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平叛军已与安会义正式交锋。双方在淮陵城外交手,以淮陵为目的展开了拉锯战。胶着十日后,安会义后备辎重不足,先行撤退。
同时,北朔平叛军也在温良的率领下抵达平西,直指先前被安会义攻下的端阳城。
端阳城的守城将军是安会义次子,经验不足却又心高气傲,不听同行老将劝阻,一意孤行。不过三日,就被温良斩落马下,端阳也随之收回。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头,安会义虽然善战,可手下善于领兵作战的将领却不多。
先前对此多有担忧的崇靖帝也终于放下心来。
秋高气爽,为了庆贺端阳城的收回,也为了昭示皇家气概,秋猎终于在十月上旬开始了。
陈嬿有心过一把骑马瘾,可惜宫妃身份作祟,她只能窝在马车里,看着窗外一排排的骏马暗自生羡。
林迢迢与她同乘一车,安慰道:“等到了猎场,自然有你发挥的机会。”
不知从何时起,在她面前,陈嬿总会变得幼稚一些。她将下巴放在手上,撇着嘴往马车外看去,就像是想吃糖又吃不到的小孩,眼巴巴地馋嘴。
林迢迢直接上手揉她脸颊,捏红了才肯放手:“就这么想去?”
陈嬿不说话,只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林迢迢不由得发笑,觉得自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
还没等林迢迢接话,下一刻,陈嬿就从方才的幼稚状态迅速切换,直起身子,双眼犀利的看向前方。
林迢迢顺着她目光往前望去,就见到“大理寺”的牌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陈嬿面上的天真之色已经消散,表情变得复杂:“安会礼就关在里面。”
安会礼关进大理寺,已经有近四个月了。
平日里打理的柔顺服帖的胡须,现在乱如杂草。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换,散发着浓浓的臭气。
崇靖帝暂时还没有为他们定罪的意思,只怕是要等安会义被彻底击溃,才要一并清算。
周围的牢房里关的都是安氏族人,这几个月下来,光是畏罪自杀的就有好几个。
周围从一开始的吵吵嚷嚷到如今的一片死寂,安会礼倒是始终如一,就那么静静靠在墙角的草垛上。
大理寺外的喧嚣声与马蹄声隐约传来,安会礼闭着眼睛细听,忽然道:“陛下可是要去秋猎了?”
他太久不说话,嗓子像是被砂砾磨过,沙哑得不像话。
“什么?”狱卒在这守了数月,除了先前的审问,还是第一次听安会礼开口,有些意外。
安会礼耐心的清清嗓子,重新问道:“这外头的声音,可是陛下去秋猎了?”
狱卒恍然大悟,点着指头算了算:“哦,这么看来,是到日子了。”
狱卒看着安会礼侧耳细听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痛快。这昔日高高在上的尚书郎,现在还不是得窝在这肮脏的地方?就连获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消息,都得靠自己的施舍。
望着安会礼狼狈的样子,他恶趣味的问道:“安尚书,您有没有闻声想起先前随陛下秋猎的好时候?可惜了,您怕是无缘再随圣驾秋猎了……现在听着这声音,您是否心痒难耐啊?”
安会礼回过头,喉咙里发出“呵呵”声响,半眯着眼睛看了狱卒一眼。
那眼神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对一无所知的猎物发出最后的嘲笑。
狱卒浑身一机灵。再仔细看,安会礼已经合上眼睛,依然是那个浑身破烂的囚犯。
“呸,”他心里还有些不安,随后又烧起更沸腾的怒火,朝着里面吐了口唾沫,“晦气。”
安会礼闻所未闻,静静地靠在草垛上,半分不动。
地牢阴暗,待久了未免觉得寒冷。狱卒被安会礼搞得没了兴致,搓了搓手,上去找人换班了。
只留安会礼一人,继续待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历年秋猎都选在远山猎场,风景宜人,猎物丰富。这里距离京城有大半天的路程,陈嬿她们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
秋猎要等明日才正式开始,为期三天,以猎物多少判定胜负。
“阿嬿也要上场吧?”林迢迢期待的看她收整行装,问道。
“那是当然,”陈嬿把珍藏许久的长弓从箱子里拿出,细细打磨弓弦,“去年便没有秋猎,我可是等了很久了。”
林迢迢蹲在一边,看她收拾那一堆根本不认识的装备:“好羡慕呀,我也想试试打猎呢。”
“先前不是说要教你跑马?”陈嬿从长弓后探出头来,“明日你随我走,我找个没人的地方,保证你学会!”
林迢迢脸上的失落迅速变为了兴奋。
远离了日复一日看着的宫墙,陈嬿心里也轻快不少。
“你明日要不要拿张弓?”陈嬿翻找着行囊,“我这还有小一些的弓,适合你用。”
林迢迢也贴了上去,从那零零散散的武器中捡了一把短刀:“我拿这个就好。”
陈嬿好奇道:“你会用吗?”
“怎么不会?”林迢迢比划着要往陈嬿身上撞,被陈嬿一把格开,拉进怀里,“我的刀法不是皇贵妃娘娘亲授的吗?”
“得,都依你。只是到时候若是用不顺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陈嬿将那副小弓收回行囊,指尖一点林迢迢的鼻尖。
第二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适合打猎的好日子。
开猎的号角鸣声传遍远山,几支队伍分批离开扎营的地方,向远方的山脉驰去。
崇靖帝是第一批离开的队伍,数十个护卫伴其左右,浩浩荡荡奔向北边。
陈嬿与林迢迢分在一起,同队的还有左金吾卫孟其照、右金吾卫杜凭乔与郑煊舟。
虽分在一队,然而男女有别,只是最后算猎物时归在一起,行动上还是分开。
孟其照他们准备向东南方走,据说那里有鹿群的踪迹;而陈嬿与林迢迢商议以后决定去西南方向,寻找水源与传说中栖息在水源周围的白麂。
两边人在臂上束好蓝色飘带做标记后便分道扬镳。
问瑶不会骑马,没有跟来。芷歌这几日身体不适,陈嬿体谅她,也让她在营帐休息。楚桃不远不近缀在两人身后,在往后则是十几个侍卫,一群人快马加鞭,往西南边行去。
林迢迢无比别扭的坐在马上,不敢动弹。
她也就刚刚学会控制马儿快走,离了营地不过几里,就彻底受不住了。坐姿的不正确让她整个腰都有些酸,屁股更是颠得像是裂成两半。
陈嬿偏偏还要气她,轻快地驾着马在她身边打转:“迢迢,你怎么不走了呀?”
我自己走不了!林迢迢在心里怒吼,却不好意思直说,只含着怨念看向不停绕弯的陈嬿。
再逗下去就不好哄了,陈嬿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她利落地翻身下马,一个跨步蹬上了林迢迢的马鞍:“来,我教你驭马!”
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小声交谈着,撇下楚桃与一群侍卫呆站在一边。
林迢迢被陈嬿捉着手,身体伏低,陈嬿双腿一夹马肚,马儿便听话地跑了起来。
“哎!”林迢迢有些慌张,本能的想直起身子,又被陈嬿按着趴下。
“别起来,保持这个角度,脚上用力,让身体抬高一些,”陈嬿贴在她耳边指导,“顺着马儿颠簸的角度让身体稍微晃动,别那么僵硬。”
她的声音里安抚的奇效,林迢迢努力放松肌肉,随着陈嬿的指引寻找感觉。
“就是这样,保持一会……很好!接下来我下去,你自己试一试。”
林迢迢有些害怕,又不敢松开缰绳去抓陈嬿,只好用微微打颤的声音说:“这就算学会了?你不再看着我练一会吗?”
“当然要看着,”陈嬿已经翻身下去,转而蹬上她自己带来的马,“我会在旁边陪着你的,你放心试即可。说好了要教你骑马,我自然要包你学会才成。”
眼见陈嬿确实离自己够近,林迢迢深吸一口气,试着夹紧马肚。
和刚才一样,马儿受到感应,轻快地跑了起来。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她坐的很高,看得见远方层叠的山脉。夹杂着草木清新气息的风从她耳边不断吹过,隐约还带着花香。
清凉、自由、坦荡。林迢迢心跳越来越快,却始终没有勒缰,而是随着马儿的奔跑扬起头,感受着强风的不断吹拂。
她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陈嬿为什么喜欢骑马。
没人追得上她,也没人看得见她此刻的表情。在这一刻,世界里只有她与她□□的骏马,远方看不清尽头的路任随她驰骋游荡。
没有身份的拘束,没有人际的客套,伴随着山间的长风,林迢迢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是自由的。
她忽然有种无比热烈的冲动,想要在没人的地方高喊。
喊什么都好,她只想畅快的发泄,只想把身上那戴了太久的壳子打碎扔掉。
“迢迢!你跑太快了,慢一些!”
陈嬿在背后喊她,声音有些焦急。
林迢迢的马跑得太快了,是她不会勒缰吗?前面就是山林,山里路途坎坷,不比平地,陈嬿并不想让林迢迢一个新手直接闯进去。
林迢迢显然听见了她的喊声,勒紧缰绳,准备调转马头。
就在陈嬿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就见从林迢迢身边的草坑里,忽然窜出一只兔子,急匆匆的往另一边跳去。
这兔子跳得太急,恰好直直撞在林迢迢的马肚上。
马儿本来跑得正欢,被这么一激,当即受惊,几乎是疯了一般向着山林冲去。
林迢迢反应迅速,立刻俯下身子,双手紧紧攥住了缰绳。
“抓紧了!”
陈嬿大喊一声,夹紧马腹,就朝着山林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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