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快流逝,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
天气逐渐变凉的同时,大学生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课程还是很多,但比一开始适应了许多,不少人飞快地完成了从生瓜蛋子到老油条的转变。各项活动也在按部就班地举办着。
江自鸣也很忙。
除了必修课以外,还有两门必须要选的选修课。
舍友有的选了与专业相关的,有的选了听起来比较有意思或者比较简单的。
江自鸣选了三门课,一门教唱歌,一门教装修,还有一门课是电影分析。
她在这几项中为难颇久,哪个都不舍得放弃,最后看看时间不冲突,干脆全都选了。
这都是按照她的兴趣来选择的,其余舍友显然没有这个兴致,这下她可就成了孤家寡人,得自己去上选修课——没办法,别人也得上课,就算不上,也不想专门跑去上课。
她这时想起邵旭北了,给他推荐了这几门课,最终邵旭北与她一拍即合,选了一门电影分析。
好歹有一天可以和朋友一起,江自鸣安慰自己,聊胜于无嘛。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自鸣忙到飞起,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周一二四的晚上要上选修课。
周三晚上找林舒学跳舞。
这可不是她死皮赖脸要去的,是林舒主动提出的,她甚至还责怪江自鸣不去找她。
江自鸣最怕辜负别人的好意,于是当场咬咬牙应了。
周五晚上文学社聚会。
上一届仅存四颗硕果,今年只招进来七八个萌新,两次聚会以后,还来的就只有江自鸣、常乐以及孟青三个人了。
偌大的一间教室,只有七个人。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江自鸣心想,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文学社明年就办不下去了。
社长显然也有这个顾虑,他放弃了枯燥的文学沙龙,转而换成另一种更能维系感情的方式——
就剩这仨人了,少一个对苟延残喘的文学社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惨重损失。
蒋明拳头抵住下巴,咳嗽了两声。
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后,他大手一挥:“走,今天消费全由蒋公子买单,请你们唱歌去。”
啊?这样真的好吗?
江自鸣第一反应是震惊,文学社可以这么不务正业吗?
一旁的学姐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眯眯解释道:“社长曾经在一家ktv拉过赞助,当时给了特别多免费的欢唱券,到现在都没用完。”
孟青问道:“那有果盘儿吗?”
蒋明想了想:“没有。”
“那咱们能点果盘儿吗?”
“……应该不行。”
“为什么?”孟青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难道ktv不卖吗?”
蒋明板着一张脸:“唱歌免费,一个果盘儿68。”
68!
孟青立刻换了副愤愤的面孔:“这简直就是奸商!”
他哥俩好地搭上蒋明肩膀,“学长,走!咱们必须要把他家唱到倒闭!”
江自鸣随大流一起去KTV唱歌。
她一开始只静静坐在角落里,蒋明为了让她融入,特意问道:“你会唱什么歌?”
江自鸣:“来首简单的吧。”
蒋明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曲目,手指点点,打开“最多人唱”一栏,在前十里面选了两首。
此时有人开始唱歌,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经过麦克风加强后,有些震耳欲聋。
“这两首可以吗?”蒋明扯着嗓子问道。
江自鸣也扯着嗓子回答:“可以!”
包厢里的气氛保持在客气与热闹之间微妙的平衡中。几个上一届的原本就经常一起出来玩儿,彼此之间虽然熟悉,现在加入了几个新人,难免也会有些不自在。
平静的前奏响起,几个人都说不是自己的歌,话筒像在波浪上摇摆,最终传到了江自鸣手里。
她接过麦克风,习惯性地把原唱关掉。
前半首歌,大家照常嬉戏玩闹,但逐渐,包厢里安静下来了。
这竟然不是原唱吗?
所有人脑子里都是这个想法。
没人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女生竟然有这么一副天赐的嗓子。对她来说,把一首歌想要传递的情歌表达出来,似乎就像呼吸一般毫不费力。
她的嗓音本就独特,通过麦克风放大以后,好像又和平时的声音听起来不一样了,更加温柔,更加悦耳。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不仅音准极佳,甚至还可以模仿不同的唱腔。
一曲完毕,常乐忍不住惊叹:“你专门学过吗?怎么这么厉害?”
江自鸣摇摇头。
“那你怎么唱的这么好?”
“他们怎么唱,我就怎么唱。”
江自鸣的脑子里有台留声机。她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把脑子里的声音原样复刻出来罢了。
其余人听完纷纷表示天才的世界我们不懂,又央求着非要江自鸣多唱几首。
那个晚上,江自鸣过得很开心。
她本以为这只是偶尔一次的活动,却想不到,竟然成了以后文学社聚会的常态。
不得不说,蒋明的目的达到了。
他想为文学社留下这三枚骨干,孟青不用多说,真心热爱文学的少年一枚,也是唯一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人,离开的几率很小,还帮着钓上了常乐。
至于江自鸣……
有些惭愧地说,她一开始确实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打算来几次后长期请假的。
结果没想到聚会的地点改在KTV了。
江自鸣特别喜欢唱歌,也珍惜每一次能用麦克风唱歌的机会。
每一次公告上的聚会地点都像根胡萝卜,吊着江自鸣这头不知疲倦的驴。
等她再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打算后,早已和社团里的其他人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不仅没离开,甚至差点接过蒋明的重担,当上文学社社长。
说回当下,又是一个热闹的周五晚上。
结束后回到宿舍,江自鸣刚端起洗漱用品走到阳台,丁瑞雪就跟在她后面进来了。
江自鸣还以为她要上厕所。
但丁瑞雪停住不动了,低声说:“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别忘记准备材料了。”
她的样子像个娴熟的特工,只不过是为了一件小事——维护江自鸣的体面。
江自鸣知道她说的是申请贫困生补助这件事。
实际上今天文件刚下来,几个舍友已经都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她了。
她们宿舍只有她需要申请贫困生补助。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疼痛,不知道是胀痛还是刺痛。
江自鸣面上维持着平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收到。
洗漱完,她上床仔细看申请补助的要求,下载了几个要打印的文件。
在转发的界面上停留了几分钟,最终才下定决心般转给了自己备注着“爸爸”的账号。
江爸爸对申请贫困生的事情很上心,没进大学前就叮嘱过江自鸣,最好拿到大学贫困生补助。
虽然他们家情况好起来了,虽然江自鸣上大学的学费不用家里出,虽然……但谁会嫌钱多呢?
江自鸣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她觉得,这钱拿着有些烫手。
这可不是因为什么自尊心这类的幼稚想法,而是她特意留意过,班里贫困的不在少数。
有些单亲家庭长大的,有些家里长年累月负担着瘫痪老人,有些自己就生了病,要吃一种昂贵的、不能报销的激素药,脸肿得一个有两个大,拿头发遮挡着。
江自鸣和班里这些女生关系都很好。
“贫穷”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将她们捆绑在一起。
对于她的询问,她们不会防备,也不会觉得冒犯,她们知道,她不是出于好奇或者八卦的心理,她们的谈话也非常平淡,像病人互相交流病情一样平常。
苦难与疾病是她们共有的,而财富却是遥不可及的。
不多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当别人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显得更惨、更有资格获得这一份补助的时候,江自鸣有些退却了。
江爸爸行动极快,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找村里的村支书写了一封自述信,上面写着江家的具体情况:下有女儿上大学,家里开销大;上有年迈的父母无法劳动,要全靠儿女供养;而他与江妈妈身体也不好,工作不稳定,挣不到钱。
乍一看一家人似乎过着清贫的日子,但再看资产:有房有车有存款,无贷。
——当然,这是不会写到自述信上的内容。
江爸爸先把这封信扫描了一遍,发给江自鸣,告诉她如果着急用的话先去复印一份,他将原件快递过去,几天就到。
江自鸣感觉她似乎分裂成了两个自己。
一个说不该这么做,另一个说该为父母减轻一些压力。
你这是诈骗!
穿白衣服的那个叫道。
另一个手里拿着钢叉,头上长着尖尖的角——标准的小恶魔形象。她冷哼一声:哪里诈骗?
有房有车有存款?
房有两套,一套村里自建房,一套村里出资建造的楼房,仅够一家人住的,卖的话连几万块钱都到不了。
车有一辆,不到六万块钱,七八年前哥嫂结婚买的,贷款还了三年,至今更不值几个钱。
至于存款……你心里没点儿数吗?也就这两年家里才好过了一些,那点儿家底有多薄你自己还不知道?但凡家里有个生病的都负担不了,你怎么敢觉得那点钱够花的?
一番辩论,小恶魔完胜。
江自鸣在楼下打印店里花了两块钱,把需要的表格都打印了一份。
在一旁等待的时候,她想起初中时候,妈妈为了自己一百块钱的伙食费,求到了一向不喜她家的奶奶那里。
太难了,谁不难呢?难道因为她家里没有病人,她就过得很容易吗?
她不断给自己洗脑着,妈妈粗糙的手最终战胜了女同学肿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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