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逸仙筑这座精致的小院儿迎来了他的主人,十多年后,他的主人在一个冬日的夜晚长辞于世,院子里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尘埃。
宋朝月窗台边的兰花已经失了原本鲜亮的颜色,变得干枯、发黄,她终究还是没有将这盆兰花挽救过来。
昨日的那封和离书她未来得及拆开看,书信此刻就被放在她那蚕丝锦被上。她盯着那上面孟舒安的亲笔,一时竟生不出打开它的勇气。
这里面,是孟舒安将死之际的绝笔。
吱呀——
她未锁门,听见门被推开了,还以为是阿罗,头也没回地问:“阿罗,你怎的回来了?”
宋朝月问完后,‘阿罗’迟迟未应,她回头,就见花咏带着几个身宽体胖的妇人站在门口,口鼻间呼出的气在屋子里腾出阵阵白雾。
“花咏?你怎的来了。”
花咏将一直藏于宽大袖袍里的青瓷酒壶拿出,“二夫人,公主有令,请您喝下这杯酒。”
宋朝月的视线瞬时转移到了那酒壶之上,虽然瞧不见里面装的是什么,但看花咏的架势,不用想也知道了,是奉益阳公主之名来送她走的。
宋朝月因害怕而紧紧地抓住了被衾,向后退缩着,她问道:“为何要这般做?”
“二夫人,我家公子甚喜您,想必您也不想叫他九泉之下孤单不是。”花咏说这话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透出平日里未曾被人见过的阴险。
宋朝月手中握着和离书,她手忙脚乱拆开,举起来展示在她们跟前,“这是公子亲手所写的和离书,我已不再是孟家的人,你们今日若要灌我毒酒,便是犯了大衡律法,是死罪!”
花咏听完,并未有所波动,“夫人,您还是莫要挣扎了,如若不然,咱们这群老妇可就要动手了。”
益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她将宋朝月这样一个出身不显的儿媳灌下毒酒,对外只需宣称其因悲伤过度自戕同去便是,届时两人一同下葬,又有何人会怀疑。
宋朝月死死地盯住他们,牙关都在颤抖。
她也曾猜想过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放出孟府,却也未曾料想益阳公主为了他的儿子泉下不孤单,竟要自己下去与他作伴。
她虽感念孟舒安对自己的好,可是决计到不了要殉葬的地步,是以让她去死,她绝对不从。
宋朝月被逼得一步步后退,花咏就带着人不断靠近。
她想要冲出门去,却被花咏身后的几个老妇拦住。
宋朝月深知,自己若是被困在这个院中,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个死字。
她被锢住了手往前走,突然碰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她顺手抄起那物件就往抓着自己的老妇头上一砸,那老妇因疼痛瞬间就松开了手。
宋朝月也借此得了机会推开门往外冲。
“快把人给我抓住!”花咏大喊一声。
宋朝月不知疲倦地往外跑,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冬日御寒的斗篷也被落在了屋中。
府里有下人见到,都觉得古怪,不过在见到后头跟着的花咏后,便纷纷转过了头去,不敢再看。
在这个国公府,见花咏如见益阳公主,她所言所举皆是益阳公主之意,而今她要抓二夫人,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不要多看多嘴的好。
“救命啊!救命啊!”宋朝月边跑边喊,孟府整个后院都是她凄惨的喊声。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此时此刻竟无一人愿意站出来帮她一把。
她一股脑往前跑着,想着若能跑到前院去,能见到前来吊唁的宾客们,或许就能有所转圜了。
然在穿过自后院到前院的花园之际,从旁边的小道里竟突然走出一个人,宋朝月埋头前冲之际撞到了她身上,两人就这般一同跌坐到了地上。
“哎呦,那个不长眼睛的撞我!”
是孟文英!是她!
宋朝月来不及顾及身上有多痛,求生的本能使她抓住了孟文英,“文英,你救救我,救救我,有人要取我性命……”
起初孟文英被撞得脑子都还没有回过弯儿来,听到宋朝月不断重复说救救她后,才慢吞吞意识到,这府中就有人要她的命。
她站起来,像一只威武的狮子四处看着,大声喊道:“是谁,是谁在作乱,给我滚出来。”
花咏也带着人赶到,在见到孟文英的那一刻,她顿觉有些大事不妙。
“小姐,二夫人突然受了刺激,神智有些不清了,让小的带夫人回去吧。”
这话在宋朝月听来尽是胡诌,可是孟文英不了解情况,她看了眼宋朝月,又看了一眼花咏,一时竟不知该听谁的。
“来人,把二夫人带下去,好好歇息吧。”
花咏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作势就要上去抓宋朝月。
宋朝月的手死死抓着孟文英的腿,她知道,自己一旦松手,必定殒命,这是她仅剩下的机会了。
孟文英还在踟蹰着,在见到宋朝月那绝望的眼神时,突然想起孟舒安曾对她说的话,“文英,往后你要对你嫂嫂好些,她嫁给我,已属不易,你要待她像待我一样好。”
她突然辨清了局势,无论宋朝月是否受了刺激,亦或是真有人要她性命,此刻她信任自己,就应当留她在自己身边。
“你们都下去吧,嫂嫂我会照顾。”
花咏拧起了眉,想来大事不妙,可不能让文英小姐知道她的母亲要毒死宋朝月送她去殉葬。
“文英小姐,您瞧,二夫人着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怕她伤到您,您还是让开吧。”
孟文英看着花咏的眼神越来越警惕,就算是要照顾,也该是叫宋朝月的贴身婢女那个叫阿罗的来,为何母亲身边的花咏会如此上心。
那么眼下,就只会有一种可能,母亲是真的想要宋朝月的命。
她似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感觉自己的背脊像小时那样被他撑住,她必须得护住这个嫂子。
“我若是不让呢。”
花咏见孟文英毫不让步,只能用上了最强硬的手段,领着人上前来就要将两人分开。
“来人啊,救命啊,阿爹——高瞻——小令——”她将自己身边人的名字尽数喊了一通,然这群人不知道都怎么了,紧要关头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
眼瞧着花咏一步步走近,孟文英护着宋朝月不断往后退,警告说:“你们别过来啊,别过来!”
警告却是无用,花咏是下了决心要带走宋朝月的。
孟文英抱着宋朝月的手指头正一个一个被掰开,她疼,可是也不敢松手,她怕她一松手,这人就真的没了。
十个手指头一个一个被掰开,宋朝月被花咏抓着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你们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样做,有没有人救命啊!”孟文英已经急出了哭腔,可就是无人应声,原本处处是人的府邸,如今却成了一处死寂之地。
在宋朝月即将消失在她视线中的时候,便见一人从不远处屋檐上一跃而下,三下五除二将那群没有功夫的老婆子踢翻在地,顺带将宋朝月夺了回来。
“三表哥!”
孟文英一喜,立马挣开的钳制住自己的仆从,朝他们那处跑去。
在这冰天雪地里,宋朝月又惧又冷,整个人的嘴唇都发乌了。发丝也凌乱不堪地粘黏在惨白的脸上,整个人活像从一池冰水里才将捞出来。
皇子在前,花咏等人自然不再敢造次,只是卑躬同褚临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跟孟文英所言的那番说辞。
褚临不复平日里待人温和的模样,紧抿着薄唇,目露不悦,他从腰中拔出了剑架到花咏的脖子上,威胁说:“你再说一遍?”
花咏便再不敢妄动了。
被揽在褚临怀中的宋朝月正在不停地颤抖,褚临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心疼,将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脱下,盖到了她身上。
随后对孟文英说:“带她去你院中!”
孟文英赶忙走上来带走了宋朝月,走时还不忘回头观察,生怕又有人扑上来。
褚临站在雪地里,花咏问他,“三殿下,这是您的姑母益阳公主之令,难道您要违背其意吗?”
褚临不在乎地笑了笑,“花咏,我想你应当是老了,许是忘了,宋朝月而今已经不是孟家妇了。舒安已经写下了一纸和离书,你方才应当是撕毁了一份,不过嘛……我这里还有。”
“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封舒安亲笔所写关于宋朝月的遗信,你可要我念予你听一听?”
花咏的脸色愈发难看,接过孟舒安的遗信,看了又看。
她将此信收下,弓腰抱歉,“今日冲撞了三殿下,还请三殿下赎罪,小的会去回禀公主,还望殿下将今日之事保密。”
“你且去,不过还请转告姑母,莫要不顾及舒安的遗愿。”
花咏应是,步履加快朝着主院走去。
这花园中一下又安静了,褚临打了个响指,仰头看向西边的墙头处,“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儿。”
院墙之后,轻盈地越过来一个人,孟祈站到了褚临跟前。
见他,褚临出言问说:“你可真能躲,我若不来,你要到几时出手?”
“殿下何故觉得我会出手呢?”
褚临拍了拍他的肩头,竟没有片刻迟疑,“舒安也给你同样的东西不是吗?”
孟舒安想得很是周全,他不仅给了宋朝月一封和离书,还给了褚临和孟舒安一份以及留下了自己的遗言。
孟舒安知晓,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全然拦不住母亲,是以将宋朝月的安危托付给了二人。也只有这两人,能有本事阻止他那因自己变得性子极端的母亲。
其实连褚临都不知道,孟舒安其实还给了孟祈另一样东西,另一样,让人诧异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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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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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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