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乔牧瘫在床上无所事事，听见旁边的声音，懒懒地扭头看过去。
“桑逊？你要出门？”乔牧有些惊讶。
平时谁都可能出门，唯独桑逊跟扎根宿舍一样，天天埋头敲键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倒是难得看见他周末出门。
桑逊点头，“出去买东西。”
“哦哦。”即便有三年宿舍的情分在，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最多礼节性问候一下，得了回复乔牧也不再追问，自觉维持两人的社交距离。
乔牧低头给何目找零食，却没想又听见本该比自己更沉默的桑逊开口，“你……”
乔牧疑惑抬头，“怎么了？”
桑逊有些犹豫，在心里过了几遍才直视乔牧开口，“你知道小孩子生日应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吗？”
乔牧茫然，他是幻听了吗？桑逊什么时候还有纠结踟躇的样子？小孩子过生日？
“几岁的小孩子？男生女生啊？”
“过了生日就八岁，是男生。”
八岁的小男生啊……
沉吟几秒，乔牧不太确定，“爱吃的零食、球鞋、汽车模型、乐高、游戏机？”
毕竟他家里没有小孩子，唯一的一点经验都是给何目买的生日礼物。
桑逊抿唇摇头，“都送过了。”
乔牧抬头问他，“你不会是想每年都送不一样的吧？”
桑逊点头，没觉得哪里不对，“每一年的生日都不一样的，礼物也要不一样。”
乔牧嘶了一声，“礼物来来回回就这么多，你多送几年就没新花样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送点他喜欢的不就好了？”
桑逊听着，没有反驳，但也知道从乔牧这里是得不到什么答案了，颔首出门。
乔牧看着被关上的门，倒是觉得稀奇。
看着死板无趣长得还凶的一个人，私下里却为了给小朋友送不一样的礼物苦恼，这叫什么……反差萌吗？
稀奇完，乔牧又侧头看了眼窝在沙发里莫名沉闷的方承适，抬了下眉，脸上挂着‘看好戏’几个大字。
今天怎么……有情况啊？
方承适姿势懒散地靠着沙发，低头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了，也依旧停留在那个界面——和沐瑾的微信聊天框。
小学弟好像没来找过他了。
——喜欢人家？
——嗯？
——别想骗我，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小朋友？
——喜欢。
“……”
方承适轻点了下屏幕，退出对话框，下一秒又点开，重复着这没有意义的动作好几次，才又再次将页面停下对话框上。
思绪回到那天和方川柏的对话上。
方川柏第一次问，他不是没反应过来，只是没想好该应什么，好像答案就摆在面前，但他却担心答错，迟迟不敢下笔。
第二次问，他答了喜欢，但也只停留在喜欢，仅仅是能在父母面前承认，却不足够和当事人表白的程度。
他还没有考虑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确定应不应该就这样趁虚而入，仗着小学弟莫名而纯粹的喜欢，在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慢慢地、无声息地把他彻底圈在身边，用暧昧的言语行为一点点引.诱他做出冲动下的决定。
而他在未来的某一天，必定要为这个决定负责。
到了那一天，他会后悔吗？
自己又能承受这二分之一的可能性吗？
起码到今天为止，方承适仍没想明白，他能不能承受这二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比起这个，他更不希望在某一天，小学弟会因为他，产生哪怕一点的悔意。
小朋友的喜欢总是一头热的，不计得失、不顾结果，凭着一腔的勇气和喜欢，就能莽撞地去追求，无惧迎面而来的无知，鲜花也好，拥抱也好，哪怕是一句冰冷的宣告失败的拒绝也好，那都是追求后的事。
——但他不能不去想他们的以后。
“哟，吵架了？”
方承适回过神，抬眼，入目就是某人欠揍的笑脸，“没吵。”
“那是怎么了？说出来我听听？知心哥哥给你一点建议啊？”乔牧还是笑眯眯的，不嫌事大地往下问，显然是方承适的吃瘪模样让他欣赏了很久，心情很好。
方承适扯了下嘴角，“先顾好你自己吧，何目去和学姐约会了？不带你诶。”
“……”乔牧上扬的嘴角垂平，马上失了八卦的兴致，往后倒在床上闭上眼，回避方承适的话，“真没意思，逗逗就生气。”
-
桑逊出门，向前的脚步停顿了下，脑海中闪过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手指微蜷，低头发信息。
虽然吵吵闹闹又呆呆笨笨的，但或许会有一些他想不到的点。
【礼物？那当然是亲手做的最珍贵啦！而且保证独一无二！】
【不对不对！你要给谁送礼物啊？】
【你都没给我送过礼物！】
【我还和你早起锻炼过！还有一起吃早餐的情分！】
【竟然还来问我要给别人送什么礼物好！】
【太过分了吧！】
【人呢？？？心虚就可以不回信息吗！】
【就算你长得帅也不可以！罪加一等！】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个没停，对面就跟住在手机里一样，刚发过去就收到回复，一条追着一条地发过来。
“……”
果然吵吵闹闹。
桑逊叹了口气，难得有种挫败感，认命低头回信息。
每条都要回复的那种。
-
沐瑾出门前就做好了计划，所以这一趟倒也不算太艰难，唯一难的难在找苏故说的那个店铺上。
小吃街各式各样的小吃杂聚一起，大间小间挤在一起，光是主打手抓饼的店，沐瑾就看到了不下五家，但都不是苏故要的。
绕着兜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一个小巷口的转角买到了苏故心心念念一个月的手抓饼。
因为这个耽误了点时间，回的时候天空毫无预兆下起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水花。
沐瑾抬头看了眼天，没有乌云，应该下不久，也不用担心中途突然变大雨，便撑伞往回走。
在离学校隔三堵墙的小巷，沐瑾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撑着伞，却在雨幕下。
——他在给一只小猫撑伞。
蹲在小猫一米的地方，手抬高小心地将伞往小猫的方向倾斜，他蹲在风口，用身体阻断风的路，风刮过，撞到他的背被打散，残存的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角，露出一节劲瘦的腰。
身体暴露在伞外，雨水毫无阻拦地打落在他被衣服包裹着的肌肤上，发丝不断往下滴落着水珠，有些滑过脸颊，顺着轮廓又没入衣领。
沐瑾上前，将伞微倾向方承适，低头看他，心里还记着图书馆的那次，抿着唇怄气般，不肯先开口。
雨声还在，头上的雨却停了。
方承适抬头，以一个仰视的角度抬眼看沐瑾。
总觉得好久没见了，但是小学弟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也是，才过了多久，总不能突然就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了。
方承适的视线跟着沐瑾蹲下的动作往下，对上他的眼神，又不经意垂目看了眼他微抿的唇，散漫地扯了下嘴角，带着笑意开口，“跟个小河豚一样，谁惹我们小学弟生气了？”
“学长帮你揍他。”
声音因为雨声有些失真，但还是很好听。
沐瑾移开视线，落到地上的积水坑上，雨水往下丝丝缕缕不停，落下溅起水花，又撩起涟漪。
“没生气。”
因为别人没和自己打招呼而生气，也太莫名其妙了……
但他又确实因为这个难受了好久，说没放在心上没生气是骗笨蛋的。
于是不再提这个话题，轻轻带过，沐瑾问他，“为什么一直在这淋雨？”
明明有很多种方法，把小猫抱到随便哪里淋不到雨的地方。
为了给小猫撑伞把自己淋湿什么的，是最笨蛋的一种做法。
方承适无奈，微抬着下巴朝着小猫的方向扬了扬，语气挫败，又带着点委屈，“小家伙伤了腿走不动，又不信我，我一靠近就用爪子挠我，没办法，刚好这雨应该也下不久，就当是静心了。”
虽然是物理意义上的“静心”。
沐瑾的视线跟着看向小猫，小猫是浑身橘黄色的毛，金蓝异瞳，后腿不自然地缩着，还有顺着雨水留下的血色。
但应该是适应了那阵痛，小猫这会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扬着小猫头刚好和沐瑾对视上。
“喵——”小猫独有的娇娇嗲嗲的声音。
方承适抬眉看了眼它，又转头看向沐瑾，“我喂了它那么久，都没听它喊过，还以为是只哑巴猫呢。”
语气有点酸，又有点茶。
小猫跟听懂了方承适在说它的坏话般，一改刚刚冲着沐瑾撒娇的样子，凶巴巴地朝方承适哈气。
方承适没端住稳重学长的样子，忍不住回瞪了小猫一样，威胁，“再凶把你阉了！”
——简直丧尽天良。
沐瑾一脸复杂，委婉，“学长，它……只是一只小猫。”
方承适和沐瑾对视，“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这不是乖多了吗？”
学长真的……
好幼稚。
沐瑾重新把视线落回小猫身上，“它好像不是很抗拒我，我试试抱抱它吧？”
一直蹲在这等雨停也太不靠谱了。
方承适于是主动伸手接过沐瑾的伞，末了不放心地叮嘱了句，“你小心，它一有动作你就马上闪开，野猫在外面不跟家猫，我没敢给它剪指甲，利着呢。”
但并没有出现方承适说的情况，抱猫的整个过程顺利极了，小猫窝在沐瑾怀里乖得不可思议，让人怀疑方承适刚刚那段话就是在“危言耸听”。
方承适可冤枉，他手上还有某猫做过坏事的证据呢。
最后沐瑾两人把小猫抱到了一个避风的角落，小心地用旁边废弃的纸盒做了个简易的猫屋。
倒不是他们不想养，刚刚都已经抱着快走到学校了，原本乖乖的小猫突然挣扎起来，想要从沐瑾怀里跳下来，不想离开它一直生活的地方。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又倒了回去，把小祖宗安顿好。
沐瑾本想着能和方承适一起回校，没想被拒绝。
方承适语气遗憾，“出来是要去拿个东西，被小猫耽误住了，现在得过去。”
沐瑾握紧了伞柄，小心地收好心里的失落，朝方承适挥手笑，“那，学长再见。”
“再见。”
沐瑾站在原地看着方承适的身影慢慢变小，直至消失，才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这次都没有说“回聊”。
“嗯？”
沐瑾在路边看见一个眼熟的卡片，走上前捡起来——是夏大的校园卡。
专业：数学系/信息与计算科学
学号：43357692141
姓名：桑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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