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良齐国新主亲自率领使臣们带着大批进贡的礼物浩浩汤汤地入了关。
快马百里急报,当文书奏请到皇宫是已是中旬,漫天的桃花都已绽放,洋洋洒洒地飞满都城,就像在表达“欢迎来访”一样。
武帝为表礼节,特地派浏阳王带着大队人马到都城外迎接,这一举动着实惊呆了满朝文武,因为皇子亲自欢迎使节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可见武帝对这位新主是何等的重视。
将军府内,女眷们聚在前厅也不免聊到此事。
“听说圣上答应了浏阳王,待良齐的人走了以后就答应为他指婚,放他出城呢。”二姨娘一脸惊奇地说。
“那也不奇怪,浏阳王都成年许久了,也是时候该自立门户,出京任职了。”三姨娘附和道。
“可没想到的是……圣上竟也舍得。先前大公主发丧的时候,圣上可是亲口说过要留亲王在身边好好看顾,如今怎么就肯放他走了呢?”
三姨娘口中的大公主不是别人,正是浏阳王的生母。这位公主曾是已逝太后的养女,太后在世时极受宠爱,10岁时便被先帝赐予“敬德”的封号,在宫中的待遇也堪与长公主比肩。不仅如此,这位公主与武帝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武帝还未即位时,太后就已为他二人订了婚约。虽然后来碍于多重阻碍没能让她问鼎中宫,但因其地位极为尊崇,即便是皇后也不得不对她敬重有加。
可惜的是,这样一位地位尊贵的公主却在八年前意外薨逝,只留下当时年仅14岁的三皇子显毓,也就是后来的浏阳王。武帝追思公主德行,曾立誓要替公主好好照顾显毓,这也是为什么浏阳王年及弱冠却一直没有离京的原因。
如今允了,究竟是人情淡了,还是放任他了?众人不再说话,因为谁也不知这背后的根本原因。
另一边的都城外,此时的浏阳王正骑在一匹艳白战马上,在仪仗队和骑兵的最前方遥眺着地平线外即将到来的良齐车队。
白色的衣袂在他银灰色的裘皮斗篷下肆意翻卷,颀长的身姿在艳阳下显得更加高大而挺拔,这脱俗拔尘的气质使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凸显,远远望去恍若一幅惊世画卷。
北风夹带着草木籽的幽香从远处袭来,一同被带来的还有那让人难以忘怀的异族花香。良齐国的使团合着嘹亮的号角声从远处行来,足足三十辆的豪华马车被一队精兵紧紧围绕着,其中最高最大的一辆想必便是那良齐新主的座驾了。
浏阳王抬了抬右手,示意仪仗队吹奏乐器,霎时,天地间尽是悦耳动听的轻快音律,对方的马车就这样慢慢走到他跟前,最中间的马车率先停下。
“殿下,您还是不要上前比较好!”身后的侍卫好意提醒,浏阳王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父皇既已派本王前来,本王便要为大武撑足面子,此时不动且显得吾等胆小怕是了。”
说罢策马上前。
“良齐王不远千里前来大武,在下浏阳王奉圣上御旨特地前来迎接,还请良齐王下车相见!”
作为附庸小国之主,见到大武皇子理应下车叩谢,但对面的马车却半天没有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帘子才被掀起一角,一名身穿红色良齐服饰的少女缓步而下走到浏阳王的马前。她先是深深鞠了一躬,而后满怀歉意的说:“小人拜见王上!回禀王上,吾家主人因奔波多日身体有恙,形容憔悴恐失礼于王上,故派小人特来请罪,还请王上体谅!”
此言一出,浏阳王身后跟来的仪仗队官员们立刻就不高兴了,责难声纷纷传来。
“真是太失礼了,见了王上也不下车行礼,还把不把我们大武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区区小国之主,不知尊卑礼数,实为蛮夷!”
浏阳王坐在马背上,颔首看着那名少女,见她额头隐隐现出的汗珠,知道对方此时一定也十分惶恐,于是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地说:“既然良齐王身体有恙,那本王也不为难,还请良齐王这就随本王进都城疗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不迟……驾!”
还未等对方做出回应,浏阳王便已调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行去。倨傲的姿态仿佛是在告诉众人,他对良齐王的遮掩很是不满。
可是礼节既然到了,那态度就全凭他心情了,何况能这样做的,在皇子之中也只有他而已。
良齐国的车队进城后没有立即被安排入宫,而是被引至城郊休整,顺便等待召见。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多日劳累再加上水土不服、文化不同,来访的使臣们纷纷开始显出各种不适的症状,成日奄奄,抱怨连连。
但是即便如此,这位神秘的良齐王还是没有露面,一直都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相貌。好在这位新主也是十分有耐性,等了这么久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悦,仍然安静地疗养着,不见客也不出门。
“你们听说了没?那个良齐王好像是个丑八怪,因为奇丑无比所以都不敢见人呢!”
“真的假的?不会吧?我怎么听说他在良齐也算是相貌出众的人呢?”
“都是谣传呗!又没人真正见过,不肯露面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坊间传闻越传越凶,就连上街闲逛的图耻莲都听个真切。
“小姐,你说那个良齐王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相貌奇丑无比呀?”侍女小蝶跟在图耻莲身边,小声问她。
图耻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市井流言还是不要太相信比较好。”
小蝶点点头,二人继续在街上闲逛着。又过了一条街,却见前方三五个人正围着两个异族打扮的女子在摊位前争吵不休。
“你这丫头,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想走?!”摊位前的老大爷拽住其中一个蒙着面的姑娘,生气地叫嚣着。另一个姑娘没有蒙面,但无奈于语言不通,只能皱着眉头去拽大爷的手,样子很是窘迫。
“小姐,她们好像不是中原人。”小蝶说,“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围观的人也开始不分是非地漫骂,两个异族少女一时之间成为了矛盾焦点。奇怪的是,那蒙面的姑娘在人群中却表现得出奇镇定,既不吵也不闹,面纱下的表情虽然看不真切,但那双大眼睛中的光却十分明亮磊落。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小偷的样子。
图耻莲不顾小蝶劝阻,只身上前拉住老大爷的手,笑着对他说:“这位大伯,能否告诉我这姑娘偷了您什么东西吗?”
老大爷被突如起来的阻挠吓了一跳,瞪着图耻莲,不满地说:“你又是哪里来的女娃娃!少来多管闲事!这丫头透了我十两银子!不还钱就不许走,跟我去衙门理论!”
被拽着的少女也不顾手腕的疼痛,只是十分平静地打量图耻莲,眼神中满是玩味。
图耻莲见她也不说话,于是转头又问:“大伯说说清楚,这姑娘为何偷您银子?您可是亲眼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是经过我身边的人就只有她们俩,不是她还能是谁?”
话说到这里,图耻莲见人群中一个瘦干男人向后缩了缩,目光游离,又见他鼓鼓囊囊的袖子和扎得极紧的腰封,心里顿时了然,于是笑着对老大爷说:“这位大伯,有时感觉未必是真,经过您身边的人是这两位姑娘不假,但偷您银子的人可另有其人。”
“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说得跟她知道是谁似的……”
人群里有开始议论纷纷,那瘦干男子一下子低下头,一步步后退。图耻莲见他一副随时要跑的架势,连忙假装伸起懒腰,扬起的手臂一用力,腕子上的珠串就这样一下子飞出去,直冲男子面门。只听“哎呦”一声,那男子仰面摔倒在地,捂着眼睛惨叫不止。
图耻莲收回笑容,佯装抱歉道:“哎呦哎呦,对不住了兄台,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她上前,一边道歉一边用手去扶,在对方坐起来时顺势扯开了他的袖子,只见哗啦一声,一堆碎银子夹着几片紫色的花布条全都散落在地。
“啊呀!这是我家婆子给我缝的钱袋啊!怎么都碎成这样了!还有……这是我的银子啊!正好十两啊!你这个小偷、小偷!”老大爷拾起银子和被撕碎的钱袋一阵大叫,又气势汹汹地揪起那男子的衣领,上手就要揍人。
图耻莲见状连忙去拦,“大伯,钱找到就算了吧?看这人瘦弱的样子,怕是走投无路才偷您银子的,您就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那男子见耻莲替他求情,连忙也跪下磕头告饶。围观的人群全都发出赞叹之声,谁也不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姑娘竟然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老大爷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也不好继续发火,只得自认倒霉,对着小偷啐了几口就走了。图耻莲让小蝶给了那男子些银子,也打发他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只留下图耻莲她们。那蒙面的女子走上前来,对图耻莲屈膝行了个礼,开口说:“方才多谢姑娘解围了。”
“原来你会说中原话呀?”图耻莲有些惊奇地问,“那为何方才不为自己辩解呢?”
对方摇了摇头,声音轻而细,“不是不辩解,是因先前见那偷钱的人太可怜,所以想代他赔钱了事,没想到遇到姑娘上前解围。”
“原来你也发现了小偷?”图耻莲问。
“我们在上一条街看到他被医馆的小厮赶出来,原是他家里孩子病了急需医治,但医馆大夫却说不给钱就不看病,”说着,女子又侧头看了看刚才起争执的方向,“所以我和阿秀想追上去给他些银钱,却没想到半路上他竟偷了人家的钱袋,还撞翻了摊子……”
图耻莲恍然大悟道,“所以那老伯才咬定是你们撞得他?就是因为你们一路跟着这个男人?”
叫阿秀的侍女狠狠点了点头,然后十分委屈地看向蒙面少女。
“姑娘能一眼识出凶手,我真的很佩服。”少女双眼明亮,语气诚恳。反倒是图耻莲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我也没想到那男子偷了钱不走还留在人堆里看热闹,表情也不太自然,心想就试一试他,没想到还真的误打误撞地抓到了……只是糟蹋了姑娘想要帮他的一番善心,还请见谅。”
对方虽然蒙着脸,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听完耻莲的话后笑了笑。“明明是你帮了我,竟然还对我说抱歉,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么直率吗?”
“……对了,”耻莲的好奇心一下被激起,她猛地抬头,睁着两只大眼睛笑着问对方,“其实方才我就想问……看你们的装扮不是本地人,你身边这位姑娘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你们究竟是来自哪里呀?”
对面二人相视一眼,蒙面女子顿了顿,轻声回答,“我们是良齐国人。”
“良齐国?所以你们是良齐国使团的人?”图耻莲眼睛一亮。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承认,旋即又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大武恨不熟悉。”
图耻莲闻言拍了怕胸脯,一副豪迈之色,笑着说,“这不要紧,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熟悉得很!不知为何,一见姑娘我就觉得特别亲切,如果姑娘想要多了解一下都城,我可以做姑娘的向导!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女似乎是被图耻莲这毫无防备的直率和好感所触动,索性也放下了戒备,将面纱解下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图耻莲仔细看着她的脸,不禁被对方出尘的相貌和气质所惊到。这女子看相貌不过十**岁,但气质却远远要显得成熟许多。
如果她能和寻常女子一样表情温婉一些,或者目光更柔和一些,那么绝对会是一位相当惹人怜爱的姑娘。可是,正是这样一副稚嫩年轻的面孔,却透着与她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与深沉,一双眼睛仿佛深潭中的陈冰,寒冷而慑人,但那俏丽的姿容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他……这种矛盾的感觉简直难以形容,这种无名的吸引力也十分令人惊诧。
“你可以叫我容钰。”声音还是轻轻的,并无多余的情绪。
如果你读到了这里,我真的向衷心说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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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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