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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邛有旨苕(一)

雨已经停了,檐下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的铁马也渐渐平息下来,院子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树上的鸟雀躲在巢穴里,收紧羽翼缩着脖子,半合着眼听着屋内的喃喃细语。旁边的石榴枝叶承载不住上面积蓄的雨水,叶尖一低,那颗方才经历了隆隆雷声的水珠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草丛中。

香炉里的苏合香是侍女方才退下前新换上的,丝丝缕缕的烟雾从里面飘散出来,与屋内那久未消散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萦绕在屏风前。

李裹儿垂首看着依靠在怀中的人,能感觉到对方呼吸艰难,胸口起伏缓慢。

李仙蕙微微侧过头,看向屋中的那扇屏风,颈间的襦衣被温热的水珠浸湿贴在皮肤上,似乎能灼伤人,她知道李裹儿在哭。右手动了动触到了一片柔软的轻纱,将手覆在那块缙云轻纱上,细长的手指微微屈起,轻纱在手心被握出几道褶皱,她像是想将其攥在手里,奈何已使不上力。

李裹儿注意到了她这轻微的动作,以往李仙蕙害怕时总会在手里攥点东西。她伸手握住了攥着她披帛的那只手,在触及对方手心的温度时喉间一哽,眼眶酸涩,心脏处传来的阵痛愈发明显,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堂内的屏风,上面绣的是一副朔北风景图,连绵不尽的草野一直延伸到山脉尽头,山顶是连年不化的陈年积雪,盯着那扇屏风久了似乎能感受到朔北凛冽的寒风拂过面颊。

“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1】”李仙蕙似乎是有些不甘心,目光在屏风上流连,“以后若是有机会,你替我去看看好不好......”

“不要。”李裹儿宛如孩子般赌气地说道,“我们说好了一起去的。”

李仙蕙似有些无奈般叹了口气,“你替我看也是一样的......”

她们出生后一直待在房州,回到洛阳后没多久便被赐了婚,那些年少时在游记上看到过的风景却没机会去亲自瞧一眼。

李裹儿不再回答。

李仙蕙静了片刻,也不再看着那扇屏风,目光转向合拢的窗棂,叮嘱道:“院子里那颗石榴树今年已经结了不少,树下的土在开春时就叫人换过了,想来今年的石榴应该不会太涩。”

“我若是走得快些,还能追上他......”

提及丈夫,李仙蕙脸上少有的露出些轻松。原本去年武延基在院子里种这棵树是为了求个好寓意,奈何他们都不是有福气的人,好在他们也不会分离太久。

李裹儿声音暗哑,说:“那我呢,你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李仙蕙心中愧疚,有心安慰她,然而唇角动了动却没再开口,长叹一声后,似是困极了般慢慢合上了双眸。

沉沉钟声在含元殿内响起,百官依次进入殿内,钟声穿过应天门绕过定鼎东街,传到魏王府院内时惊起了树上夜宿的鸟儿,昨夜被秋雨打湿的羽翼已经恢复干燥,那鸟儿径直飞过了王府的院墙。

李裹儿右肩已经酸的没了知觉,却依然不想挪动分毫。她垂眸看向怀中的人,李仙蕙安静地如同睡着了一般,方才还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了。

外面的天已经朦朦胧胧亮了,朝会已经结束,官员们已经回到各自的官署开始处理公务,待半个时辰后太阳便会渐渐升起,这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秋日。

“阿姊......”李裹儿轻声唤道,怀中的人不再回答她。院中惊飞的鸟儿再没回来,前院女眷的压抑哭声渐渐传了进来。

***

“啪——”

清脆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打断了榻上人的梦中离别思绪。

一个碧玉镂雕连纹杯在地上四分五裂,“罪魁祸首”也被这惊响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又叼起自己的玩具跳下桌子,躺在毯子上摇着尾巴等主人醒来。

棠玉闻得脆响便轻手轻脚的进来,李裹儿每逢入秋时便入睡困难,现下好不容易睡着,棠玉不愿吵醒她,便蹲在地上将碎片小心翼翼捡到手帕上,以免李裹儿不小心下床踩到。

“几时了?”帐子里的人涩声问道。

棠玉轻声道:“还未过亥时。”

门外叩门声响起,短促两声后停顿又轻叩一声。

听得床帐里面细细簌簌的声响棠玉便起身将帕子连同里面包裹的东西一起放在桌子上,而后上前掀起垂帏,将其固定在床头,叹了口气,“主子才睡了不久。”

李裹儿仿佛还陷在方才的那场旧梦残影中,起身时目光还有些怔怔,对侍女的抱怨未曾置声。

玄云进来时李裹儿已经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外间,手中是一只青瓷茶杯,里面的茶一丝热气也没有,却被她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润过喉腑时,她似乎才回过神来,等着面前的人开口。

“挽香楼的那几名证人已经被刑部送回去了。我查了那名叫宜婳的女子,身份来历并无可疑之处,已在挽香楼挂牌三年,袁征坠楼那日她也是意外在场,并不知当时两人的争吵内容。”

茶杯放在桌子上时发出轻微声响,座上的人并未说话,玄云抬头看向她。

窗户并未合拢,丝丝夜风从一指宽的缝隙中渗了进来,吹的烛火摇曳,连带着映在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李裹儿凝眉,抬起左手指尖轻按太阳穴,耳边似乎还是梦里那些人的隐隐哭声,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玄云看出李裹儿不适,等了片刻问道:“是否要将在挽香楼附近盯梢的人召回来?”

李裹儿应了声,正准备起身时又想起另一桩事,说:“刑部那边依旧是老样子吗?”

司仆少卿张同休之子张岩曾于半个月前在挽香楼与人发生口角,失手将对方推下楼,对方当场毙命。若是死的只是个普通人,此事已经被张氏压下去了,可惜死者虽无官职在身,其父却是东宫太子詹事。大理寺判了张岩流刑之后交由刑部复核,却被刑部以案情事实不明连人带案子一同扣下了,如今张岩正被关在刑部。

“张家似乎并不着急,还是照常每日派府上的人给张岩送饭,生怕在里面受了委屈。刑部尚书虽对此举默许,却依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已经将折子交由凤台,怕是不日便要判了。”

榻上的猫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主人,听得外间的说话声便自己跳下来翘着尾巴走到李裹儿脚边,不满地来回蹭着她,李裹儿俯身将其抱起,托在怀中。

“这案子判不了。”

玄云微楞,怀中的猫也抬头看着主人,一双圆眼中尽是好奇。

李裹儿单手将猫抱在怀中,腾出一只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冷茶,慢悠悠地说:“大理寺有意讨好张氏,给张岩判了个流刑,但至于人最后出不出京还是他们说了算,旁人又不会知晓。刑部尚书不打算买张氏的帐,有心想借此案给张氏一个警告,允许目前张府对张岩的诸多举动,因为人还在刑狱,他能确定这个案子结束张岩一定会死。”

“可是他的折子到不了皇祖母跟前,如今张易之得了参照之权,他必定会扣下这份奏折。这个案子就会陷入僵局,而刑部得不到皇祖母的批复,又不敢擅自揣测圣意,便只能拖着。”

玄云还是不明白,就目前看来这案子拖着对张氏并无好处,刑狱内部潮湿阴暗,像张岩那样的贵公子待久了必然会生病,张同休必然舍不得自己儿子受这种苦,可是一直拖着是为了等什么呢。

李裹儿像是知道他心中疑惑,极轻的笑了一声,那笑在摇晃的烛光下一闪而逝,唇角又恢复原来的弧度。

她平声解释道:“因为他们在等一个契机。淮阳郡王的回京就是他们的机会,年方及冠还未娶亲,正是联姻的好人选。”

六年前被送去东突厥和亲的淮阳郡王武延秀前段时日回京,天授帝在丽春台设宴款待使臣,如今突厥使臣已经踏上返程多日,明日在兴泰宫流光园内设的宴,算是皇家私宴。宴会除了李武两氏的皇室宗亲之外,张氏也会出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官员。宫宴的主角怕是在那位刚回洛阳的郡王身上,不外乎为封官和赐婚,算是弥补武延秀在突厥的六年囚禁之苦。

玄云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诧异,“可是听说张家那位三小姐生来体弱多病,从未出过门,一直在府内养病。”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一个从没在人前露过面的人,是死是活还未可知呢。

可有些事情玄云不明白,张家三小姐是死是活不重要,有没有这个人也不重要,等到了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有这个人出现。张家将女儿嫁给武延秀,便是与皇室结亲,刑部就再没有理由在亲事来临之际取人家兄长的性命,死刑也只能不了了之。

正值荷月,即便到了晚上屋内还是会有些闷热。玄云看着李裹儿视线越过他看向窗户,愣了一瞬便转身将窗户推开一些,习习凉风裹挟着院内的花香瞬间吹了进来,驱散了屋内无法消散的暑气。

檐下灯笼旁还挂着一个鸟笼,里面什么也没有,轻飘飘的也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李裹儿看着鸟笼投在窗户上的影子,细长的笼条被拉的斜长,显得整个笼子巨大无比,让她恍然觉得整个屋子都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而她只能隔着笼条的缝隙窥见外面的人。

一旁听了半晌的棠玉犹豫着开口道:“......可张家打的这个主意,魏王府那边不一定会同意,许是还要看淮阳郡王对张氏的态度。”

一语说完,屋内三人都没了声音。

李裹儿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前魏王武延基的死张氏脱不了关系,淮阳郡王作为他的弟弟答应这门亲事的可能性有多少。如若明日天授帝真的赐婚,他会安然接受吗?

她对淮阳郡王武延秀这个人了解甚少,她是圣历元年三月份到的洛阳,此后的一段时间便一直被拘在宫中,而武延秀六月份便被送去突厥和亲,他们之间统共见了三面不到。如今已是长安四年,距离当初已过了六年之久,李裹儿对这个人的印象是只有一星半点,前几日丽春台的宴会上也只是遥遥一撇,连轮廓都是模糊的。

屋内陷入沉寂,外面的脚步声的清晰了起来,到了门口便没了声音,随后响起几声规律的叩门声。

“藏风回来了。”玄云走过去打开门,他听得出对方的脚步声,比往日要着急些。

藏风进门便转身看向李裹儿,焦急地说:“主子,刑部那边有动静了,方才有辆马车将张岩从刑狱接出来了。”

“是张府的人?”

“看着不像。”藏风摇了摇头,“马车去的方向和张府完全相反,不清楚是什么人,但对方很谨慎,我们的人没敢跟太久。”

此时将张岩接出来,又不是张氏的人,那便只能是盯上了他身上的其他东西。张家在常州开了几家商号,将洛阳时下兴髦的东西送到沿海,可赚来的银子入了京便像蒸发了一样没了声息,张家的钱库在哪儿根本查不到。

李裹儿有些意外,居然有人和她一样盯上了这笔钱,看着面前的两人吩咐道:“找到他们。”

玄云和藏风领了命便出去了。

怀中的猫被放在桌子上,李裹儿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户都推开,鸟笼的影子便整个都笼罩在她身上,笼条在她身上投下细长的阴影,将她困于其中。

她低头瞧着窗下开得正盛的羌弥花,伸手拂过那些白色花瓣,低声喃喃道:“戏要提前开场了。”

【1】出自南北朝鲍照的《学刘公干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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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邛有旨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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