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传遍整栋房子，十几年了，第一次知道他能哭成这样。
江应蒙在门外守着，想开门的心不亚于池潇。
他一直等着，等江禾何时不哭再开门，此时他心里迫切地希望江禾不要再哭了，一分一秒都觉得是一个世纪。
哭声减弱，江应蒙忍受不了此煎熬，插钥匙开了门，一开门就见江禾对着自己跪在地上，下一秒江禾那双被绑起来的手扯住他的裤子。
江禾抬头望着他爸，因有眼泪从而使视线变模糊，但不碍于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就是他爸。
眼前的身影还透露出几分威严，江禾有一瞬间感到有些害怕，他颤抖又抽泣地说：“……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要跟池潇分开，我不要跟爸爸分开……”
哭太久他的声音变沙哑了。
江应蒙去解开皮带，丢在一旁，然后拉他起来，拥他入怀，又轻拍他的背安抚他那未定的情绪。
“小禾不会跟池潇分开的，也不会跟爸爸分开的，只要你乖乖听话，池潇就会回来，所以小禾不能再哭了。”
“……我会听话的，爸爸，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江禾几乎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爸身上，用尽仅剩的力气紧紧抱住他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自己的妈妈已经丢下他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丢下的感觉，所以他要紧紧抓住。
“不会丢下你的，爸爸不会丢下你的。”
江应蒙双眼泛红，少量的眼泪弄湿了眼眶，他不禁想自己当初的做法是否错了，让两个孩子受到了伤害。
他当然是偏心江禾，从一开始他就是站在江禾的方位去想，所以那时才会见池潇，好在头脑没有完全被江禾控制，给了池潇选择的机会。
也就是这一切都是池潇的选择吗？不，并不是，他也纵容了江禾，自从池潇来到这里后，他更加惯着江禾，他知道池潇喜欢江禾却放纵了他们，在往后发生的事中也就导致了未成熟的池潇产生了心理压力。
其实池潇是他一直想要的健康完好无损的好孩子，他一边渴望，一边希望，但一碗水端不平，直到现在他还是偏江禾。
他很后悔。
江禾情绪稳定后江应蒙想带他去吃饭，毕竟他几乎一天都没有进食了，但他说没胃口吃，那么只好让他上床睡一会儿觉，休息好了再吃。
哭过后的江禾看起来很虚弱，在床上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江应蒙就在旁边守着他，像他刚出生那时守着他。
江禾的鼻子微微动着，似乎还在抽泣，他伸手慢慢去抓住他爸一只手的食指，一下子感受到了他爸身体的一阵激灵。
为什么这么想要跟他生活，或许是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他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碰他脸的手指。
就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江应蒙记了一辈子。
那是很可爱的小生命。
现在他这样如同当年，令江应蒙难以掩盖自己的情绪。江应蒙用双手握紧他的手，几秒后放在自己的脸上，用他的手遮住自己悲伤又感动的脸。
做的所有一切只是想让他过得幸福。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很暗了，没有一丝光亮显得屋里很温馨。
江禾没敢合上眼睛，哪怕哭过后觉得很困很累，他也硬撑着，他怕自己一闭眼他爸就丢下他了。
他的手仍被他爸紧紧握着，只有这样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池潇抓了抓在外面被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然后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门口。
他看到这一幕，说实话他不想打破，但巧的是江禾注意到他了，虚弱地喊了他一声。
随着江禾这一声结束，池潇朝他走去，江应蒙松开他的手并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按照以往江应蒙会留下空间给他们，但这次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他怕还会发生那样的事，而池潇说想要跟江禾聊聊，自己想重新再做选择。
见池潇这样说了，他也只好同意，不过这次他打算在门外，有意外发生可以立即冲进去。
见门掩上了，池潇面无表情地对江禾说：“睡过去一点。”
江禾上一秒委屈地望着池潇的脸，下一秒委屈地腾出空间给池潇。
池潇上床并扯被子盖在身上，并说：“冷死我了。”
盖好后就面对江禾。
俩人对视了一会儿，池潇在被窝里的手蠢蠢欲动，最终还是伸手去抚摸江禾的脸，他又用拇指摩挲江禾眼睛周围，擦掉眼泪，有些心疼地说：“江禾，别哭了。”
几秒后他有点不满地说：“你怎么越来越爱哭了，你还是个男人吗？我被你掐我都没哭。”
听完这话原本不想掉眼泪的江禾更想掉眼泪了，他弱弱地说：“池潇，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死，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吧，池潇心想，随后他问：“脸还疼吗？”
江应蒙扇江禾的脸的时候属实给他吓愣了，巴掌拍出来的声音他脑里现在还回放着，下手有点狠了。
江禾摇头说：“不疼了。”
池潇不提他都没想起他爸扇了他的脸，后知后觉他才觉得疼，但怕说疼，池潇又要说自己。
池潇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不忍心打你也不忍心骂你，可你老是不记性，老是让我们担心，你看看你爸，为你操碎了心，换来的却是你的一句‘我现在不想看到爸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你爸伤心的。”
“……对不起，我不好。”
“那我好吗？”
“池潇很好。”
“你爸好吗？”
“爸爸很好。”
池潇捏了一下他的脸，又摸了一下他左眼角的痣，有一瞬间感觉很奇怪，跟鼻子上的痣有点不一样，不太像是痣，像受伤后留下的疤痕，这么久了他第一次注意到。
他没将心思放在这件事上，很快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问：“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吗？”
“我……”江禾顿时语塞，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一直以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像他爸对自己一样，他从未思考过，也从未认真去感受隐藏在里面的情感。
池潇解释：“江禾，没有人生来就为你服务，我是喜欢你才会为你做这些杂事，我做这些也仅仅是想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
隔了几秒。
“昨晚你说我对你不好，我质疑了一晚上我对你的喜欢，想了一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江禾，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吗？是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动心了，在此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到现在也不明白，但我就是非常确定我，池潇，喜欢上你了。”
池潇说着说着就笑了。
江禾说：“可你说过会告诉我喜欢是什么的。”
“耍你的。”池潇非常直接地说出来了，又说：“你很好骗，你知道吗？”
“池潇……”江禾又露出委屈的表情，感觉下一秒就能掉眼泪出来。
看他又想哭池潇不逗他了，“好了，不骗你了，以后真的不骗你了。”
对视了几秒江禾躲进池潇怀里，问：“暖吗？”
“暖，很暖。”池潇有点走神了。
门外的江应蒙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能让江禾听话的，果然还是池潇。
下面的话也没必要在听了，江应蒙低头看了几眼自己的手，随后回自己的房间拿烟。
池潇抱着他的头，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眼皮合上了几秒又慢慢张开，感叹似地说：“我该怎么拯救你啊？”
江禾紧贴池潇胸怀，似乎在思考。
“江禾，你喜欢我吗？你从来没有对我表露过任何情感，是我没有注意到还是你本来就不喜欢我？”
池潇开始揉江禾后脑勺的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思全在这上面。
江禾问：“池潇，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啊，我也很好奇，只记得当时我一看见你的脸，心脏就开始跳得很快，怦怦怦的，就算看不见你了它还是跳得很快。”
心脏跳得很快……
江禾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心脏，池潇说怦怦怦的，觉得有点像是，又觉得很平常没什么区别。
正当他还想时突然有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听到池潇说：“我好冷，再抱紧点。”
被扰乱思绪的江禾下意识将池潇的腰搂得更紧，紧接着他听到更为清晰的心跳声，那不是来自自己的，是来自池潇的。
池潇闭上眼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占点便宜啊，每天晚上同床睡觉，还不能碰，他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
也就只有正人君子才会这么能忍，我就是。他在心里面说。
江禾心想原来是这样，他傻傻地笑着说：“我喜欢池潇，在池潇给我过生日那天。”
“什么！”池潇惊得张大眼睛，手和腿均从江禾身上离开，想推开他但被他搂得太紧推不开，他放弃，接着自己的话：“意思你在这之前你都没有喜欢上我？”
那那次约会是不是约会？那个吻！那我岂不是趁人家不懂就吻了人家！这不是强吻是什么！还有那些话，那些动作，那些事，全是我自作多情？
……靠。
池潇脑子宕机了。
江禾想了想，认为他说没错，回答：“是的。”
池潇：“……”
我不是正人君子，我当时就应该问清楚点，我不是正人君子。
池潇恢复原来的姿势，继续揉江禾那柔软的头发，“那就是说你现在喜欢我？”
“喜欢，池潇。”江禾莫名脸红。
“这时候才说喜欢我，刚才还想要我的命。”
“……池潇，对不起。”江禾慌张又小声说。
“还想要我的命吗？还想掐我吗？给你掐，你想掐就掐。”
“我不想了，我不会想了，我只想池潇和我在一起。”
池潇再继续拿这件事说，江禾估计得愧疚死。
池潇笑了他几声，搭在他腿上的腿磨蹭了几下，带来的少量热量传递似乎传递到了脸上，很热，很烫。
他想：在一起的标志是什么呢，是一句话吗？是一个吻吗？我跟江禾说了那么多，吻了那么多次，又相互触碰过，就差没□□，这个好像不重要，排除，那么我跟江禾究竟算不算在一起了？
他听到江禾喃喃低语：“池潇很暖，他还是池潇，我喜欢池潇……”
他好像想通了，从进那扇门开始，他跟江禾就被同一根绳子绑在一块了，谁都解不开，包括自己。
那个约定只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接受不了的内心，他真觉得自己很蠢，仅因为一句话，就让江禾受了那么多不该有的苦。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江禾，我说得对吗？
“江禾，接下来的话你先听我说完，你再回答你心里在想什么。”
江禾在池潇怀里点头。
“江禾，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不希望你离开我的生活，你的存在犹如不可缺失的阳光。但阳光其实很廉价，你却是独一无二的。”
“这么长时间，我为你做的一切事情，只是想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我知道你会认为那是我应该做的，毕竟连我也认为那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觉得累，相反，我很高兴能为你这个大少爷做事。只要你能感受到一丝我对你的喜欢，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想以前，刚开始的时候你对我表现得很冷漠，可能那只是你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保持警惕而已，我能理解，可是你知道吗，我伤心了好久。你真的太伤我的心了，我每次对你这么热情，你却总是泼冷水给我，你以后不能这样子了，听到没有。”
“其实我常常会感到沮丧，我需要你分散我的注意力，只要你摸摸我，我的阴霾就会被你驱散。我不需要你能为我做什么事，我只需要你陪在我身边，只需要你抚摸我。我有时候会说气话叫你离我远点，你不要听，我心里面巴不得你粘在我身上，你知道了吗。”
“江禾，有些时候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到头来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你也一点都不了解我，我知道，你别嘴硬。或许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合适，但我们却相互喜欢，这大概就是上天安排的孽缘吧。”
“你说你喜欢我，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我对这件事已经心力交瘁，反正你这辈子只能跟我在一起。说到这个，那个约定不用再遵守了，那是我自欺欺人的弱懦做法，从我进到这个家里，我跟你就已经在一起了，你不必担心对我怎么样，想抱想摸想吻都可以，甚至想要我死——”
江禾打断：“池潇。”
“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了，你真是可爱，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说你喜欢我，我要听你说‘我喜欢你’，说一百遍。”
江禾开始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这给池潇听乐了。
“好了，可以了，剩下的下次再说，我开始有点困了。”
“池潇睡觉吧。”
江禾肚子咕噜一声，饿了。
池潇：“去吃晚饭，陈阿姨都煮好很久了，再不吃就凉完了。”
江禾松手起身，他又很快继续躺下，问：“池潇，爱是什么？”
池潇盯着他那双渴望答案的眼睛思考了很久，最后凝重地回答：“爱是束缚。”
这个答案是最符合的，池潇心里渴望自由，却喜欢上了江禾，于是这份感情就变成了束缚；而江禾，本该像以前那样平平静静、没有任何杂事杂念的生活，却遇到了池潇，打破了原有的生活，看似是有利的，实际也是束缚，他的心思全部围绕池潇。
江禾离开房间后池潇安心的合上眼睡觉。
终于向江禾坦白了，起码这个约定，我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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