上第一段路,她匀了口气,继续上楼梯,却不想被损坏了的突出阶梯绊了一下。
“陈清茵!”
陈清茵心间一颤,不知是因为突然的意外还是那道深夜时分触动她心弦的声音。
她稳住身子抬头,高出近两米的阶梯上,沈任穿着深色上衣和西裤,身高腿长,正垂眸看着自己。
陈清茵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嘴角带笑。
“急什么,又不是不等你。”
带着少年似的口吻,他压着眉,眼底却带笑:“站那干什么?”
“上来啊。”
—“上来啊。”
和十年前如出一辙的语气,也是那般意气风发,不羁的模样,她和他就是因为他这句话才与他如风和雨一般短暂交织杂糅,而后又分隔两边。
…
为了在这个城市活下去,妈妈还是带着她去了沈家。但是,沈家太太唐茹只答应了她能到华大附中读书,却不愿帮她们找房子。
“我妈的亡魂都不知道还在哪里漂泊着找你,你居然还能安心在这个城市落脚吗?”唐茹唇边的笑意冷然,“我帮你也不过是看在昔日情分,教育的问题我和母亲是一个态度,不会坐视不管,但吃饭生存的问题,和我不相干!”
妈妈红着眼:“邓老师的事我实在抱歉,当初是因为……”
“行了,说什么也晚了!”
空气瞬间凝固,这时候门口传来阿姨的声音。
“小任回来啦。”
之后是压低的嗓音:“哎呀!你又去赛车了?太太又要生气的,今天太太心情不好,你今天别和太太对着干,啊。”
“知道了。”
脚步声走近,陈清茵扭头看去,少年眉眼精致英气,黑发有些凌乱,稀碎的黑发下,额角血污没有擦干净,狰狞的伤口分外骇人,给男生孤傲的气质上填了一层痞气。
“你又去玩车了?”唐茹火气更盛。“我不是说过,别碰那个东西!”
“妈,我是……”
唐茹厉声道:“都说了,你只要碰这个东西,就别叫我妈!”
她见沈任吐了口气,像是把烦躁感压下:“妈,等你忙完我再和你说。”
而后转身上楼。
唐茹一摔茶杯,转身进房关上了门。
空旷的大厅内,只留她们两人。
就在她们打算离开的时候。
“喂。”
头顶传来男生的声音。
二楼的室内展台处,沈任撑着栏杆,懒散地垂眼看她们:“你们要找房子?”
她点头。
“上来吧。”他抬了抬下巴。
—
“久等了吧?”
思绪回笼,陈清茵跑完剩下的阶梯,在他身侧停下,不住得喘着气。
沈任:“确实很久。”
绅士风度似乎和面前的男人没有半点关系,毫不虚伪地坦白等了很久的事实。
陈清茵抿唇,不好意思道:“抱歉,组长临时要我加班,我推脱不掉。”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不能出一点差错。
沈任的眼睛盯着她的,慢悠悠地道:“理解。”
对方高出不少,眼神深邃又犀利。
陈清茵稍后退一步,垂眼躲开他的目光:“你没生气就好,我刚刚重新订好位置了,在等一会就到了。”
看出女生的不自在,沈任敛眸,主动退了半步:“不用等,我刚刚订了一家。”
他带她进了一家做家常菜的餐厅。
“还真的是家常菜啊……”
陈清茵放下挎包,拉开椅子坐下。
屋内灯光柔和,客人基本都是一家子一起来的,整个餐厅的氛围温暖舒适。
沈任挑眉:“那你以为我想吃什么?”
陈清茵思考了一下:“牛排?法餐?感觉这些比较符合你气质。”
沈任笑了,薄唇扬起:“那你把我想得太高雅了,你忘了,我之前玩车的。”
陈清茵也低头淡淡笑了下:“嗯。”
两人沉默下来。
“你……”
“对不起。”
沈任眸光沉浮,反问:“又道歉做什么?”
陈清茵咬唇,艰涩地开口:“你最后一场比赛,我没去。”
“对不起。”
沈任低头,将桌面点菜的平板推到她面前,语气很淡:“没事,已经过去了。”
看陈清茵低眼,沈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你眼里我这么小气?”沈任嗤笑,将平板推过去,“先点菜,吃饭。”
他认真注视着女生的眼睛:“嗯?”
陈清茵小幅度地提起嘴角:“好。”
点过菜,陈清茵才继续问刚刚的疑惑:“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哦,那个啊。”沈任斜斜地向椅背上一靠,黑眸盯着她,“我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挺好的,”她笑道,“我现在在一家出版社做笔译,还算轻松。”
其实一点也不轻松,每天工作又多又杂,而且追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找上妈妈,找上自己,她只能拼命工作,下了班后还要再另外做一份兼职,今天中午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沈任扫过陈清茵眼底的乌青,垂眸:“是吗?”
“是啊。”她转头假意看风景。
“哦,那我就放心给你用贵一点的材料了。”沈任支着下巴道。
这是怕自己逃单吗?
陈清茵拿着水杯的手僵住了。
“用吧,算照顾你生意了。”
陈清茵歪头露出一个规范的假笑。
“那你还是少照顾一点吧,”沈任道,“作为你的牙科医生,我很担忧。”
陈清茵反驳:“严格来说,我的牙科医生应该是罗医生。”
“哦?”沈任的声音微扬,他修长的手指握住水杯,触到唇边,“以后就是我了。”
就着陈清茵震惊的神色,他笑着抿了口茶水。
“你,你这算不算抢顾客?”
沈任不赞同她的观点:“什么话,要是我愿意给罗医生分担一个患者,他应该很乐意。”
“而且,看牙最好都选一个医生来看,效果更好。”
陈清茵懒得和他辩驳,只好点头:“行。那沈医生,我就把我的牙交给你了。”
做完牙,我们就拜拜!
沈任不在用餐的时候说话,陈清茵也习惯了保持沉默,一顿饭下来,说的话寥寥几句。
等她打算付钱的时候,陈清茵才发现饭钱早已付过了。
她有点恼,又无奈:“不是说好了我请吗?”
沈任站在她的身侧,能清楚地看到陈清茵蹙起的细眉:“想着你都照顾我生意了,还能让我的上帝请客?”
合理怀疑他是想逮着她一个人薅羊毛。
看女生还是幽怨地看着自己,沈任又低头,轻声道:“气什么,下次一定你请。”
陈清茵抬眼看清沈任漆黑瞳色里引出自己的模样。
“下次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低头,给沈任的微信转了钱。
“我看,这次还是我请吧。”
沈任下颌线紧绷,而后轻笑一声:“……行。”
他没有看手机,只转身向门口走,两步后见陈清茵没有跟上,又侧身:“我送你回去。”
陈清茵上前,拒绝:“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就好。”
“你刚刚说你下午几点上班?”他问。
“两点,怎么了?”
沈任:“那你看看现在几点。”
陈清茵急忙拿起手机一瞧,已经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了,坐地铁肯定赶不上了。
沈任抬腕,到半空中又放下,问:“可以走了吧。”
“……谢谢。”
沈任开车很稳,和赛车时肆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在一个岔路口,陈清茵刚抬手要指路,沈任方向盘一打,向右边走了。
她诧异地一瞥,沈任淡声道:“你那公司还算有名。”
陈清茵把脑中荒谬的想法甩开,点头。
车停在楼下,陈清茵下了车,弯腰向主驾上的人挥手:“谢谢。”
沈任点头,看着陈清茵进了楼后,才发车回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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