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父很在意这次见面。
他对蔺父的印象就是没有姓名，查无此人。但毕竟是蔺老爷子的长子，养出了那么厉害的儿子，自己还能稳稳在儿子的敌对阵营上班，多少有点本事。
而他面对蔺呈得谨慎三分，还不是宁宁的亲爹。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慕父紧张地在家门口来回踱步。
慕青看着打开的车门，先让宁女士上车。再把宁非停塞了进去。
她转头看着亲爹：“你在干什么？”
看见大女儿，慕父冷静了下来。他朝慕青使眼色，在公司他们父女俩就是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往而不利。
慕青挑眉：“这次我会少开口。”
慕父感觉天都塌了：“为什么？”
“我又不是长辈。”
“也是，”慕父朝车内看去，宁女士抱着枕头，手指抓得枕头边陷了进去，紧张得脸色绷紧。
慕父移开了视线。
慕青视线落在挪到宁女士身边，小声开解的宁非停。
她回过头来看亲爹，眼底多了一分容忍：“放宽心就是吃个饭。”
“我知道，你说万一他们给宁宁立规矩怎么办？挑剔宁宁的礼仪，要她做全家人的饭……”
“大清早亡了，”慕青打断他，“而且，她们以后不会和父母住一起。蔺呈工作强度和我差不多，只有在宁宁需要的时候活一下，其他时候都是不存在。不会让宁宁感到不舒服。”
慕父点头，又道：“可这样听上去没有多少爱意？”
慕青额上青筋浮现：“都联姻了，你还要什么爱意。”
“可是万一……”
慕青忍了忍：“你哪那么多事？”
慕父闭嘴了。
车内宁非停的开解初见成效，她朝慕父和慕青笑了笑。
慕父舒服了，这才是他的小棉袄，比亲生的漏风版好多了。
到约好的餐厅，蔺家三人已经在包厢坐下。
慕父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有些遗憾。后到气势上就输了一截。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慕青一眼。
慕青冷冷回望过去。
他读懂这个眼神的意思，要不是你事多哪能后到。
慕父的心瓦凉瓦凉的。
“慕先生来了。”
蔺父瞥见四人立刻站了起来，走上前和慕父握手。
慕父借着动作打量他，笑容可掬，眼角却始终耷拉着，落到面上这笑容就显得虚浮。
他暗暗提高了警惕。
蔺父偏过头，朝另外三人点了点头。视线才回到慕父身上，“慕先生，坐。”
“蔺先生，你也坐。”
慕父伸手去拉椅子，蔺父先一步帮他拉开椅子，动作丝滑地又拉开了三把椅子。
慕父：“？”
落座之后，慕父想和蔺父说两句，下巴微抬。
站在他身侧的蔺父立刻递了菜单过去。
慕父很自然的接了，但马上意识到不对，现在他身边可没有助理秘书之类。
他转过头，蔺父还站着，微微弓着腰，一副狗腿子的做派。
慕父拿着菜单的手轻颤。
蔺呈他爸怎么回事？
他看向对面，许女士别过脸，显然不忍直视，蔺呈朝宁非停轻轻点头。
宁女士看着蔺父的样子，温和地笑笑。
她还担心自己不够得体，现在可以松一口气了。
对面的许女士低咳一声，把蔺父拉了回去，又不放心地起了话头，保证蔺父和慕父能聊得正常一些。
紧接着许女士看了过来。
宁女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浅了。
“我要补个妆，宁夫人一起吗？”
还要单独出去聊，宁女士忍着紧张点头。
到了一处空旷的走廊，许女士停下脚步，脸上的轻松收起。
她直直地看着宁女士：“我直接问了，宁宁的亲生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
“当然是……和他断了关系不来往。”
许女士目光落在宁女士稍带疑惑的神情上，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他现在处境怎么样？人怎么样？容易被说动吗？”
这回说得确实很明白，宁女士一下子想到了那个男人死皮赖脸的样子。
“他当初拿了一大笔钱走，指不定在哪快活。”
给了一次钱就能解决，有这么容易吗？许女士继续问：“那他现在的情况你清楚吗？”
“他还能是什么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话一出口，宁女士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许女士皱着眉。
对她儿子现在的情况来说，任何一件事都可能被拿出来做文章。宁非停作为他的未婚妻自然也逃不掉。
就算这个问题让宁女士不太舒服，她还是得问。
许女士抬眼朝宁女士看去。
“伯母。”
宁非停打断了她们的对视，不动声色地把宁女士护在身后。
许女士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微微讶异。
宁非停脸上还带着笑意，却和她上一回见到的很不一样，眉眼沉静，周身带着戒备气息。
许女士的视线先是停在宁非停脸上，再和眼神躲闪的宁女士对上视线。
虽然躲闪，看过来的目光不闪不避。
“伯母，爸爸正念着你呢。”宁非停看着她说。
许女士点了点头。
回到包厢，她就察觉到了蔺呈的视线。
那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越过她到了宁非停和宁女士身上。
许女士瞬间明白，蔺呈知道宁非停和宁女士之间的相处方式。她重新坐下，暗暗瞪了儿子一眼。
蔺呈莫名。
对面的宁非停落座，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
蔺呈也弯起唇角。
许女士看着自家儿子，被她瞪着瞪着还笑了。
什么意思？妈生气很好笑吗？
许女士索性不看他，这一移开，就看到了神色冷淡的慕青。
她的目光闪了闪。
-
许女士私下找了个时间，约慕青见面。再度问起宁非停的亲生父亲。
“伯母放心，”慕青说，“我爸和宁姨结婚的时候，他上门来要过宁宁的监护权。”
“他觉得我心善，从我这要了一笔钱走。”
许女士眼角微抽。
不是，他觉得谁心善？
慕青继续道：“我爸让人把他骗去国外，去世界灯塔享福去了。”
许女士心里觉得妥了，还是多问了一嘴：“那他现在什么样了？”
“他学历不高，交了钱就跟人走了。”
也就是说偷渡过去的。连个正式身份都没有，又有钱，那就是待宰的羊羔。
许女士甚至生出了点同情：“他还活着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许女士继续问：“宁宁的爷爷奶奶呢？”
“一开始闹过，后来就老实了。”
他们能不老实吗？许女士喝了口咖啡定神。
她跟慕青道谢。
慕青摇头：“不用客气，和宁宁有关的事伯母都可以来找我。”
许女士笑笑。
怪不得蔺呈跟她说宁宁姐妹俩感情好。对于宁宁来说，属于妈妈位置的很多事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承担了。
-
庄家的佣人送了水果到客厅，几位抓耳挠腮的客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已经借着送茶送水果的名义换了好几拨人来围观。
佣人们都认识这几个人，他们是庄少的朋友。
但他们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失态。
昨晚收到订婚宴的请柬，他们几个人就炸了。
他们本来还想着能瞒一瞒庄哥，在合适的时候把宁非停联姻的事告诉他。没想到她这就要订婚了。
几人面如土色。
而且追究起来，庄哥这边收到请柬估计比他们还早。
天不亮，他们就自发到了庄渡家。火急火燎地敲响了庄渡卧室的门，庄渡看了眼时间，骂了句有病把他们赶去客厅。
他们还和庄家伯父伯母一起吃了顿早餐。
现在他们忧心忡忡地围坐成一圈。
“怎么样了？”有人问。
“庄哥还没睡醒。”
“庄哥真的是没睡醒吗？”有人插话道。
氛围愈加沉闷。
连冯二都忍不住脑补了庄渡躲在被子里掉小珍珠的画面，但他马上回过神来。这画面里的是谁啊。
他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冷静冷静，手里的杯子就被佣人抽走了。
冯二：“？”
佣人手脚麻利收起所有盛满茶水的杯子。
“等等，”他叫住佣人，“我们还没喝呢？”
佣人也很震惊，他们居然回过神了。意识到这点后，她反应也很迅速，端起茶杯就跑。
冯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一时哽住。
过了一会，来了另外一个佣人给他们重新上茶。
冯二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伸出手指碰了一下杯身。死烫。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点难熬了，这茶什么时候能凉。
庄渡下楼时，就看到几人动作一致地喝茶。早上被吵的起床气和眼前的画面结合在一起，他冷声道：“有病。”
他往外看了一眼，一直在注意这边的佣人动作麻利地给他端上早餐。
客厅里的几人煎熬地看着他吃饭。
庄渡有点食不下咽，问：“她们没给你们准备早饭吗？”
几人齐齐摇头，又齐齐点头。
庄渡看向门外。
佣人从门外探头：“少爷，你的朋友们和先生夫人一起吃过了。”
冯二震惊地看着庄渡和佣人的互动，他们没少来庄渡家。但没怎么注意他家的佣人，他看向庄渡：“庄哥，你家的佣人都这样吗？”
“嗯，她们是有点八卦。没事，她们嘴很严的。”
冯二点头：“庄哥，我们这次来是想说请柬——”
“等等，”庄渡打断他，“上楼再说。”
门外响起遗憾的嘘声。
几人到了庄渡的书房。
他们对过眼神，又把冯二推了出来。
冯二硬着头皮道：“庄哥，那个、宁非停她。”
“我知道。”
冯二刚想点头，身后的人又推了他一把。他只好继续道：“我们前些天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没事，吧。”
庄渡漆黑的双眸慢慢扫过他们。
他们浑身一激灵。
庄渡移开目光，轻声道：“早知道几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书房里的窗户开着，晨间微寒的风吹了进来。
没人说话。
他们都明白这次订婚的份量，没人会做这是一场普通订婚的美梦。慕青和蔺呈肯定在公布之前就商量好了利益划分。
只有在这个阶段能插手才有可能改变，可惜这正是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最不擅长的事。
静得摩挲衣料的声音都听得见。
“那可不一定，”揪着衣摆的那个人说道，“只要能说动宁非停，慕青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
虽然他们总拿慕青调侃宁非停，慕青在乎妹妹这件事毋庸置疑。只要宁非停肯点头，联姻未必不能取消。问题又绕了回来，可现在他们还在争取对方的原谅。怎么才能让宁非停点这个头。
眼看气氛又要陷下去，冯二打哈哈：“对啊，她们还只是订婚。早着呢。”
“冯哥说得对，而且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像她们这种联姻，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婚后还不是各玩各的，庄哥直接追就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不是当三吗？
冯二瞪向说话的人，他也自觉失言，露出讨饶的眼神。
冯二重新看向庄渡。
其实庄渡要会怎么选已经没有悬念。
他想问的是：“庄哥，订婚宴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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