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章又青和方昱然恋爱的保质期有多长。能否长过毕业的期限?能否长过异地的距离?能否长过校园与工作的界阈?
在校园,他们接近的机会许多。可章又青看方昱然,就像贾母看雪雁——不过是一团孩子气。她看得出,方昱然的真情里没有一句扎实的话。他的的确确、真真切切是喜欢她,可这喜欢不过是虚名。
章又青蓦地悟到林敬当初那句恶毒的“校园恋爱”。他们恋爱的基础无非是肌肤相贴,朝夕相对。倘若离开这儿?他们的恋爱无非是小孩子搭台唱戏,戏停棚拆。
可她偶尔也觉得她需要方昱然,需要伪装成爱情形式的占有。听到爸妈的催婚时,她发觉,普通人没有爱情,但普通人会感到孤独,会感到不安,而大多数人都没有勇气独行至生命的终点。
回望十八岁的月亮,章又青与林敬的恋爱缘起自她初入大学的孤独,与李明安的暧昧伊始是在陌生国度的寂寞。她搭上方昱然,是难以忍受在成双成对的海海人生中,在步入婚姻是大多数人所走的道路上——独自一人的形单影只。
每当她一无所有,在生活中缺乏正向反馈时,她都没有平稳的内核来重新建立生活秩序,而选择匆忙的恋爱,用他人的“爱”来佐证自己的价值。
人总是会贱卖自己。
毕业前,她收到心怡从尼泊尔寄来的明信片。手作的草纸上用金粉描着安然的佛像,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我在尼泊尔学做咖啡,学了十五天,拿到了咖啡师证书!我现在已经会拉花啦。等我回去给你做桂花拿铁!”
“你怎么想着去尼泊尔?你自己吗?”章又青给她发去讯息。
“对呀,我自己。”照片中的心怡仍穿着亮蓝色的短袖,笑容灿烂地坐在加德满都洒满阳光的寺庙前,身旁是睡觉的小狗。在加德满都谷地的传说中,这座城市是文殊菩萨劈山泄湖的创造,自由的猴子们是菩萨头顶上的虱子。
心怡的下一站是马来。她从古晋飞来的明信片写着:
“又青:
见字如面!当然希望此时我们也已经见面,Big hug!古晋格外天高云淡,似乎一切都恬静安稳,时间也能不疾不徐地流淌。我此刻在好奇你的天空是否同样如此。‘共时’是特别美好的概念,有许多时候,你在时差那端,我在大陆这侧。我们一起喋喋不休着,并在心底幸福地惶恐‘此时此刻’能否永恒。
永恒是奢侈的许诺。一切离我们都还太远,盼望有Happy ending等在前方。
想念你!”
在人间,何以脱事了身,且自宽心。章又青羡慕过心怡,羡慕过经过她身边的许多人。
她和心怡聊过她的人生规划问题。心怡不太理解地问:“其实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出国读研,先体验体验生活呢?你家完全负担得起。”
“以后再说嘛。”章又青含糊其辞地说。其实她根本不敢完成申请——不敢承担自己申请失败的风险,因此火急火燎地收下她并不如意的保研offer。就像她不停地陷在烂泥塘一样鬼打墙的破烂恋爱中,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与其说恋爱即地狱,不如说人生即地狱,无论怎样用力活着都攀不上天梯。
处处皆隐喻,她的果是她造的因。她随意的恋爱就像她随意的人生。
章又青曾七次鄙夷她的灵魂,但她最终原谅了她自己,因为她到底还年轻。他们所付出的、所拥有的喜欢都很肤浅,但并不廉价,是一颗颗珍贵的,盛着人类复杂情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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