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一品鱼香饭店,101大包房圆桌上坐满了不下十个人。
昨日大家还陷入公司倒闭的焦虑之中,今日喜气洋洋的庆祝大冤种接手了他们公司。
对门而坐的红发卷毛中年女人笑了笑,点了一根烟,夹在两指间比划比划。
“小江,去看看我订的酒到了没。”
江月淮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拿在手里的豌豆瞬间不香了。
拿着月薪8000的工资,干着前台,保洁,设计师等职务,要不是下一家公司没找到,她现在就辞职走了。
眼中的怨气是怎么都藏不住,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怒了。
她堂堂公司设计一把手居然让她去搬酒打杂,别人是怒气之下掀桌,她是一怒之下怒了。
旁边的女同事弯下腰在桌下捡筷子,抬起头一瞬江月淮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手替那位女同事挡了一下。
过后女同事反应过来,要不是江月淮为她挡一下,她的头就要撞在桌子的边角。
心里一震唏嘘,而后脸颊泛起了一抹红。
“谢谢。”小声的说。
江月淮无所谓摆手,丝毫没察觉出来她的一举一动撩的小姑娘的心颤抖。
对于这位女同事来说,江月淮绝对是她见过最心细的人。
夏天公司空调顶着她头顶吹,那时刚好来了例假,身体被寒风吹得拔凉拔凉,是江月淮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给她打了一杯热水,让她和她换位置坐。
剪了头发,或者带了什么装饰品,也都是江月淮第一个发现。
她好像格外关心着她,看到她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的跳。
一个相貌出色,堪比明星的一张脸,对人如此照顾,任谁都会心动的吧。
旁边的另一位女同事偷偷捂着嘴笑,趁机拍了拍江月淮屁股,压低声音说:“小江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她是说给她旁边的人听,拍掉了那只不老实的手。
挪动椅子起开,打开包厢的门,外面空气隐隐带着饭菜的香。
中午在公司吃的一桶酸菜泡面到这个时候已经被消化完了,闻着味儿,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江月淮想:什么时候上菜啊,跟公司一起吃饭就是麻烦,半天等不到一盘菜上桌。
她捂着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低头没有怎么看路,转拐处迎面撞上一个人的肩膀。
顿时鼻子酸酸的痛,一股暖流从鼻子中流淌下来,鲜红血珠滴落在来人的深灰长靴上。
她抬眸缓缓扫上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女人半身长裙,搭配长款灰色羊毛大衣,高领黑色针织衫……
像是个禁欲不苟言笑的人。
完了,她惹上一个不好惹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擦擦。”江月淮蹲下了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擦拭女人的长靴。
对方一动不动,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说算了。
耳边只听佛珠撞击的声音,听不出佛寺中的安宁,像是一只狂暴的巨兽压抑着内心躁动。
老天奶,我这是惹上谁了啊?
倏地一下,焦急不安的佛珠声音停下。
耳边传来磁性的声音。
“江月淮,我们又见面了。”
沈若言低垂着眼眸,看着脚边为她擦鞋的女人。
无端的江月淮背后冒了一身冷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头皮发麻。
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和沈若言第一次见面,全身上下透露着矜贵的小孩在南方的小县城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跟她妈妈住在老旧的居民楼四楼,江月淮她家在三楼。
第一次见到一看就不凡的小孩,江月淮社牛犯了,上去就是问姓名、问年龄,查户口似得把人家惹得翻了个白眼。
人家不搭理她,她也用不着上前讨人嫌,只是不知道那小孩长什么模样,大概是好看的吧,穿的如此矜贵。
后来上初中就没怎么关心楼上的母女两,只是每次放学回家总是听年幼的妹妹抱怨,“姐,楼上的邻居好吵,白天黑夜的跟鬼叫似得,会把地板踩得咚咚咚响。”
说着瓷器碎掉的声音响起,像是用力把花瓶砸地上。
“楼下小卖部的李婶子说楼上的姐姐是个疯子,她妈妈也不是好东西,说什么狐狸精……”
江星沅个子很高,只比江月淮小四岁,她抱着她,已经可以平视江月淮了,“姐姐,狐狸精是什么?”
“咳咳咳。”面对懵懂无知的妹妹,江月淮还是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知道这么多,赶忙转移话题,“不和你朋友玩了?”
江星沅小朋友立马松开了她姐姐的怀抱,跑到玄关换上鞋,回头说了一句,“姐,吃饭了记得叫我。”
“好。”她挥挥手,送别了妹妹,转头躺在了沙发。
听楼上一阵咆哮,歇斯底里嘶吼着,很难想象这声音是她一年前见到的那位矜贵的小孩所发出的。
她就像被囚笼关着的小兽,把阴暗的房子破开。
她妈妈呢,怎么就放任她这样叫下去。
回想起那位穿着粉红洛丽塔的女人居然是那小孩的妈妈,怎么看都很幼,还喜欢自称宝宝。
好吧,怎么看她都不可能把人照顾的很好。
那时她就觉得沈若言才是那个大人,而她身旁的大人则是需要照顾的宝宝。
傍晚,母亲回来在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叫她去喊妹妹回家吃饭。
江月淮很心疼这个三十多岁,身材消瘦的女人,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她不想让她担心,她女儿其实是一个看不清人脸的怪物。
跑下了楼,突然忘记今天妹妹穿的是什么衣服了,四处寻找,在出了小区门口的马路中间看到了和妹妹身高一样的人。
她拉着她强硬的回家,生气道:“你怎么跑到马路中间玩了,不怕车子把你压着吗?妈叫你回家吃饭了。”
推开老旧的防盗门,赫然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吃着的妹妹。
江月淮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她手上到底牵着的是谁……
江星沅放下了手中鸡腿,惊恐仰天大吼,“妈,姐姐带陌生人回来了!”
……
令人尴尬的记忆涌入了江月淮的脑中,她现在可以脚趾抠一栋城堡了。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如此尴尬的局面。
卑躬屈膝的给人擦鞋,在沈若言眼中自己该是很贱的人。
心中默念,自己不欠她的。
幻想着沈若言若是和她一样患有脸盲症的就好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尴尬的事出现。
“你……”你了半天,不知道要对这个旧情人说什么话。
沈若言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纸递给江月淮,“把鼻血擦了。”
“哦。”江月淮接过。
两个人杵在走廊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似乎注意到了沈若言手中的一串佛珠,江月淮诧异的看了一下,找到了话题。
“你信佛了?”
“没有。”
半晌又是寂静。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江月淮实在待不下去了,只想快速逃离。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然而她走的方向不是去饭店外面,而是回包厢。
沈若言注视着江月淮远去的身影,心像被挖空了般痛。
冰凉的眸子有着说不出的黯然失色。
一旁的女助理望了望跑远的人儿,跺脚没好气道:“这是个什么人啊,把小姐撞到了一点赔偿都没有就跑了。”
沈若言收起了神色,瞥了一眼奶奶安排在她身边的女助理,“闭上你的嘴,下次就滚回主家去。”
女助理:“……”
与此同时江月淮狂奔在饭店走廊,回去,回到包厢里去,躲在角落里就安全了。
左拐右拐,明明没走多远,为什么一路上都是穿着羊毛大衣的人,他们的脸像被蜡笔图画过,看谁都像是沈若言。
只得闭上了眼睛,横冲直撞,跟着记忆里的路线回到包房,途中不乏撞到了人,她匆忙道歉,直至看到了101包房,她松了口气。
她安慰自己:今天只是巧合,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推开了包厢门,里面的人都一脸惊奇的看着她,“小江,你这是怎么了,遇到鬼了?”
对门而坐的中年女人敲着桌子,问道:“小江,我的酒呢?”
看到她身后的人,激动拍了拍大腿,“哎呀,原来你是接到沈总了。”
说罢,起身迎接江月淮身后的人。
“什么沈总?”江月淮害怕的退后一步,撞进了柔软的胸口里,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带着磁性的声音压低在她耳旁说,“不进去?”
原来沈若言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如何横冲直撞,像只无头苍蝇般。
她不欠她的,为何要戏弄她。
“沈总,快里面请,介绍一下刚才那位接你的人叫江月淮,叫她小江就行。”
“我认识。”
“认识那可太好了!小江快和沈总打招呼。”
好同事们已经倒了一杯酒递给江月淮,江月淮平静的接过。
酒杯拿在手中,里面的酒水快要被她抖出来。
沈若言:“这位小江不会连怎么向领导敬酒都不会吧,作为公司的新老板,我可以现在就开除你。”
江月淮手颤了颤,“我喝,我喝行了吧!”
空腹喝酒是什么感受,白酒下肚,空空如也的肚子瞬间闹了起来,火烧火燎。
“就一杯?”
“沈总想让我喝几杯就几杯。”她没有说的是,就当我欠你的。
此后谁也不欠谁。
第二杯酒下肚难受的胃里翻腾,想要吐出来。
江月淮指甲掐住了掌心,她不会再在沈若言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狼狈,她过得很好,不靠她也过得很好。
包厢里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看着江月淮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沈若言平淡的眸子中荡起了水波,一把拦住了江月淮糟蹋自己。
五年未见倒是变了很多,脾气越来越倔。
“咳咳,沈总够了吗?”江月淮已经快要不行了,早餐不吃,午饭要么吃泡面要么吃便宜面包,只有晚上买点小菜糊弄一下,长此以往早就得了胃病。
每个月8000的工资是她能找到最好的,也是最体面的工作,为了还清当年借别人的钱,这些年她省吃俭用,即使知道自己有胃病都是买止疼药忍忍。
沈若言好看的眉眼上挑,“你觉得呢?我们之间还欠着很多呢。”
听到这句话江月淮心顿时碎了,就和当年沈若言一句“不认识”一样,让她从希望中坠入绝望深渊。
“好,喝完这两瓶白酒,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她拿着桌上未拆封的酒,却被沈若言拦住。
“我有说叫你这么还给我吗?”
江月淮捂着嘴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沈若言让开了道路,手指捏紧了佛珠,隐忍着。
深寒眼眸见到江月淮的那一刻似要融化成水,她不知道她有多么想见到她。
在梦中梦到过一万种见面时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剑拔弩张,把她试做洪水猛兽避之而不及的方式。
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晶莹泪花。
没有江姐姐的日子如同一湾死水,她受不了这种生活了。
中年女人实在不忍心看着公司前台兼设计师兼卫生保洁员,身兼数职的江月淮死在了今晚的酒会上,小声在沈若言旁边说道:“沈总,小江患有胃病,她恐怕明天来不了上班……”
沈若言瞳孔中闪现一瞬恐慌,紧张捏碎了手中的佛珠,二话不说转身焦急的踏出了包厢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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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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