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怒海”其实是一张不太适合轻甲做效果的直播地图。
它没有错综复杂的地形、视野也过分坦荡开阔，轻甲很难操作得漂亮而有观赏性。
地图内的“灾害”也都是大体型怪物，视野如果切到全景，轻甲打一下，灾害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
林田满不由得暗自吐槽单主的播商太低。
但既然对方花了钱，林田满就选择尊重，不然怎么能体现出他这个大主播的重要性。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这个单主竟然还是个军校生，top10的军校生。
“咳咳，”林田满清了清嗓子，故作震惊道，“我没看错吧，左上角是不是中央白塔的校徽？”
弹幕刷过去一片问号和感叹号。
【天塌了，怎么每年都有新生不知道关镜头】
【中央白塔开直播，速去通知沙城联大！】
【谁在录屏？我先马】
【小满，这是什么机甲？】
林田满忽略了疑似引战的那条弹幕，中央白塔和沙城联大的世仇属于路过条狗都会被踹一脚，他可没有掺和的狗胆。
“是轻甲‘雨燕’，”林田满避重就轻，正巧这也是他最擅长的机型，“先放大看看有没有做改装。”
按照他的rank经验，军校生无论什么分段、什么专业，都会利用M·O系统的设计功能把自己的座驾搞得花里胡哨——据说是因为要做必修的机甲设计课作业。
林田满原本以为可以借题发挥好一段，正好夯实一下他的技术流人设。
没想到镜头拉到最近，从上往下仔细一扫视，这台雨燕竟然老实到了每个零件——就连外观都是原装货。
林田满语塞：“……哇，是位复古派呢。”
【哈哈哈哈哈万一只是穷呢】
【不可能，军校生就没穷的】
【大神的癖好吧】
但这条弹幕一飘过，镜头里的机甲就像个骨质疏松的老人般，很不给面子地从坡上滚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截图了】
【《人生照片》】
【@沙城联大，明年剪到你招生简章里】
林田满：“……”
在做什么呢老板？
黄沙图不是要打沙虫吗，几十万倾的大沙漠，不去刷小怪攒局内金币，拿什么换侦测道具找虫子啊。
难道要靠直觉？
林田满不太理解，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帮老板找补道：
“黄沙地图的天气数据很多变，不同的‘灾害’适应的环境条件也不同。
现在没有云，地图周围也没有显示绿洲，沙丘上其实有被大型虫类灾害钻屁股的风险。”
与此同时，许摘星从被“雨燕”砸出的大沙坑里爬起来。
——中央白塔大学全息舱的疼痛共感最低只能开到70%，摔这一下差点儿把许摘星的一把骨头都摔散架了。
许摘星暗自抱怨：这个M·O系统的设计好不科学，上万顷黄沙图，怎么让能人硬找BOSS？咋一点提示都不给。
万幸的是，她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她抬头向自己跌落的地方看去，下一秒，地龙般的巨型多足生物砸开沙山，激荡开的黄沙让视野可及之内都变得混沌昏暗。
沙虫首领出现了。
这只贪生怕死的大虫子很快将头部钻回地下，但它暴露的圆柱形躯干却始终游曳在外，在沙丘之间不断地蛹动。
所过之处，地形几乎瞬间就发生了改变。
在黄沙图内行走，需要时刻提防被沙虫首领从脚底暗算。
许摘星一直保持着警惕，所以方才只是感受到了足底轻微的震动，就当机立断滚下沙丘避险。
否则被这个大虫子钻中一下，她这台轻型机甲可就要东一块西一块了——
林田满直播间的弹幕也都发出了惊讶的感慨。
【……还真是，怎么发现的，神棍吗？】
【满师傅也有点东西啊】
“咳，我只是凑巧。”
林田满也没想到自己这张嘴突然像开了光似的，故作谦虚，又起承转合道。
“主播反应竟然还挺快的。”
这老板之前沟通说自己嘴笨，想干技术流，但其实挺有搞笑天赋的嘛。
技术嘛…技术反倒不详。
【其实boss能自己蹦出来还挺幸运的，不然黄沙图的三小时将成为你人生五小时里最难忘七小时】
【点了，真正的迷宫图另有其图】
【谁懂小怪杀光了、侦测器也换完了，但半只虫影都没见到的绝望感…】
林田满顺着弹幕解说：“不错，现在就要看她如何击败boss了。”
但他其实不觉得“雨燕”找到沙虫首领就能顺利击杀它。
单人模式下，轻甲对天生高防的虫类灾害有天然劣势，即便因为移速高更加灵活，能携带的武器和可补充弹药却很有限。
不像中甲和重甲续航久，可以打持久战。
“雨燕”想赢只有唯一解：在把沙虫首领逼出沙丘的瞬间，用集中式火炮武器对它的弱点一击即中。
但太难了。
没有中甲或者重甲的拉住仇恨，这种狡诈的虫子根本不会暴露头部超过5秒。
5秒，联盟最杰出的轻甲手或许能做到。
如果“雨燕”有这个水平，早该在M·O里称王称霸了，用得着找他做推广吗？
但林田满还是恪尽职守地向观众解说了最理想的情况。
老板只付了一张地图的钱，这局也快要结束了，林田满觉得这违心钱还挺好赚的。
镜头内的雨燕仿佛也做出了应对，它果断地从它的武器舱中抽出了——
一把基础武器剑？？？
“啊？！”
林田满惊得坐了起来。
“这是准备拿铁片子给沙虫做个刮痧吗？”
【爆笑，头一回看到满师傅这么不体面的表情】
【可基础铁剑砍崩了也不能破沙虫的防啊】
【难不成是中央白塔的特训手段？】
这些弹幕许摘星一律不知道。
她想先试试这条沙虫的深浅，所以一抽出剑便将之掷向沙虫。
“梆”。
剑身从沙虫的甲壳上弹起来，又像根羽毛似的轻飘飘落地了。
许摘星：…
她飞快地跑去拾起了剑，这回没再犹豫，如离弦的箭般朝沙虫发射而去。
只见镜头一闪，只捕捉到了半道雨燕残影，下一秒沙虫狰狞的口器、复眼就霸占了整个屏幕。
在真实而沉浸的全息视角下，黄色的腥臭涎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到脸上。
林田满嘴巴还没闭上又被惊出一道粗口，弹幕也被吓得刷出了重影。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我讨厌贴脸杀！】
【感谢主播，yue——弥补了人类没见过，yue——跟沙虫，yue——接吻视角的，yue——遗憾】
【TD，我说TD，没听见吗】
林田满强作镇定：“不、不愧是白塔的学生。”
他虽然有点慌，但直播内容都还算精彩。
好在这个视角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沙虫瞬间将它的上肢抬到了一个雨燕蹦起来也打不到的高度。
视角随着雨燕抬头向上，只能看到半个虫下巴。
正当所有人都困惑，这架速度能快到零帧起手的轻型机甲为何不像真正的雨燕一般掠起时，原本只有沙虫咆哮、狂风怒喝的直播间里，突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金属芯嗓音。
“……啧，忘装翅膀了。”
弹幕暂停了一霎。
然后立刻以更快的速度疯狂滚动起来。
【开玩笑？】
【不装机翼轻甲拿锤子打沙虫，指望沙虫被蠢死吗】
【以为是神，仔细看才发现是神经】
【万一是中央白塔大学开发的智能AI在测试……】
【我看更像伪人】
“雨燕”在发现自己没有翅膀之后，躲避沙虫首领反击的动作也变得狼狈起来。
她的应对还算流畅，能看出拥有不错的格斗基础，但动作之间时常出现奇怪的滞涩感，似乎不能熟练地控制住肢体，有点像…还在学步的儿童。
林田满硬着头皮又夸了一句：“其实…她的战斗直觉挺强的。”
却因此引来了大批弹幕反噬和嘲讽。
【？这也能挽尊，你俩认识吗？】
【是不是收钱了】
【……我的常识让我理解不了轻甲不装翅膀，就这样吧。】
【满子，换个直播间成吗？】
【再说退订】
眼看观看人数急速下降，这下林田满也没办法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无机翼不轻甲，这确实是只会玩机甲玩具的三岁小孩都熟知的常识。
讲真，能打出刚刚那一击、拥有这种速度的单兵绝非无知之辈，但没有翅膀，仅凭一把铁剑，“雨燕”根本不可能战胜沙虫首领。
林田满虽然卖惨、收钱、暗广等缺德事样样都干，但他也知道做主播需要珍惜自己的羽毛。
见屏幕里的“雨燕”再一次于沙虫首领的攻击下狼狈逃窜，在沙地里乱滚裹得满身沙尘…
他终于咬牙下定决心，给这次的单主发私信退单，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全额退款、拉黑了ta。
“这种情况，不退出地图也只能等着被沙虫磨死。赶快切图吧，免得浪费时间。”
没了金钱关系约束，林田满想说啥就说啥，他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怕老板反应过来追杀自己。
“没啥好看的了，姥姥姥爷们，走，咱们换下一家。”
接着便逃出了这个直播间。
但或许是这台雨燕的驾驶者作为一个联盟top军校的单兵生行为模式却过于颠三倒四、难以捉摸，倒是有一大批乐子人留了下来，就想看看“雨燕”还会搞出什么笑话。
许摘星一个鹞子翻身躲过沙虫首领倾轧的躯干，然后又一次迅速拉开身位远离虫子。
她看了眼因为砍在沙虫甲壳上而被崩出细微豁口的铁剑剑身，不满地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
……如果要拿来打架，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而且因为不够熟悉M·O系统的数值，她挑了一把不够用的武器，有点失策。
这把剑绝对支撑不到她将这头怪物击杀，许摘星敢确信，再有两下，基础铁剑就会被彻底崩裂。
她抬头望向明显被她方才那一击惹怒的巨型沙虫。心想好歹没让它缩回去。
许摘星的方向感很一般，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赏金赛的“十万星币”，根本不想在这张图浪费太多时间。
……必须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她眯起眼，迎着日光打量沙虫正在空中舞动的、巨大而密集的无数足肢，以及坚硬甲壳之间的缝隙…莫名有一丝眼熟。
怎么有点儿像她在修真界见过的老伙计？
虽然沙虫的体型太大，无法确认全貌，但如果她的猜想成真，那么它的弱点应该就在——
屏幕中的雨燕突然摸了把雨燕左肩突起的一块翎甲。
直播间的人没看懂她想干嘛，但沙虫立刻再次展开了愤怒的报复。
它庞大的躯干在雨燕的第一视角下遮天蔽日，每个动作都会刮起狂风，连带着黄沙一同、仿佛倾颓的山岳般压向雨燕。
【跑！咋还愣着，吓傻了吗？】
【唉，还以为能等个反转呢】
【这下中央白塔真的要被沙城联大抓住能嘲笑一辈子的笑柄了】
【散了散了，没意思…】
直播间暗了下去。
许多观众们失望地离开了。
但直播却并未如弹幕料想地一般结束。
只见镜头黑了一瞬，又重见光明。
全景视角下，雨燕以极快的速度躲过了这一击，她借力翻身一跃，轻巧地爬到了沙虫的背上，将那把基础铁剑缓缓插回武器舱内。
或许是错觉，但确实有观众从雨燕流畅的还鞘动作中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仿佛猛兽绷紧了肌肉、正预备瞬间撕开猎物喉管，将之一击毙命。
但是眼前这台雨燕？
眼前这台雨燕动了起来。
这次竟然比刚刚更快，全景镜头之下甚至捕捉不到她的残影。
众人的心跳不由得急促起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沙虫突然暴起又砸向地面，开始扭动、翻滚、挣扎的痛苦姿态却不能作伪。
没人看清雨燕的动作，至于第一视角——完全模糊一片。
谁说没有翅膀就不能飞？只要速度够快，就能保持连续不间断的滞空。
雨燕的破空声混杂着一点刀兵戾气。
唯一展示在大家面前的，是陡然如晴空暴雨般砸落在黄沙中的沙虫断肢。
有长有短、但无一不精准地截断于它的关节间。
一把铁剑，怎么可能做到？
但雨燕就是做到了。
汗水淌进眼睛里，细微的疼痛感反倒刺激得许摘星愈发兴奋。
她无师自通地调动起精神力——和魂力挺像的，极高地提升了她与雨燕的同步率。
眼中的沙虫已经抽象成了点与线段组成的路径，许摘星的剑一击斩下，眨眼间下一剑已至，甚至没给她自己留出喘息的间歇。
脑中只剩下饱胀战意，她久违地体验到了血液沸腾的快感。
而在沙虫连甲壳的连接处也喷发出血液时，巨兽高高仰起的躯体在半空中僵直了半秒——
轰然倒地。
它刮起的狂风让沙尘弥漫了整个直播间，这骤然发生的变故让弹幕不约而同地停滞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又立刻开始狂刷。
【谁看清了？？】
【这绝对是中央白塔大学研发的对沙城联大秘密武器——因为人类绝对做不到！】
【原来我才是拟人…】
【神，冉冉升起了】
【我不信，这才几秒，她开了吧？！】
黄沙逐渐散去后，大家终于逐渐从混乱、困惑、震撼中回归理智，几乎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谜底揭开的时刻。
沙漠刺眼的阳光先穿透了尘灰，照出了单腿踩在巨型沙虫尸体上的朦胧剪影。
雨燕这架极具爆发力的机身依然轻盈优美，即便身上挂满了沙虫溅射而出的粘稠血液。
那把基础铁剑也做到了致命一击，它扎透沙虫的眼球，绞进了它的脑子里。
唯一的美中不足——机甲左肩不知何时缺了一块装饰用的翎甲，让它从侧面看来有点儿秃。
始作俑者却颇满意地掂了掂这片羽毛。
那道低哑的女声终于又出现了。
“不赖嘛。”
她喘着粗气说，脱力般坐到沙虫的脑袋上，声音却充满了愉悦。
真正的弹珠：小满，还处吗？[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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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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