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忽然像倾倒的水墨一样晕染开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孟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一睁眼时,一张惨白的脸靠了过来,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像是纸人一样用笔画上了细细的眉和一双纽扣般黑洞洞的眼睛。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胆子很大的那一类人,但是当这么张脸猛地映入眼帘的时候,孟竹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天白日,闹鬼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和孟竹对视半晌,见她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举动,孟竹才慢慢放松下来,努力适应着这眼前的一切。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嫁衣,看得出是个女子,她对着孟竹拿起一罐鲜红的口脂就往那张脸上抹,本就怪异的一张脸再染上了鲜红的口脂,有了嘴巴的形状,红得像血。
通过这女子的动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在一面铜镜中。
她的视线受限,又看到正对面燃着一对龙凤红烛,墙上挂满了红绸还有在喜烛点映下显得格外阴气森森的喜字。
这场景似曾相识。
孟竹想起来,刚遇到阿喜时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莫非这些鬼都喜欢搞这些阴婚的把戏吗?
女子梳妆完毕,又对着孟竹照了照,鲜红的唇向两边裂开。
……
说实话,真适应不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后撤,却被一只手抵住了后背,往前推了推。
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仿佛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似的:“别动。”
是施允的声音。
刚刚僵直的后背稍稍放松下来,施允似乎离她很近,但方才她明明一点都没感觉到身边有其他人。
嫁衣女起身往外走了,她手上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身上嫁衣的红色印在纸灯笼上,宛如染上了一层暗红的血,灯笼在幽暗的房间内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要去找人索命似的。
等她完全消失在这个空间内,孟竹才轻轻地对着四下无人的房间喊了一声:“施公子?”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脚,却完全使唤不了它们,这种感觉很难受。
无人应答,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施允?”
“你在哪儿?”
“……能听到我说话吗?”
又连着喊了几声之后,依然没有回应。
孟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经历这种离奇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感觉不真实,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她甚至怀疑,刚刚在她身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施允,会不会又是什么鬼怪幻化成的。
忽然,感觉到身体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视线内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他一手俯身撑着桌面,抬起的手还未收回,是一个轻叩镜面的动作,面上的神情有些懒散,仿佛浑不在意周围所处的环境。
“听到了。”他说。
下一刻,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孟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轻,像漂浮在空中的塑料袋一样。然后手腕一沉,被人猛地从镜子里拽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面铜镜,“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施允头也没抬地往她身上贴了一张符纸,矜贵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幻境。”
废话,她当然知道是幻境,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说了等于没说。
但施允这态度一看就是懒得和她解释,他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刚一踏出门,面前的景象又换了。
这回是在一个灵堂里,刚刚的嫁衣女正跪坐在火盆前的垫子上,一把一把地往里扔纸元宝。
……还是第一次见到纸人给鬼烧纸钱的。
孟竹发现自己这回终于有个人形了,总算不是在镜子里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碰了碰手边的门框,惊奇地发现手从那道门直接穿了过去。
她这才发现,明明眼前的那扇门是关上的,她却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灵堂里的所有画面。
“我能说话吗?”孟竹用气音小声问旁边的人。
施允斜了她一眼,用的是正常的音量,道:“你不是正在说?”
哦,那意思就是说话没关系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孟竹虚心请教。
许是听她的语气还算诚恳,旁边的得道高人终于肯给她解释两句了,“我们现在是生魂状态,所以你现在在这个幻境中碰不到任何东西,除非像我一样能运转灵力控制魂体。”
怪不得,方才施允能够通过镜面和她接触。
“这里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幻境主人的一段回忆,她大概是想让我们了解些什么,所以只要安静看下去就好。”
此时灵堂外忽然冲进来一群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脸上的五官也像是被人用笔画上去的,他们经过孟竹的身侧,这些人顶着一张张诡异的脸,还是让人觉得气势汹汹的,虽然知道他们碰不到她,孟竹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一下。
她看着这些人将嫁衣女拽了起来,想要将她拖出这个灵堂,嫁衣女的样子像是在哭,眼泪从那双纸画的眼睛里落了下来,黑色的墨汁从眼睛往下滑落,晕开了艳红的口脂,那张纸人脸顿时糊成一片,红色的、黑色的墨水混杂在一起,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场面都是安静而无声的,无声的挣扎和无声的眼泪,像是观看一场默剧。
孟竹心里看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些人的脸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
“能力越强大的人制造出来的幻境就越逼真,尤其是人的五官和表情,是最难幻化的。”施允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往里面看了一眼:“像这种借助纸扎人来重现的,无非就是能力不够罢了。”
嫁衣女忽然挣脱了那几人的桎梏,朝着灵堂内的棺材猛地撞了过去,人像是纸片一样贴着棺材滑落,旁边的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七手八脚地把嫁衣女抬出了灵堂。
“跟上。”施允站直了身体,顺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走。
孟竹跟着施允的脚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面前的景象便像波纹似的荡开,像是脚踩在水面上一样。
施允走在前面,他一身红衣,走在晦暗的天色下,像是被倾倒的染料一样浓墨重彩,高束的墨发垂在身后一晃一荡,他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微微偏过脸来对着孟竹道:“想学?”
“想。”孟竹跟了上去,和施允并肩而行,偏头朝他笑笑:“可以吗?”
“要拜师吗?”孟竹想着电视里的模样,把手举起来作揖,因为不习惯,有些憨头憨脑的样子。
施允没应声,只把脸转了过去,手搭在唇边轻握了一下,“我可没有随便收徒的习惯。”
走着走着,眼前的画面完全变了,这一次,孟竹认出了面前这座宅邸,是郑宅,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从门口走进来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红绸高挂,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无数面目模糊的人坐在堂内,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他们似乎在喝彩,鼓掌,看着嫁衣女同身旁穿着新郎服饰的人拜了天地。
堂上属于父母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脸上用笔画出了五官,同样是一双黑漆漆的空洞眼睛,画着红色的嘴巴,却被人用笔刻意拉得很长,艳红的唇角被一路拉到靠近耳根的位置,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夫妻对拜时,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嫁衣女的盖头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模糊的、黑红交错的脸。
从眼眶落下来的泪水打湿了那张纸作的面孔,整个脸都糊成了一团。
莫非,这个嫁衣女就是郑夫人?
孟竹把这个想法说给施允听,他听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上的那对新人,说了一句孟竹听不懂的话:“是,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修仙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以前经常看电视剧里那些修仙的世外高人就总是说些什么天地众生、因果轮回、是也非也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要问高人:“大师,这是何意?”
大师就会高深莫测地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费劲似的。
反正没有一句能听得懂的。
罢了,还是自己琢磨吧。
把视线重新放回到嫁衣女的身上,这回的画面又换了,是一处山林,方才两个画着诡异笑脸的父母横倒在地上,是一副已经断气的样子,周围围了很多的人,看服饰的话有官兵、还有郑府的家丁和围观的百姓。
嫁衣女此刻也没有穿嫁衣了,嫁了人,梳起了妇人发髻,但是为了方便称呼,孟竹心里还是这么叫。
她的身边站着她的夫君,这个纸人的脸上没有画五官,孟竹只能通过他们的肢体动作和穿着打扮来判断。
他一直扶着嫁衣女站在她身边,很体贴地为她披上披风,嫁衣女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了起来,看样子至少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了。
她怀孕了?
孟竹忽然想起来郑夫人那个硕大怪异的肚子,可是刘管家分明说,郑夫人只是怀胎三月。
按照刘管家的说法,郑夫人近一个月才行为异常,又只有三个月的身孕,那面前这个嫁入郑府的,已经有着五六个月大肚子的嫁衣女。
她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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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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