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拍赫连的手,说:“没关系,放下来吧。”
赫连半信半疑:“真没事吗?仵作死了。”
他自己第一次见到被杀的人时,可是吐了好久,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嗯。”
既然他这么说了,赫连略有担心的放下手来。
仵作一家的横死就在眼前,陶小六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很奇妙,他本来以为怜悯和意外会占据更多,但是看了几眼他却发现,这似乎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有人想用王椒椒做替罪羊,就应该会想到将后续也处理干净。
接下来的事情,就难办了。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却发现那人也在观察自己的脸。
他歪头疑惑,似是询问,赫连摇头,说:“没事,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淡定。”
陶小六敛了眸子:“虽有不忍,但是意料之中。”
他顿了顿,接着问:“要进去吗?”
赫连拦了他一下:“我去就行,你在外面站着吧,别让血污沾上了。”说罢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自己径直走向院落里的尸身。
他快速简易地检查夫妻二人的尸体,确认致命伤后,里外兜了一圈,后又迈步出来,轻轻关上门。
“就这样放着吗?”
赫连走在前面,陶小六看不见他的神态,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与往日无甚不同,不过……略微轻了些。
他说,“放着就好,过些时日,就有邻里之间发现了。”
“我们两个外乡人,突然去报官太奇怪了,搞不好又把我们当新的冤大头,毕竟现在这衙门里狼多啊。”
后来直到回客栈,赫连都没有说话。倒也不全是因为仵作的死……
其实他只要配合那些人做假证就好了,配合他们说,伤口就是王椒椒手里那把刀导致的,就没人会追究他。青萝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会儿也找不来其他的仵作,等到王椒椒被秘密处置,他佯装不知,就能接着过安稳日子,再不济离开青萝镇。
但是那个老仵作没有这么做。
从以前就是这样,在所有人都把某个权贵的尸体归咎于赫连空桐的时候,这老爷子默不作声的验尸,出来说了声凶手不是他云云,当年一人一口唾沫竟然没淹死他。
那么大把年纪了,就自己和妻子二人,也不懂得给自己晚年留一条体面的退路。
刚说到哪里?嗯……不全是因为仵作的死,对,可能是因为王椒椒那边的原因吧,不能名正言顺把人带出来了。不过没关系,魔教教主什么时候名正言顺过。
赫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转向陶小六开朗道:“明天就杀进去把王椒椒救出来!”
鬼知道教主为什么要去救人,烧杀抢掠才是正事,不过看在王椒椒身上可以得知那个地方的现状,这一点还是比较值得的。
赫连如是想。
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乐滋滋的样子,陶小六开始隐隐担心,司空公子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赫连那股干劲满满的样子给顶替了,他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太可爱了。
“司空公子!你们在这儿啊!”
赫连的脑补被打断,余光瞥向来人,原是青鳐两个。
“你让我们去找的人有眉目了!”鳐急急忙忙喊道。
这么快?还挺有效率嘛,赫连心想。
青拿出一本小册子,念念有词:“二街三道的王家小子,家里干锻造的,一街五道口里边儿第二家,刘家小子是个屠夫,家里祖传的,一街末尾最里家是个无业游民,三街有个酒鬼,胡子拉渣但是意外的年轻,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站起来,个子也不小。”
“就这样。”青收起了簿子,看向赫连。
“哦……就这些?”赫连问。
鳐:“就这些,啊、但若是有人大白天睡在家里就不知道了。”
只有陶小六关心:“你们这些时候,逛了整个镇子?”
青鳐异口同声:“是啊。”
陶小六惊讶:“二位……跑得真快啊。”短时间内找完全镇,并且将信息记录下来,哪怕是沟通问题也需要时间,真是不可貌相,原还以为是咋咋呼呼的小孩个性。
他心中暗暗感叹,赫连已经默默从旁边桌上顺来了茶壶,给两人倒了两杯水:“辛苦二位,喝口水压压,待我分析一下。”
青鳐听话坐下,喝着水,目光还留在赫连身上。
看起来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就是那种,嗯……怎么说呢,初见以为会和宁大小姐是一样富贵的人儿呢,但是没想到现在一接触,似乎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意外地镇定。
不过旁边这位……二人的目光一同转移过去,虽然是不怎么说话,但身材高大,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站在边上就给人一种诡异的可靠感。
也许是司空公子请的侍卫吧?
翘着腿的赫连正在想,若是青鳐二人没有遗漏的话,四个人一一查探起来倒也方便许多,其实在青汇报的时候,他就对那个无业游民和酒鬼十分在意,无有姓名,大概率也无亲友,是值得深深怀疑的对象。
不管如何,实践出真知。
“我们再出去一趟,你们刚才迅速周游了一遍青萝镇,再出去怕是容易惹眼,就待在客栈等我消息吧。”赫连依然是抛下话头就走的作风,陶小六与二人微微颔首,也快速跟了上去。
……
叶秦凭着被拐过一次的经验,将守在县衙等消息这无聊的差事丢给柳闻光,自己在大街小巷中奔走,北宫离轻功飞身上了屋顶,手中拿这一卷黄纸以及一支毛笔似乎在书画着什么,在一个地方呆一会儿就离开,跑到了十几米开外的屋子上。
期间,似乎有一抹红色的衣袂翩跹过眼。
北宫离顿了一瞬,很快又投身进画图的工作中。
先从一街开始,二人去了屠夫刘家,父子俩干着宰肉的营生,剁骨刀一下一下斩在砧板上,来往的人称了几两肉,那个高大的小子一身腱子肉,面相却是十分温和,小心拨弄着秤砣,给人家包起来。一个微胖的妇人走出来给他擦擦汗,似乎聊了几句,又走回去。
站在远处的赫连一步也没走近,掉头前往下一家。
一街末尾,无业游民。暗巷里头,这是个极不好的位置,几乎照不到太阳,阴暗潮湿,苔藓沿着斑驳的墙壁一路向上蔓延,偶尔还能听到水滴滴答声。
门外根本听不到有人声,赫连便想去敲门。
“当心地滑。”陶小六轻声提醒道。
赫连点点头,无声走至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后退几步,他抬起头,改了主意,要翻墙进去。
脚尖轻点地,赫连跃上墙头,这窄门之中,位置还挺大,有个小院落。
瓦片轻响,他扭头看去,陶小六也上来了,蹲在他身边,举手抱歉地笑笑。
“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他附在赫连耳边用气声说着。
热气垂在耳边痒痒的,赫连歪头蹭了蹭肩膀,用同样低的声音回他:“所以奇怪,他没有营生是怎么养活自己的?这房子虽然位置不好,但也是实打实的大房子。”
陶小六:“说不定是死过人或者闹鬼的屋子呢,房价会便宜许多,或者干脆无人居住,他就占了。”
赫连空桐:“六哥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陶小六浅笑:“一般一般。”
赫连弯下腰,一掌拍在墙体上,内力勘探房屋内,陶小六隐隐觉察到脚下晃动,身形歪了一下,被赫连抓稳当。
“现下看起来,这屋子里该是没人。”赫连蹲坐在瓦墙之上,得出结果。
“你怎么知道?”陶小六似乎很意外:“我们,还未进去探查……”
他又转念一想,猜测道:“是刚才那一阵?”
赫连抓着他跳下去,“真聪明。”
陶小六:“会武功就是好啊,实用。”他真心实意夸了一句,又想到了一件事,便问:“我以前有那么厉害吗?”
赫连刚张口,便顿了一下,笑而不语。
想套话?脑子坏了还这么精,真不愧是司空六簙啊。
“我又不认识你,怎会知晓。”
“下一家。”
二街锻造王家,王明生。
二人去的时候,他正在打铁,火红的烧铁一下一下被捶打锻炼,延展成器物的模样。王明生挽着袖子,高温将他的肌肉映得通红,此人十分健壮,头上以及手腕上都围着白布巾,时不时擦擦汗。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赫连远远望着,总感觉这人有些眼熟,但是他从来不记除了仇敌以外的人,一时半刻倒也想不出来。
陶小六:“如何问?”
赫连摆手:“随便问。”
人影行至面前,王明生头也不抬道:“价目在里边儿木板上刻着,客官想要什么器物?须得预定。”
赫连抱臂来到他面前,“想请你验验,得来的宝剑,品质好坏。”
王明生这才抬头,沿着一袭红衣向上看去,是一张清隽的脸庞。
“剑呢?”他问。
赫连从陶小六身后抽出包裹在布袋里的剑,没有把剑柄以及刻名的剑身露出,只将剑尖朝着王明生看去。
江湖之人个性迥异也没什么,王明生又看了一眼这清隽公子,没有多说什么,只对着这一段剑身细细打量起来。
他应当是个不错的铁匠,端详片刻就眼中放光,一点不吝啬他的夸奖:“不知道公子的宝剑从何而来?剑身成色以及厚薄程度都绝非凡品,锋刃如同蝉翼,简直能在接触敌人的瞬间就使其溅上血色!”
王明生情不自禁下手往上扶了两寸,被赫连一把摁住,他还是笑眯眯,却给人一种隐隐的威胁感。
王明生识趣地松开,拱手道:“是小人僭越了。”
赫连重新将剑包裹起来,塞给陶小六,拍了拍手,说:“剑的来历不方便透露,此番前来就是想问问,这把剑值不值钱?怕去当铺被压价了。”
“不过现在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可放了心往上报了。”赫连说完就要走。
王明生拦住了他,面色痛惜:“我看公子您也不像缺钱的主儿,怎么就想不开去当剑?我说真的,此剑世间难寻了……”
“你这铁匠真有意思,本公子的剑,自然是想当就当了~”赫连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作势要走。
王明生一咬牙:“不如公子开个价!我收了!”
却见原本还叫嚣着要当剑的公子诧异:“你一介铁匠,如何买得起我的剑啊?算了算了——”他摆摆手:“我不当了,看你这样子,此剑还真是绝世珍宝,走了!”
这次是真的脚步轻快,一点不挽留。
王明生此时才意识过来,这人压根没打算当剑,在这儿耍他呢?!气红了脸的铁匠正要破口大骂,陶小六先在他之前彬彬有礼地道歉:
“对不住了,我家公子任性骄纵惯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在下在这儿先替他说声对不住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明生也无法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家怎么样,甩手回去了。
陶小六轻出一口气,转身跟上脚步匆匆的赫连。
接下来就剩下一个酒鬼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