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司南走进这家酒馆时,被酒客起哄围住的圆舞台上,一位美丽的小姐正散发属于她的魅力。
她的朱红石榴裙实在动人,身姿也摇曳,但比起明艳的视觉享受,姜司南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她的嗓音。
她哼唱的是一首耳熟的曲调,姜司南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了,只觉得耳朵一瞬间被抓进瑰丽的世界。
圆舞台上的歌声在耳畔展开了一本故事书,纯净而性感的嗓音明明未经修饰,却比任何一台唱片机发出的音符都要完美。
姜司南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在想自己还有没有必要进去。
他是来应聘驻唱的,但如果舞台上这位小姐是竞争对手,那他绝无胜算。
姜司南低头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小猫,这种环境果然还是太喧闹了,小猫眼睛有疾,只能瑟缩在主人怀里,嗅闻周遭陌生的空气。
唉。姜司南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推身后的玻璃门。
“先生,出便喺落雨,唔饮杯呀?”眼尖的服务生叫住了他。
姜司南放在门把手动作只好收了回去。
他礼貌地颔首,对服务生说:“抱歉,我听不懂。”
服务生“哦哦”一声,用蹩脚的普通话又讲了一遍:“我系说啊,先生不坐下喝一杯吗,外面下雨了,可以等雨停。”
姜司南这才发现,门外有雨滴在落。
香港的雨总是说下就下,淅淅沥沥蒙花了茶色的玻璃。
服务生大概率是个猫奴,连酒水单都忘了递,就迫不及待想上手摸姜司南怀里的小猫:“小猫咪,可以摸吗?好喜欢的哦。”
姜司南本能地护了一下:“不好意思,它眼睛看不见,会害怕。”
服务生忙收回手,脸上露出怜悯的目光:“上帝保佑,是个折翼的天使。”
姜司南不好驳了对方的热情,只好道明来意:“我看到店外招聘驻唱的信息,但......台上那位,是已经招到了吗。”
“诶?”服务生呆了一两秒。
随后姜司南看到对方的眼神逐渐放光,突然双手合十叫了声:“谢天谢地,终于......”
服务生转身,兴高采烈喊了句什么。
一时间姜司南看到调酒台的调酒师、客座的酒保小妹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变戏法似的围到了自己面前。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姜司南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动物园的大熊猫,要么就是警察眼中的在逃犯,每个人都两眼放光盯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他会跑掉。
“额。”姜司南递出疑惑。
酒保小妹叫唤道:“好番晒,新面孔!点称呼你吖?”
服务生:“他听不懂。”
“......我叫姜司南,是来应聘驻唱的。请问,还在招吗?”姜司南又确认了一遍,视线扫过圆舞台上的美人。
“招啊!太招了,就差你了!”酒保小妹立即切换出标准的乡音:“帅哥也内地来的?我黑龙江的,你哪儿的?”
“我......”
还没等姜司南回答,小妹洋洋洒洒一挥手:“哎呀不重要,来我跟你说。”
服务生与调酒师面面相觑,露出“果然”的神色,两个人道:“喏,交畀你,搞掂佢。”
姜司南大概听出来这二人的意思是让眼前这位姑娘搞定自己。
他一头雾水,被过分热情的小妹领进了一间休息室。
小妹倒了茶水递给他,道:“你来巧了,我们老板发话,今天招聘最后一天,要是再没有合适的就不招了。”
她朝外头挤眉弄眼:“喏,老板的亲妈都亲自上了。没办法,这几天来应聘的都被老板赶走了,没一个看上的,我看你行,不行也得行。”
“唔,你们老板要求很高吗?”姜司南下意识这样问。
片刻后又突然呆了一下,“等等,台上那位是......?!”
“亲妈。”小妹摊手:“没想到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还以为宋姨是老板女朋友呢,保养的真好。”
话拉回来,小妹双手合十祈祷:“求求你了,你一定要行,我们不想再看老板那张臭脸了。”
听起来,他们老板脾气不太好。
姜司南心里已经隐隐打了退堂鼓,他找工作的第一要求是能带猫,一个有爱心且情绪稳定的老板是刚需。
坐下这一会儿,姜司南已经从小妹口中了解到,他们老板最近心情很差,看谁都不顺眼。问其原由,大概是跟上一位驻唱的离开有关。
“那位是绝对音感,谁能跟他比啊?我们也劝老板,招个差不多的得了,驻唱而已,又不需要特别高的技术含量——哦我不是质疑你技术,我的意思你懂吧,驻唱而已,咱们不需要招一个天才。”
“嗯......懂。”
姜司南只好附和,垂下眼眸轻声道:“驻唱而已。我的确不是什么天才。”
大剌剌的姑娘并没有注意到姜司南细微的情绪变化,嘿嘿笑了一声:“他们已经给老板去电话了,你在这里稍等,待会儿他过来给你面试。”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正是方才圆舞台上明艳动人的“小姐”。
离近了看,她的美更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姜司南怔了一下,下意识生出局促。
宋娴手里端了盘蛋糕,用蹩脚的普通话插入进来。
“我已经听他们讲了,欢迎你,姜生。吃个甜点先,我儿子马上就到哦。哎呀,猫咪!可以摸吗?”
夜很深,一辆黑色哈雷疾驰过码头,与此同时有闪电掉进黑色的海,轮渡上的工作人员为即将来临的暴雨做着紧急措施。
该死,又遇到这种鬼天气。
谢忱单手拉紧头盔下的安全扣,俯身加快了压弯速度,闪烁在机车两侧的车灯仿佛一对猎豹的眼睛,他同那道闪电一起淹没进黑夜里。
这是他在香港的第六年了,对于从天水围到浅水湾的往返道路已经非常熟悉,加之是恶劣天气,高架桥除了引路灯仿佛只剩他一个人。
他喜欢这样安静空旷的海岸线,可以不要命的加速,感受海风被自己划开一道口子。
等回到酒馆,身上基本已经淋透。
这间名为“LIPU分贝尘埃”的音乐酒馆,他是这儿的老板。
今晚生意还不错,刚走进来就有熟客打招呼:“谢老板返嚟啦!”
谢忱摘下头盔,单手拎着控了控雨水:“嗯,回来了。”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也更习惯用普通话与客人交流。
客人知道他前段时间回了趟内地,貌似是处理什么比较麻烦的事,怕触他霉头没敢多问,甩过来一瓶啤酒。
谢忱接过,用牙齿咬开:“谢了。”
只是举了举瓶,没喝。
继续往里走,二楼的休息室有人在等他,进门前特意环顾四周,想说找毛巾擦一擦,免得又被念叨,麻烦得很。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就已经开了门。
谢忱隔两步远就已经闻到了宋娴的香水味,这刚好掩盖了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
“点周身都湿晒?雨水天点解仲骑摩托,唔知搭乘计程车!”
宋娴抽了面巾,不由分说的踮起脚,往儿子额角擦。
“啊啊,知道了。”谢忱不太自在地躲开宋娴的手,直接脱掉最外层的机车外套。
他挂完衣服转头,宋娴已经端过来一块小蛋糕,叉子递到了他手里,眼神示意他扭头看。
谢忱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坐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猫。
那人面前也放着半块同款的蛋糕,本来很安静在吃,此时已经放下叉子开始打量他。
有外人在,谢忱对老妈的事无巨细更不自在了,搞得他好像个没生活自理能力的妈宝男,面子有点挂不住。
他端着碟子看了看宋娴,小声用粤语同老妈咬耳朵:“呢位系?”
“哦我介绍一下,姜生,是来应聘乐手的。姜生,我儿子是主理人,你们谈。”宋娴吃力介绍道。
谢忱淡淡的朝那人点了下头,问:“内地来的?”
姜司南站起身:“是的,您好,姜司南。”
姜司南有料想像宋娴这般模样的母亲,儿子应该也不差就是了。
但他没想到面前这位更是巧夺天工,五官似从港片画报里偷出来的,明明神情很淡,眉眼近乎冷漠,却让人觉得色彩浓烈。
而且......棱角居然有些熟悉,尤其那双柳叶眼。姜司南微愣。
谢忱没有介绍自己,只是随意一勾手,招呼小弟似的让姜司南跟上。
他边下楼梯边介绍情况,没太在意为什么有人应聘要带只猫。
“我这儿刚走一乐手,副琴,技术要求不高,但什么风格都会点儿比较好。你先弹拿手的来听听,自己带吉他了吗?”
“不好意思,没有。”身后的人答。
“是没有还是没带?”谢忱转头一瞥。
“没琴。”
谢忱顿觉没戏:“哦,先用我的吧。”
他用蛋糕叉指指楼梯后面的通道拐角,示意姜司南进去拿琴。
从那扇贴满logo的小门进去,是间存放杂物的小仓房,已经许久没人进去过了。
“灯在门框右手边!”谢忱提醒。
他对于应聘的人丝毫没有兴趣,能到什么水平也没有期待,应付酒客的消遣而已。
反正无论招进来什么人,都不会比刚离开那个更好了。
他看应聘这人面相年轻,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及肩的卷发掖在耳后,松松垮垮扎起一半,有点男生女相。
皮夹克、牛仔裤,一副上世纪玩迪斯科的打扮,谢忱对这样刻意追求复古打扮的青年并没有好感。
谢忱还注意到此人藏在猫下巴的手指没什么茧子,加之作为乐手甚至没有自己的乐器,怎么想都是个绣花枕头。
依靠虚张声势的装扮和岌岌可危的乐队梦来掩盖自己一事无成的流浪汉,在这个圈里他见过太多。
嘛,无所谓了,只要能把琴弹响就行,谢忱无趣地想。
在他趴在栏杆一边吃蛋糕一边走神的时候,姜司南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一直没出来。
谢忱啧了一声,屈尊降贵跳下台阶,推门找了进去。
仓房确实是该打扫了,细小的灰尘颗粒被入侵者打乱轨迹,随着光束跳跃飞舞。
被染上银灰色的灯晕刚好笼在一把琴上,姜司南站在光圈外一动不动,像是僵在黑暗里,灵魂被点了穴。
谢忱吹了声口哨,喊醒了正对着他的琴行注目礼的人。
他猜测可能眼前这家伙确实虚有其表,压根不会用电琴,所以尬在那一动不动,不好出来交差。
“不会玩插电的?”他问。
蛋糕快吃完了,他最后一次给机会说:“后面还有把木琴,民谣总会弹吧?”
姜司南没回应,甚至都没转过去听他讲话。
谢忱耐心告竭,抬手按开了房间内的大灯,铺天盖地的白光压下来,有一瞬间晃得人视线模糊。
很奇怪,他看到应聘的似乎颤了一下,俯身伸出一只手。
在快要触摸到琴颈时,手又垂了下来,像是不太敢拿的样子。
谢忱终于没好气地催促:“能弹就弹,不弹可以走了。”
此时没用滚字已经很有礼貌,他冒雨赶过来,不是为了看绣花枕头的。
这时姜司南终于回头,眼睛里盛满了不可思议,特别亮。
如果非要形容,就好比孤寡老母终于找到了失散二十年的孩子那么亮!
“你这把琴......”
“哦,上世纪英产的手工古董琴,世界上仅存的一把,小心点,别碰坏了。”谢忱说。
“不,我是说......”
姜司南顿了顿,目光闪烁,声调里带着试探:“你怎么会有这把琴?”
谢忱:“这一直都是我的琴。”
他开始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了,之前就遇到过不少狂热收藏家,借着与酒馆谈生意的名义打他琴的主意,多次交涉无果,这回换招数了?
姜司南飞快道:“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杨今予的鼓手?他有个乐队叫【离谱】,乐队里的吉他手谢忱,用的就是这把琴。”
说完还比划了几下,看起来难掩激动,把懒懒的橘猫惊醒了,喵呜一声。
谢忱眉头一蹙。
对方说的杨今予,就是刚离开酒馆不会再回来的朋友。
但离谱乐队已经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杨今予当年捡漏搞到这把琴送给他的事,并没几个外人知道。
他不免心生戒备:“我就是谢忱,你认识我?”
姜司南听到自报家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连忙掏出身上的手机,低头翻找了一会儿,举过来给谢忱看:“这个,是你吗?看起来......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谢忱很难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因为他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机画面里,是棱角尚还青涩的他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发誓,以后对它肯定比对亲爹还亲,它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琴在我在,琴亡我亡!好了录好了吧......”
“......”
这是六年前他刚得到这把琴时,被逼迫录下的黑历史。
谢忱几乎是条件反射夺下了对方的手机,疯狂按暂停:“好了,可以了。”
他回头认真打量起这个应聘的,也终于从散架的记忆碎片中拼凑起一张脸,不太确定地问:“......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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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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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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