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艾利维斯一头扎进这全新的生活环境,满心都是难以名状的抗拒。
过去,凛冽的寒风好似锋利无比的刀刃,直直划割过他的身躯,冻得他瑟瑟发抖,生活满是艰辛。为了能有一口吃食果腹,他不得不与他人激烈争抢,每一次争夺都像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为生存而挣扎的狠劲。
可如今,面对这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他却像深陷层层迷雾,满心都是不知所措。命运仿佛一双无情的大手,强行将他拽进了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一切都让他觉得不真实且难以适应。
保育员们始终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教他餐桌礼仪,教他使用那些在他眼中新奇得如同来自外星的物件。
然而,艾利维斯却总是笨手笨脚的,手脚仿佛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听他使唤。不是不经意间碰翻了杯子,清脆的破碎声瞬间打破周遭的宁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就是在匆忙之中穿反了衣服,模样显得十分滑稽,惹来旁人的异样目光。
在语言课上,他宛如一尊沉默不语的雕像,双唇紧闭,任老师如何循循善诱,想尽办法引导,都撬不开他的嘴,他的沉默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插花课上,他连抬手的兴致都提不起来,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眼神空洞,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他的世界仿佛与课堂隔绝开来。
即便他表现得如此糟糕,错误百出,却没有任何人对他加以指责怪罪,仿佛他所有的过错都是被默许、被原谅的,这种毫无原则的宽容让他愈发觉得怪异。
再看看身边的孩子们,他们似乎生来就与这种生活适配,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待遇,对于那些源源不断的夸赞与讨好,更是全盘接受,毫无愧色。仿佛身为“雄虫”,就天然被赋予了享受这一切的特权,他们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傲慢与自得,仿佛世界就该围着他们转。
艾利维斯却始终无法让内心安定下来,内心深处时常涌起一股强烈的惶恐不安,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他的心脏。
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看似美好和谐的一切背后,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异常。这种感觉就如同平静的湖面之下,正潜藏着汹涌澎湃的暗流,随时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将他无情地吞噬。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们毫无所求,却无缘无故地给予别人这般极致的善意和关怀,这种毫无缘由的好,让艾利维斯感到深深的不安与疑惑。
他绞尽脑汁,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缘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然而,时间是最具魔力却又最无情的力量,它能悄无声息地改变一切。
在日复一日的平淡消磨中,艾利维斯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习惯了眼前的生活。
曾经那些让他极度抗拒的事情,如今也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他就像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开始在这看似安逸舒适的陷阱中逐渐迷失自我,忘却了曾经的挣扎与坚持。
直到有一天,一门怪异至极的课程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生活,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表象。
这门课连名字都没有,仿佛是一个被刻意隐藏的神秘禁忌。但当保育员讲授时,脸上那狂热得近乎癫狂的神情,却让艾利维斯瞬间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PPT上的内容,简直宛如一场可怕的噩梦。满篇都是对自身种族的傲慢与偏见,那些荒诞不经的论调,就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思维。
因为雄虫数量稀少,为确保种族出生率,一雄多雌制成了理所当然的规则。
柔弱的平民雄虫,就如同被囚禁在精致牢笼里的珍稀物品,被残忍地剥夺了看一眼外面世界的权利。他们从出生起,就被无情地定义为“性”的工具,一生唯一的使命,便是为贵族配种,成为延续种族的生育机器,尊严被践踏得粉碎。
紧接着,露骨的照片和令人作呕的细致解析映入眼帘。
艾利维斯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这才是雄虫真正要学习的内容——如何让自己的容颜更加娇艳动人,成为吸引雌虫的魅惑工具;如何在床上的技艺更为炉火纯青,满足雌虫的**;如何巧妙周旋于众多有权有势的雌君之间,同时还能保证自己的健康,以便更好地服务于他们,彻底沦为雌虫的附庸。
按照这里的规则,十八岁之后,他们就会像一件被随意挑选、毫无尊严的奖品,被那些为帝国做出所谓贡献的雌虫肆意享用。他们的尊严被无情践踏,自由被彻底剥夺,成为了雌虫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在这个世界里失去了自我。
随着艾利维斯一天天长大,他愈发俊美的面容逐渐展露无遗。曾经,因为他的粗鲁与沉默寡言,其他雄虫都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被整个群体排斥在外。
如今,这份美貌却让他一跃成为了雄虫们关注的焦点。奉承与讨好的话语如汹涌潮水般向他涌来,将他彻底淹没,但他的内心却愈发冰冷,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坚冰紧紧包裹,没有一丝温度。
在这看似繁华热闹的簇拥下,他没有丝毫得意与喜悦,反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为自己和同类的命运而悲哀。
华丽、时兴的日用品、奢侈品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来,那些人看着这些东西,眼睛里被填不满的物欲充斥得满满当当,仿佛这些物质享受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和价值所在。
而艾利维斯却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恍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踏出这间硕大的庄园。
他在这种安逸得让人沉沦的环境中,渐渐忘却了曾经艰难生存的许多年。那些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的日子,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遥远回忆。
曾经的苦难,在如今的安逸面前,变得如此遥远模糊,好似一场虚幻的梦,可那些痛苦的记忆却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没有人过上了这种安逸平稳的生活后,还能够毫无眷恋地轻易脱离。
这里不再是抬头就会触顶的狭小逼仄木箱,不再是直腰就会疼痛难忍的冰冷坚硬地板,而是有着白色穹顶、五光十色琉璃窗的高耸宏伟庄园;不再是带着尘土和灰、难以下咽的黑面包,而是从果园精心挑选的形状最美、色泽最艳的浆果,遥远海边加急运送的新鲜肥美的三文鱼。不需要再和一群凶恶狰狞的人如野狗般疯狂抢食,艾利维斯也早已改掉保育员带着食物进来就紧绷身体、目光无法移开的习惯,他的警惕与本能在这安逸中渐渐被消磨殆尽。
从刚进入保护协会时的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几乎丧失了独自一人生存下去的能力,成为了依赖社会补助与偏爱的寄生虫、菟丝子。
曾经那个为了生存而顽强拼搏、不屈不挠的自己,已经在这温柔的陷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有人对这份特权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认为自己天生就比注定要参军、为帝国献出生命、前赴后继的雌虫们高贵。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雌虫们用鲜血、汗水换来的成果,却丝毫不知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和雌虫一样被剥削、被压榨,被当成玩物。在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里,他们都只是被命运无情摆弄的可怜棋子,任人操控,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浑身缠满金链,被共同豢养的金丝雀。
谁比谁高贵?
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无关性别,他们肆意站在金字塔顶峰,冷漠地看着雌虫因为发情期痛苦地死去活来,看着他们在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完成的目标后,冒死捡回一条命,才大恩大德地随手将丑陋、劣质的雄虫作为赏赐赠予,将生命视为可以随意支配的物品。
愚蠢的雄虫们以色侍人,像是被随意摆弄的□□娃娃般被粗鲁地对待。即使年老色衰,失去了利用价值,仍然要被榨干最后一点生育的价值,被无情地利用到生命的尽头。在某一个雌虫心中吐槽着雄主如此丑陋、忍着恶心□□时,他们便如尘埃般悄然无声地死去,无人在意,无人怜惜,生命如蝼蚁般轻贱。
艾利维斯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而荒诞的大梦中猛然醒来,他开始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悄悄寻找逃离这里的方法。
他发现,每到特定时间,庄园的后门将有短暂开启,用于运送物资。可周围守卫森严,每一个角落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如同为他奏响的激昂逃亡之歌,掩盖了他的行动。
他避开巡逻的守卫,像一只挣脱牢笼的困兽,向着那扇门不顾一切地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雨水如冰冷的子弹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逃离,逃离这个禁锢他灵魂的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湿冷的衣物里瑟瑟发抖,甚至都想不起来这时候应该找个地方避雨。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
他后知后觉地对着那道敞开着的大门发呆。
他记得修剪花草的园丁们每天早上从这里进入,记得每天进出的食物冷冻车,他甚至也会期待今天被送来的带着水珠的鲜花会是什么颜色。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看见、注意、想起过这个连尖刺、栏杆都没有的大门。
这扇门,常年敞开着。
就像一个被遗忘的希望,在他的世界里尘封已久,被他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与他想象中,踏出门所在的土地就会响起警铃,刺眼的灯光被集中到他身上,被身穿警服、看不清面孔的人团团围住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从来没有人试图从这里出去过。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诅咒的牢笼,它没有棘刺,没有禁锢,不需要毅力,却困住了所有人的勇气和希望。
他无端地想起了每天睡前保育员们讲述的童话故事。
普通的剧情,无畏的勇士、探险家,越过丛林冒险。
跌宕起伏的剧情却没有任何人在认真听。
雄虫们踊跃着,争先恐后地向保育员举起手,讽刺着主角的自讨苦吃,赞扬着自己身处安逸、奢华环境中,不谙世事的幸运。
他们狂热地赞美、感谢着帝国的统治者的馈赠,却不知自己正深陷牢笼。
不知过了多久,他扭回僵硬的头颅,发着抖裹紧自己,没有如同逃亡般的心惊胆战。
他的心跳在长久地与身后深不见底的庄园对视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小步地,迷茫地,漫无目的地又开始流浪。
寻找着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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