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周考倒一这事看似告一段落，实际上还没完。班主任说了要回去让家长在卷子上签字，明天还要检查。
最近付雪在忙新电影的事，很忙很疲倦，每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都像被抽了魂，施念再不懂事也不忍心拿这么糟心的成绩单去烦她。一家之主周远倒是拥有一颗能帮她签字的大心脏，但他常年出差在外当空中飞人，一年都见不着几次。
除了这两位大人，家里还有个天天上门烧饭的保姆阿姨。施念陷入沉思：要不找阿姨帮忙签字？
非常具有想象力的计划。然而当她悄悄走到厨房蹲在阿姨耳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阿姨无措地拍了拍围裙，尴尬地说：“对不起啊，俺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施念一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21世纪居然还有文盲！
等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她心里又有些怜悯，摆了摆手说：“没事阿姨，您辛苦了。”
阿姨憨厚地笑了笑，忙说没啥。
失魂落魄地拿着卷子和笔从厨房出来，周纵正在沙发上看手机，施念胸口提了口气，藏好卷子悄悄地准备往楼上去。
“这么猥琐，干什么坏事了？”周纵视线慢悠悠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某人鬼鬼祟祟的背影上。
除了天气太热急着洗澡，施念晚饭前一般都在客厅，更不会没事踮着脚做贼似的上楼，事出反常必有妖。周纵侧了侧头，果然地看见了她藏在手中的试卷。
心下了然，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命令：“拿过来。”
施念下意识地遵从，将卷子虚虚地抱在怀里，苦着小脸慢吞吞地向他走来。
大手一伸，施念小心翼翼地将几张卷子双手奉上，唯恐触怒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半。
周纵接过卷子粗略地扫了几眼。
惨不忍睹。
从来只考虑大学是念清北还是常青藤的A市中考状元头一回为升学担忧，却不是为自己。
……这种文化成绩，未来就算做艺术生也考不上好学校吧，能上本科么？
周纵越沉默，施念越忐忑。放学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施念这会儿不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看够了么，”施念小声嘟囔，“我要去订正错题了。”
“你会去订正错题？”周纵睨她一眼，看见她手中的笔，“你们老师要家长签字？”
“昂，”施念讷讷，“你是不是在我们班上装监控了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用猜都知道，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的人太好懂。周纵摊开手掌：“拿来吧。”
施念乖乖地将笔放到他手心。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蹭到他温热的掌心，周纵举着笔下意识虚握了一下空气，好像哪里有点痒痒的。
施念也不自觉地揉搓着刚才碰到他手的指尖，脑子里忍不住回忆着触感。
客厅的落地窗帘是拉开的，落日的余晖穿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他握着笔龙飞凤舞地挨个在她卷子上签下“卫昭怡”的大名……
卫昭怡是她妈妈的名字，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也没人告诉过他。他只是偶然一次瞥见过她的户口本，他竟然记得。
有些像小时候闯了祸他帮她偷偷瞒住大人的时候，有点好笑和惊喜，但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施念简直要流下泪了，一下滑跪到他身边将双手放在他大腿上，两眼水润润的：“呜……周纵，你对我太好了，我是不是出生太早了，本来这辈子该是你女儿的啊！”
假如她有尾巴，估计这会儿尾巴都扇成螺旋桨了。周纵把纸笔还给她，眼神示意她离他远点：“没必要，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说完他哑然，皱紧眉头回忆：什么时候好像也说过只帮她一次来着？
没等他想起来，一个柔软的，带着花香的身躯撞进他的胸膛。惯会装作淡定从容的脸上忽然失去了控制，他愣了神，忘了动作，手臂却像自己有意识一般张开将她稳稳接住，他一时没回过神，恰巧给了她兴风作浪的机会。
其实她也没想做什么，只是习惯了撒娇——她将双手环在周纵的脖子上，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地蹭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像只粘人的小狗：“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她说话时气息流动，周纵的耳朵像进了绒毛，又麻又痒。变声期结束之后周纵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而她的声音与他截然相反，变得尖尖细细，还有些娇气，撒娇的时候还爱夹着点嗓子，声音更是带着股清脆的甜。
又做作又可爱。
手臂是有记忆的，其实小时候他常抱她。她刚来周家的时候很爱哭，时常红着眼，抹脸上的小珍珠，付雪问她想要什么，她也不说，实在忍不住了才瘪着嘴捧起小手接住脸上的眼泪说要妈妈。
她妈妈急于逃离国内令人伤心的一切无暇照顾她才把她丢到发小家，怎么会轻易来看她呢。
似乎是为了转移对生母的思念，她渐渐地习惯了把身边所有人当做了母亲。
包括他。
上幼儿园书包被同学放虫子，她会一边抱着他哭一边看他把虫子丢出去；上小学被男生扯坏了头发，她会埋在他胸膛前任他生疏地扎麻花辫……
她其实很好哄，只要像哄婴儿一样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很快她就能止住哭声，依赖地趴在怀里将心情平复。
但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再没有那样亲昵了？
温热的少女骤然离开，芬芳淡去，他才意识到这个拥抱有多短暂。
施念不知道短短几秒，他身心已经过了一遍过山车，只是一边傻笑一边起身离开他的怀抱，捡起沙发上的卷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好像心底留不住任何阴霾，没心没肺的少女趴在门框上又对另一位长者撒起娇：“阿姨，饭好了吗，有点饿啦！”
徒留周纵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怅然若失。
耳朵有些烫，呼出的气息十分灼热，他听见自己的心慌乱地跳动，像刚做过贼。
他缓缓将手掌搭在胸口，无措又不解：心怎么这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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