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里的一天中午。
Aaron选的地方是一家看起来关着门的高档餐厅。Sameen和Root到的时候，Aaron和Alicia已经并肩坐在一张长桌边。
“请坐。”Alicia说。
两个人有点不自在地坐在她们俩对面。
“餐厅还没开张，菜品不全。所以我们自作主张点了一些。”Aaron说。
没一会儿，服务生就把菜端上来了。牛排、烤三文鱼、沙拉、通心粉。
“下午还要工作，就不喝酒了。”Alicia端起自己那杯冰水，“碰个杯算是庆祝胜利吧。”
四个人用冰水碰了杯。
“Aaron，还是先把礼物拿出来吧，不然她们好像怀疑我们在食物里下了毒。”
Aaron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Root。
Root接过信封，从中抽出一张带有白宫抬头的纸。
“哦，天……”她刚看了几行，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鉴于你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色，我们两个部门联合提了申请。”Alicia说，“你以往的违法行为都被封存了。从现在起，可以说，你自由了。”
信封里还有东西。Root把信封倒过来，信封里掉出一张驾照和一张社保卡。她拿在手上细看。名字还是她的本名，Samantha Groves，但社保号是新的，区域号对应的是哥伦比亚特区。
Root看着这组号码，大口喘息了两次，看看Sameen。Sameen也在看着她。
“谢谢。不过，你说我自由了，我必须要问——有多自由？”
Alicia和Aaron交换了一个微笑。Alicia说：“比起其他普通公民，你当然还会受到我们的特别关注。除此之外，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你可以拿这版身份去申请护照。我推荐你这么做，而不是拿着现在那本Lav Feynman的护照到处跑。”
Root忍不住笑了。
Aaron伸出手：“那张豁免令你看完就得还给我。放在你那儿不安全，也不符合规程。我会交给档案部门留底。”
Root把那张纸还给他。
“既然有了新的身份，你也就没必要回RadioShack上班了。”Aaron说。
“人家也不让我回去呀！我可是突然辞职，让他们措手不及。”
“好吧。我是想说，我们有一些长期合作的外包公司。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写举荐信。这样你就可以成为CIA的外协人员，正式为我们工作了。”
Root边思考边慢慢点了点头：“倒是条路。就是不知道福利待遇怎么样。”
“这个你得和公司HR谈。我有空会给你发几个公司的名单。”
“谢谢啦。”
Alicia转向Sameen：“接下来我们说说你，Shaw。”
她说着，从西服内侧口袋中取出一个白色的长信封，递过来：“这个是给你的。”
Sameen一接过信封就感觉里面有个沉甸甸的东西。
信封里倒出一个CIA的徽章，上面刻着“特别服务奖”字样。还附有一张CIA台头的感谢信。
“这是专门为做出特殊贡献的平民设置的奖项。通常来说，就是个荣誉，留作纪念就行了。但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实际作用。”Alicia说，“如果你想参与暑期实习项目，或者参加‘有条件录用’计划，这枚徽章几乎可以保证你面试通过。”
Sameen把玩着徽章，点了点头，然后问：“那如果我参加FBI的面试能加分么？”
Alicia的表情石化了。
“只是开个玩笑，长官。”
“这么说吧。这奖章一共发放过不到200枚。”Alicia说，“如果你的面试官知道这奖章的存在，我敢说就算是一家金融公司，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只不过，华尔街那帮人应该没听说过这东西。”
Aaron说：“好了，放心吃饭吧。”
果然，接下来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聊起船上发生的事，Alicia说：“说实话，我并没指望你们一击命中。你们难道以前练过这么打枪？”
Sameen和Root一齐摇头：“没有没有。”
“Shaw，不论军人还是警察，第一次开枪杀人，往往会引发心理压力。有些人的心理反应会滞后。你如果有需求，我可以帮你推荐心理咨询师。”
Sameen耸耸肩：“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刺杀Majid，第一隔着墙，第二他是主要目标，行动的正当性可能会减少你的心理反应。但是那个安保人员呢？”
Sameen看看Root。Root说：“安保人员是我杀的，但也是计划内，您同意的。所以我想我没必要内疚。说实话，那人是有点倒霉，但也不至于让我接受心理咨询。如果心理师真的很厉害，会把我以前干的事都问出来，那可不行；如果问不出来，就不够厉害，找他干嘛呢？”
Alicia看看Aaron，Aaron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说过了，她们俩有点特殊。”
Sameen忽然问：“你们一定还在留意着Nili和她爸爸的动向吧？”
“当然。”Alicia说，“失业加上离婚，对Soleiman是巨大的双重打击。再加上他最近和他的母亲联络频繁，我们不排除他会回伊朗生活。不过目前为止他还在波士顿。当地警方在重点关注他。”
“那，Nili呢？”
“Nili和她母亲也还在波士顿，租的房子离原来的房子很远。Nili目前在一家餐厅打工，正在准备读当地的社区大学。她母亲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
Sameen点了点头，没说话。
Root开口了：“我每天都会查一下Safavi家族的动向。似乎他们还没选出一个新的当家人。”
Alicia点点头：“是的。兄弟十几人，但后面的都还不到四十岁，没有一个最具权威的人选。可能内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讨论才能决定。”
“有可能让Soleiman回去管事吗？”
“确实有这个可能。他离家这么多年，对家族业务已经生疏，直接当老大的可能性不大，但家里的长辈有可能叫他回去帮忙。”
“未来也是有可能让他上位的喽？”
“这谁说得准呢。”
Root没再说什么，喝了口水。
Sameen皱起了眉头：“你是说，Nili的爸爸有可能成为下一个Majid？但他可能不会再资助恐怖组织了，对吧？”
Alicia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你担心我再让你去杀Soleiman？”
Sameen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
Root忽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Alicia？”
Alicia看向她。
Root问：“你是真心相信自己所做的事，还是只是在完成工作？”
Alicia稍稍眯起了眼睛：“我当然相信我所做的事。”
“你相信清除了目标就能改变什么？”
Alicia一时没有回答，而是审视着她，然后看了看Aaron。Aaron也看了看她，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杯子，喝了口冰水。
“我是个军人。”Alicia说，“我执行命令。同时我也相信我做的事。也许有的人没这么幸运。但我是这样的。”
吃完饭，Aaron和Alicia各自开车离开了。Sameen和Root站在路边。
“我今天下午不想上课了。”Sameen说，“要不我陪你去办护照吧。”
“好啊。然后我们还可以去乔治城港区划船看花。”
“你这么一说，我可能会每天都不想上课了。”
于是，这个下午就是这样度过的。
黄昏时分，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色。杜鹃、紫藤点缀着河岸。在脚踏船的遮阳棚下，两个并肩蹬着踏板的女人，手牵着手。
“你会考虑到CIA的外包公司工作吗？”
“可以考虑。其实我最近在做一个软件。如果顺利的话，争取几个月内上线。以前我就这么干过。被大公司看上的话，价钱通常还可以。”
“什么软件？”
“一个网络安全工具组件。有防火墙，杀毒工具，还有加密通讯软件。病毒我已经写好了。”
“病毒？”
“对，我得先放出一个病毒，突破当下流行的防火墙，然后才能推出我自己的防火墙。”
“好家伙！先下毒再卖解药！”
“你觉得不像好人干的事？”
“我觉得像你干的事。”
“我还有个想法，但还没有开始弄。是一个图像识别算法。反正挣钱的方法总是有的。如果那些外包公司还要求每天上下班打卡，又不提供牙科保险，加班还要报批，真的会消磨工作热情。”
Sameen看着她，没说话，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羡慕。
“别这样看着我，Sameen。”Root低下了头。
但这低头并不像是出于羞涩，而是好像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某种不尽如人意的事。
“你在想什么？”Sameen问。
“没什么。”
“不行，说。”
Root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在想Alicia说的。执行命令，去杀与你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你愿意吗？”
Sameen愣了一下：“如果执行命令这个理由对你来说不够，那你为什么要上奥维利亚号？”
“因为你。”
“是你发现Safavi集团和□□的关系的，对吗？”
“对。”
“可你并不认为刺杀他是对的？”
“对与不对，我无所谓，也不由我判断。从他过往的行为来看，我同意他该杀，但至于对还是不对，要分析结果。杀了他会有什么结果呢？不杀他又会有什么结果？我知道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可是当我要杀的人和我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我需要更充分的理由。”Root说到这里，想了想，继续说，“他和本·拉登不一样。就算杀了本·拉登会引起更大的混乱，也必须要杀，因为他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标志。Majid Safavi不同。如果我们没杀他，美国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Sameen点了点头，思考着她的话。
“Sameen，杀完人之后还能睡个好觉，算是我们的一种天赋。但不等于我们就该做这个。”
Sameen忽然冲她笑了。
“你笑什么？”
“你还记得你给我讲‘埋地雷’的事吗？你那么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讲怎么设了个陷阱，捉到了麻雀。那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可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也许我们不该奉命杀人，哪怕是恐怖分子。”
“我知道总有人要干……”
Sameen竖起一根手指在她嘴唇上。Root停止了讲话。
“我打算考医学院。真的。下学期我会选更多premed课程。我查过了，CIA也招医学专业的人。上了医学院之后，我也许会有新的想法。”
Root眯起眼睛看着她：“听起来你好像已经有新的想法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更像Alicia。我愿意执行命令，获得奖赏，简简单单。但你说的对，有些事，能做不等于就要选择去做。Majid Safavi是杀不完的。当然这也意味着刺客不会失业。”Sameen笑笑，望着前方长长的河道，“可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也能当医生——或者法医。如果擅长的话，说不定做起来也挺爽的。而且医生或法医好像也不容易失业。”
Root露出一种近乎如释重负的笑容。
“你肯定会很擅长的。”她说，“你想做就能做好。”
“先把有机化学的期末考试拿下再说吧。”Sameen微笑着摇摇头，转向她，换了个话题，“你妈妈真的在温哥华定居啦？”
“反正目前还和那个营养师Pierre在一起。不过她生病之后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平和了。”
“那你要不要用新护照去趟加拿大？”
“其实，我不是很想去。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家里住进来男人。现在长大了，干嘛要跑去和他们一起住。”
“那就不去呗。”
“我们暑假去个别的国家吧。我请客。”
“去哪儿？”
“不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那……荷兰怎么样？”
“可以啊。应该很漂亮，暑假也不会太热。”
“我一直好奇，荷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能在世界上其他国家都还没想通的时候，就想通了？”
“想通了？你是说同性婚姻合法吗？”
“嗯，已经执行一年了吧。”
“不过，外国游客是不能在荷兰登记结婚的，必须有一方是荷兰人或者有居留许可……”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Sameen忍不住在她大腿上捶了一拳，自觉脸上发热。
Root噘噘嘴：“技术上不允许，我也没这个意思。但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吧？还打人……”
“我没打你，只是碰了一下！”
“你那么大力气……”
“好吧，那我帮你揉揉。”
Sameen把手放在Root腿上，却被Root推开了。
“伤心了。”
“那我帮你揉揉心？”Sameen说着，手就上来了。
Root装不住生气了，笑了出来。
Sameen捧住她的脸，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Root吸了口气，向后稍稍躲了一下。
“这可是公共场所啊。”Root低声说。
“没看新闻吗？国会的禁令取消了。”Sameen说，“哥伦比亚特区已经可以办理‘家庭伴侣登记’了。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Root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原来你也看到这条新闻了。”
“看到了呀。我没跟你提起，是怕你误会，以为我要跟你登记。”
Root笑起来：“那你可就要上晚间新闻了。‘哥伦比亚特区开放家庭伴侣登记以来，出现年龄最小登记者，为乔治华盛顿大学一年级女生。’”
Sameen也笑了。
“看那边啊。”Root指着西方的天边。
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是橙紫色的，中间又掺杂着蓝和粉。
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头靠着头，望着绚烂晚霞，忘记了蹬脚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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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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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花开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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