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叶清溪微微曲身，让陈乔能抱得舒服一点，不顾口袋里男人的挽留狠心抽出来，不自在地放在身侧。
祁策在自己妈妈身后，用可怜又委屈的眼神无声看着他，控诉他为了别人抛弃自己一样。
吃醋吃得不管不顾。
叶清溪瞪了一眼。
他垂下眼，密密匝匝的鸦羽遮掩住星光。
“你穿得好薄，冷不冷？”陈乔伸出手，想到什么半路改变方向落在肩上，扫了扫看不见的灰尘，“都进来，饭都好了，奶奶也在等你。”
她身上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叶清溪说不出来，那个味道遥远而熟悉，嗅着让人安心。
陈乔拉起叶清溪的手，拉的是没被祁策暖过的那只。
被手指的冰凉冻了一下，叶清溪蜷缩指尖，想抽回来，陈乔紧了紧，用两只手护在温暖的掌心之间。
陈倾辞用围巾当着口鼻，凑到祁策身边，抬头看一同跟来的小孩。
打趣祁策，“哥，你们怎么有叶照夕一个好大儿还不够。”
“他叫叶荣，是清溪大哥的小孩。”祁策不想理她。
担心叶荣被陈倾辞传染，往旁边走了点，远离传染源。
叶荣在看到两个大家长后，小脸就一本正经的，没什么表情。他拍拍祁策的手，告诉自己要下来。
落地时两条小腿踉跄了一下，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绷得更紧了，微微抬起下巴，慢吞吞走向祁灼，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叔叔好，我叫叶荣，我叔叔是叶清溪。”
小孩紧紧张张，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祁灼觉得很有趣，蹲下来问他，“你又叫我叔叔，又说叶清溪是你叔叔，到底哪个是你的好叔叔？”
叶荣：OoO
清清去见家长只带了自己，只有绒绒给他撑腰了，叶荣提醒自己要像爸爸那样靠谱的，结果一开口就出了错。
小脑袋咯嘣卡了壳，空留喜怒不惊于色的外表。
“小朋友？好像定住了。”祁灼打了几个响指。
祁策捞住叶荣在身侧，“爸，别欺负小孩。”
“我哪里欺负人。”
“你们还站在门外做什么，都不饿吗？陈倾辞你生病了就别总站在外面吹风，还有祁策你带不带得好小孩。”陈乔拉着叶清溪在已经摆满菜的餐桌前坐下，才折身喊墨迹的父子女几人。
准备的菜色很丰盛，厨房里还有烹炒的动静。陈乔口中的奶奶坐在落地窗下的皮质沙发上，裹着毯子假寐，身边坐着一个阿姨在为她小声念书。
只他一人坐在餐桌前，叶清溪很不自在。
他脱下外衣搭在臂弯，轻手轻脚到奶奶旁边坐下。
那是祁策陈倾辞的亲祖母，叶清溪的祖母很早就过世了，跟叶牧这种人长时间生活短命也很正常，恐怕更是种解脱。
轻轻念书的声音没有停，奶奶还是闭着眼呼吸绵长，像是精神不济睡着了。
落地窗外的院子里铺陈一地的死亡，吹拂着被谁按在了窗上无法动弹。
祁策他们没有放低声量，老人看起来精神不济，这样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叶清溪抿了抿唇，看着交叠在毯子上的手，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心里有些许怅然。
紧接着他觉得有什么不对。
阿姨说话很标准，没有口音，就是一板一眼的，断句也很奇怪，听起来好像......
阿姨抬起头，站起来，指指座位让叶清溪坐这。
叶清溪默默盯着她没动的嘴，念书的声音如同伴奏，毫无感情的放送。
“厉朝别痴心妄想了！我不可能再爱上你！我家破产颠沛流离，四处躲债的时候你不在；我努力还完债，大放异彩爬到巅峰的时候你不在；我恋爱失败，被人背刺伤心欲绝的时候你更不在。现在你说回来了，你要帮我，厉朝我需要你吗？”
“你他爹操蛋的，知道是出国，不知道以为你蹲监狱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监狱还能探监呢！”
到关键处，念书的声音还是那般，一马平川，大路坦荡。
“说得好！”精神不济的老太太睁开眼，中气十足。
叶清溪：“......”
是他想多了。
老太太还是和从前一样。
最后一道菜上桌，叶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乖小学生坐姿，两眼发虚，叶清溪知道他是有点不自在。
和长辈坐在一起，还靠得近近的。
才储存了几年的应对措施不够用，直接宕机了。
陈倾辞觉得叶荣这样子很有趣，故意搬着凳子凑过来，找借口摸摸他肉肉的小手，大手一挥把小孩虚搂着，好像两人关系贼好似的，亲亲昵昵叫人家绒绒。
“绒绒，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夹。”
“绒绒是想吃肉肉，还是菜菜。”嗓音夹得娇滴滴，甜得能滴出水。
祁策被恶心到，“陈倾辞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他总觉得叶家的人就像高冷的猫猫，优优雅雅的，但很容易炸毛，他们面对不信任无关紧要的人炸毛也不会呲牙，只会找机会轻巧离开。
绒绒很明显是炸毛了。
祁策伸手直接连人带椅子抬到自己身旁，臂膀横在陈倾辞和绒绒之间，阻止不靠谱的老妹对小孩的骚扰。
右手也没闲着，帮叶清溪夹了够不到的菜放进碗里。
完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既视感。
陈乔祁灼之前商量过了，迁就着叶清溪，饭间少说几句，陈倾辞勾勾搭搭想挑起话题，也因为别人三两句就结束话题，加上话说多了嗓子痛，默默狂喝水，安静如鸡。
席间只有筷子碰到碗碟发出的轻响，就是这样，也是和老宅截然不同的两个氛围。
这里有着一切，应该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
祁策奶奶喜欢看狗血虐恋小说，爷爷热衷于钓鱼做小手工，陈乔从前学习雕塑，祁灼会摄影。于是入室有一整面嵌入式书柜，整面码放着奶奶的小说，桌柜上祁爷爷做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随处可见，它们和陈乔精致的雕塑摆件放在一处。
沙发上会有随意甩上去的外套，玄关的鞋子歪歪斜斜，一只在这边，另一只被谁踢到了角落，放在院外的伞忘记收起，撑开来被风卷到天中，然后歪歪斜斜落在地上。
祁灼让罪魁祸首去收伞，陈倾辞哼哼唧唧不愿意，赖在叶清溪身边，殷勤的说要帮嫂子剥虾，并把这种举手之劳推给祁策。
祁策才不当冤大头，虾给陈倾辞代劳了，就帮绒绒挑刺。
“谢谢，我自己可以。”绒绒抱着碗，又接受了一块挑好刺的鱼肉，忍不住开口。
他知道祁策是不想帮那个姐姐捡伞。
担心自己的话被姐姐听到，两只捧着祁策的脸，凑到耳朵边说的。
绒绒：“哥哥，我去帮你捡吧。”
祁策捏捏小脸，“别管她。”
祁策这次回家是有事，叶清溪以为饭后他总得被叫到书房商谈去了，谁知祁灼卷上衣袖叫上祁策，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收了盘子就进了厨房。
两张略有相似的脸沉凝着，像是要去商量大事。
叶清溪：“......”
总不能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商榷吧。
想到祁灼手上挂着泡沫，公司打来电话，接前还要擦擦手。
......很有祁策的既视感。
把自己深陷在沙发里，手指撑着脸，整个人好像都热了起来，还无处可躲。
三个月的戒断期后，他们就一直住在一起。
两个人都很忙，共同休息的时间不多，但祁策总会回家，有时深夜，有时晨光朦胧。
不管什么时候，总能一起吃饭。
祁策从厨房出来，会恶劣的用湿漉漉的手凉他的脖子，再交换一个吻。
叶清溪总会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所以这种感觉是、是人夫感？
叶清溪闭上眼深呼口气，为自己萌生出的想法羞恼。
冷静冷静冷静。
这不是胡思乱想的场合，还有长辈看着他们。
“清溪别担心，就让小辞带着绒绒玩，带孩子怪累的，在奶奶这来你就玩，其他的我们都帮你顾着。”奶奶看叶清溪看着叶荣的方向，以为他是在担心。
奶奶又打开刚才没听完的小说，“咱们一起听小说。清溪你不是拍电视剧吗，看看我听的这个适不适合改编。”
叶清溪终于确定，声音来自于沙发旁很像随形的木雕。
一看就是祁爷爷的手笔。
大概不是随形，而是什么他没认出来的东西......或者动物？
智能念书的声音还是那样有板有眼。
“许随心心神俱颤，看到那一幕的她如同遭天崩，无论嘴上再怎么说不再爱他自欺欺人，但自心脏流淌出来的疼痛告诉她自己依然爱着他——安淮知......”
叶清溪默然。
追妻骨灰场，男二上位，奶奶潮得可怕。
突然，叶清溪背后升起一股恐慌，好像有哪里不对。
奶奶刚才说得是知道自己拍电视剧，而前面没有加听祁策说、听祁灼陈乔说之类的定语，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
叶清溪：“......”
叶清溪：“奶奶，你是在网上看到我拍电视剧吗？拍《斜角巷》？”
他是不自欺欺人，直接把猜测问出来。
奶奶：“是呀，我是赵季青的粉丝！”
叶清溪瞳孔震颤，几近失语。
“还有啊，清溪你也跟祁策说说，你们俩的夫夫粉都觉得你们综艺后同框的照片太少了，你们的私人账号不可以发日常吗？发朋友圈也可以，奶奶给你们点赞。”
叶清溪眨眨眼，他的淡漠几乎维持不住。
不知道要说什么，默默说了一句，“奶奶，那是cp粉。”
“cp粉粉的cp肯定是假的，你俩真，所以是cp粉。”
叶清溪：“......奶奶，您这话没有发微博吧。”
简直天生插刀教传人了。
叶清溪跟奶奶聊天，没注意祁策妈妈陈乔去了哪里，更不会注意到，屋子里几个人连带着又过来的阿姨，都在用手势唇语交流着什么。
祁策和祁灼还没从厨房出来。
这栋屋子的厨房有一整面的玻璃推拉门，从外面能看到两人已经完成手里碗碟的清洗，一个人背对门，另一个人则半靠着流理台。
看起来气氛有些胶着。
叶荣注意到这一幕，眉头一皱，就想悄悄告诉叶清溪，小腿刚迈几步就被陈倾辞拎了回去。
“小孩，可别坏了你祁策哥哥的大事。”
陈倾辞注意到绒绒不大像同龄人那样幼稚，是已经知事的状态，也就不夹嗓子用叠词了。
绒绒：“他是要求婚吗？”
“你小子想这么远。”
“我觉得他早想和清清结婚了。”
陈倾辞一噎，她又能反驳什么。
有一个恋爱脑的哥哥，真是不幸。
陈倾辞：“那你觉得我哥现在求婚，清溪哥会答应吗？”
绒绒：“不会。”
“我同意你的判断。”陈倾辞和绒绒击了个掌。
祁策还没有那么异想天开，他清楚得很，这次回来是要做一件跟家里商量了有点久的事。
退婚还需要叶老爷子亲口同意，单方面是不可能得。
但有件事，是可以由祁家内部进行的。
他要分家。
至此，现在祁灼未来陈倾辞名下的产业都不会和祁策有任何关系。他祁策以后只能代表自己，跟兰溪祁家再无商业上的利益牵扯。
叶牧让他们联姻，打的算盘无非是这些丝丝缕缕牵绊在两人身上的东西，祁策把这些利落斩断，叶老爷子总会有不得意的地方。
“祁策，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祁叶合作好几年了，不可能再因为你们婚约解除，或是你不再是祁家人中断的。而且现在叶川穹才是实际掌权者，叶牧几乎不管事了，你这样针对不到他。没什么意义。”祁灼不是不赞同儿子的做法。
只是他做得太干净，股份全退，遗嘱除名，这实在没必要。
祁策却十分坚决，“没有意义也没关系。”
怎么会没意义。
不带一点外带价值，仅仅是他，仅仅是自己，纯粹的感情。
叶清溪纯粹的喜欢祁策。
光是想一想，就叫人浑身战栗，想要狠狠地亲他。
祁策：“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去把一些文件亲了。”
祁灼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头疼，他不知道自己曾经灌输了些什么，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奇葩，“叶清溪知道吗？”
别人真爱都是送股份送公司，他这是在干什么。
“你要是想不开，把股份送给叶清溪不好吗？”
祁策抬头，“他会要吗？”
祁灼：“你自己问他。”
“那您帮我转赠吧。”祁策接过陈乔从书房拿下来的文件，低头签上名字，“陈倾辞也可以。”
陈乔回头看了眼，青年和老太太还在凑一块说话，没发现这里的动静，才开口，“到这里来的人但凡不是清溪，祁策，我都不会对这个人的感官好。”
“祁策，今天是你签的字，不是为了清溪，这是你自己在神智清醒状态下的决定。我不觉得你的做法有多好，有多感人，多深情，在我看来你只是在满足自己。我要你记住，清溪没有逼你要求你做任何事，以后你要是后悔了，也不要把这一切归咎于他。”
祁策笑了一下，如同漆黑宇宙中一颗恒星爆炸，散发出的光芒席卷无垠星海，“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必须这样做。
这样青年才可以无需犹疑的选择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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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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