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竹栅栏，宿星和黎臻的位置互换，这次是他在外面，黎臻在里面。
小孩抠着手低着头，听宿星训斥她。
训了好一会，宿星总算停下来，黎臻赶忙嘘寒问暖问：“宿星哥哥，你累不累，你歇一会吧。”
“歇什么歇？我一刻不看着你，就开始惹麻烦是不是？”
嘴上严厉训人，眼睛扫过小孩全身，见她似乎没受伤，宿星悄悄松了口气。
“行了，你就呆着吧，我走了。”宿星道。
“你别走啊宿星哥哥。”
小孩脸夹在竹子中间都变形了，宿星也没回来。
小少年气冲冲的往营地去，显然是要去找牧松算账。半路被牧野拦住，他道：“这件事是我们理亏，宿星，你不能动手，否则吃亏的是你。”
宿星显然生气了，竖眉道：“可那是个孩子，顽皮点怎么了？他那么大一个人，还和小孩计较？”
牧野眼角抽了抽，心道黎臻确实是孩子，可她干的可不是小孩能干出来的事啊。癞蛤蟆毛毛虫，怎么恶心怎么来，全往牧松的被窝里放。
“镇长罚阿臻也是为了孩子好，免得年纪小不懂，变本加厉出了事情。再有，也是为了给牧氏一族的人看。如今靠他们处理尸僵，不好将他们得罪。”
有牧野在一旁劝着，宿星总算冷静下来。
晚上吃完饭，宿星拿着行李便要走，小聋子还好奇他去做什么。牧野笑着道：“肯定是去陪阿臻那孩子。”
宿星啊，就是嘴比石头硬，心比棉花软。他看似厌烦黎臻总是训黎臻，可他一直保护黎臻，护短的很。
当真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小聋子和老幺嘻嘻笑，宿星还有点不自在，吼道：“不是，我就是出去逛逛！”
谁家出去逛背着行李啊，都把廖大夫弄笑了，帐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因此更显外面那声斥骂声刺耳。
“牧野，你是缩头乌龟不成？”
是牧松。
牧松也不傻，他不敢惹力大无穷的宿星，便将气都出在了牧野身上，站在帐子外骂牧野，帐子内廖大夫拉着牧野和宿星俩人，生怕又打起来，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后来牧凌和另外一个牧氏族人来将人拉走，好半响之后廖大夫才松开手，让宿星快点去。
宿星沉着脸心情不虞，连黎臻都感受到了。
禁闭室里什么都没有，上次宿星直接在地上睡了一夜，这回黎臻有宿星给她扔来的小被子，她就把自己裹住，然后靠在栅栏边上，伸出小手去够宿星的衣角。
宿星就躺在外面，紧紧挨着，若不是有栅栏，俩人还是像之前那样睡在一起。
“宿星哥哥，你不开心吗？”黎臻想了想，道：“是不是因为阿臻给你惹麻烦了?”
“不关你事儿。”
宿星头枕着两只手，盯着天上看。透过薄雾，能隐隐看见闪烁的星星。
黎臻学着他，也仰头看。
“你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没，就是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星星，家人想念的时候抬头就能瞧见。”
侧头看见黎臻张大嘴巴看天，像是打雷时候的傻鸭子。
噗嗤——宿星没忍住笑了。
黎臻缓缓转过头，像是看见什么天大的新鲜事儿。“宿星哥哥，你是在笑吗？”
“没有。”
“你有，我明明听见了，你就是这样，然后再这样。”黎臻小手捂着嘴，学方才宿星笑时候的声音。就是一个没学好，听起来像是放屁。
“哈哈哈哈。”黎臻先把自己逗笑了。
宿星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嘴上却严厉道：“都什么时辰了还笑，赶紧睡觉。”
“哦，知道了。”
……
黎臻被关禁闭，镇长怕小孩没休息好，第二日特许不用去上课。但是宿星却是要干活的，打着哈欠跟在牧野身后，朝着山谷外面走去。
牧野问他：“昨夜没休息好吧？”
“还成。”
牧野笑了，嘴真硬啊。
禁闭室那里可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昨晚宿星就拿了一套被褥，肯定给黎臻用了，他自己估摸着席地而眠，能睡好就怪了。
但显然宿星不想承认，牧野便也没多说了。
今日不巧，牧松也来了，他刚想刺牧野两句，便瞧见宿星像是一头发怒的小兽，随时准备冲过来打他，牧松便闭嘴没再说话。
今日的活儿和以往的一样，牧氏用他们的能力绞杀尸僵，牧野他们在后头捡尸体，找地方挖坑埋起来。
如果尸体完整还好办，两个人直接抬走就好，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被牧氏的人弄碎，直接一团碎肉洒在地上，只能一点点收拾。
如果认出来谁是谁，宿星便会说名字，让牧野刻出一块牌子插在坟头，以方便往后亲人朋友来祭拜。如果认不出，那就只能立个无名碑。
这些死掉的尸僵都是平安镇的人，不少宿星都认识。从刚开始的无法接受，到现在能面无表情的处理尸体，牧野觉得宿星成长了很多。
不过这种成长未免太过残酷，因此牧野尽量不让宿星看见尸体惨状，怕给小少年留下阴影。
宿星沉默着干活，这几天的尸僵变少了，而且出来说话弄出响动，也不会有如蝗虫一般的尸僵扑上来。
站在墙头的牧凌眺望远处，她道：“再有三天应该就能全部处理完。”
牧野神色莫名。
最后面的胡安高兴的咧嘴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山谷里出来生活了？”
山谷固然有山有水，但帐子肯定没有自己家里睡的舒服，而且危险处理好了外面完全，他们兴许能出来过之前那样安稳平和的生活。
“现在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尸僵，平安镇的尸僵虽然处理干净，但保不齐有其他地方流窜而来的，到时候又是危险。”说话的是一个牧氏族人，牧凌听完后点头，声音温柔道：“别怕，我们族里长老已经去主支商议对策了，最好是能将大鬼抓住镇压，到时候这一片也安宁。”
“大鬼？什么是大鬼？”宿星看向牧野。
牧野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牧松借机嘲讽：“在牧氏偷了那么多年的少爷生活，连这些都不知道？”
“牧松！”牧凌皱眉呵止他的话，道：“我们不也是近期才知道吗？若不是族长告诉我们，难道你知道？”
“你！”牧松被怼的哑口无言，气冲冲的走远了，恰好一个尸僵迎面而来，他把气撒在尸僵身上，将其弄成了碎末。
牧凌走近他们，柔声解释道：“听族长的意思是，这次地动导致地下封印松动，镇压了几百年的五鬼跑了出来。这五鬼存在了多久无人知晓，只知道五大家族每个都对应一只鬼，比如牧氏。”
说着牧凌纤细的手指转头，她脚下的草立刻疯长，如同一条绿色的蛇。
“牧氏擅操植，对应的属性便是木，而木克土，也就是说牧氏一族要抓且镇压的鬼就是钻地鬼。据传山川泥土，都能受其操控，且很容易钻地消失。”
宿星目瞪口呆，牧野则是一脸沉重。
胡安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连忙问：“那这么抓？还有其他四个鬼是什么？”
“这么抓还不得而知，但显然与我们牧氏的能力有关。至于其他几个鬼，分别是赤面鬼，青木鬼，金钱鬼。”
宿星脑子反应快，立刻琢磨过味儿来了。
“金木水火土？”
牧凌：“对，就是金木水火土。”
牧野眉头微蹙，道：“我想起来了，五大世家对应的能力，也与五行有关。”
金木水火土，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所以牧氏一族主支分支全部俱在一起，要找到钻地鬼并且镇压。现在平安镇的尸僵已经差不多，我们过几天就启程回去。”说着，牧凌顿了一下，没忍住朝着牧野看过去。
在前十八年，牧野是他们分支的天才，俩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正是青春慕艾的年纪，怎么可能没有情分？
牧野垂下眸子，并没有回应，牧凌难掩失望。
“天快黑了，我们再收拾一条街就回去吧。”
这些日子的行动都是以牧氏一族的指令为主，镇上的年轻人则是听从胡安的调令。胡安立刻应和：“好，早点回去安全。”
牧松不知去了何处，他能力还算不错，对付尸僵绰绰有余，因此牧凌不担心，她带着人继续清理，然后就等在镇长家门口，想着牧松回来，他们便立刻从密道进山谷。
只是等到太阳快落山了，也不见牧松的踪影。
有个牧氏族人主动道：“我去寻一寻。”
牧凌嘱咐道：“寻不到也快点回来，天黑了不好行动。”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带着牧松回来了，牧松手里还拎着一条大肥鱼，朝着牧凌晃手示意她看。
“最近你清瘦不少，特意抓来给你补身体。”
旁若无人的往牧凌身边凑，还亲亲密密地说话，即便是年岁小的宿星都知道，牧松就是在恶心人。
小少年偷偷看牧野，见他垂着眼眸，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不在乎的模样。
“天黑了，快回去。”牧凌没接话，只招呼众人赶紧走。
地道狭窄，只能一个接一个的往里进，宿星着急回去从禁闭室接小孩回来，就打头阵走了第一个，匆匆忙忙的奔着空地去了。
本以为小孩会觉得委屈或者没意思，但没想到小花他们几个来了，还给黎臻带了零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把小果子，红彤彤的，光是看着就口舌生津。
“宿星哥哥！”里面的黎臻隔着竹子，激动地朝宿星摆手，宿星像是没看见似的，朝着守卫走去，道：“镇长说关一天一夜，现在也到了，该放人了吧。”
那人嘿嘿笑：“行啊，你这个小哥哥当的称职。”
宿星嘀咕了一句什么，那人没听见，过来打开门，将黎臻放了出来。像是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般欢呼雀跃，朝着宿星扑过去，被宿星一只手抵住额头。
“脏死了。”他嫌弃道。
其实他今日出去搬了一天的尸体，身上又是碎肉又是土，脏的是他。廖大夫说了，小孩子体质虚，莫要接触这些阴晦之物，免得夜里做噩梦。
黎臻乖乖的哦了一声，趁着宿星转身往前走的时候，悄悄去牵了他的衣角。
一路回到住处，眼看着就要到放饭的时辰了，宿星说要去清理换一身衣服，让黎臻随着小花他们先去。小孩子正是长个头的时候，饿不得。
“我要等宿星哥哥。”黎臻像是土里长出来的小白杨，坚定的站在门口，像是要给他放哨似的。
宿星瞥了她一眼：“随你。”
进帐子之后，见牧野也在清洗身上，凑近之后，闻到牧野身上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儿。
“怎么有腥味？”
牧野没说话，小聋子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还能是谁啊，肯定是那个叫牧松的，他手里拿着一条大鱼，幸灾乐祸的样子。”
宿星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恐怕在地道里的时候，牧松就走在牧野的前面，有一段路需要爬过去，牧松坏心眼的将鱼腥黏液涂在那，就等牧野沾一身。
宿星气的额头直跳，说什么也要替牧野讨个公道。
“小事而已，”牧野拽住宿星，“能不惹他们就不惹，没几天走了就清净了。”
何况这么点的事情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就算镇长知道了，也轻轻放下，洗个衣服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宿星面色沉沉，谁都没注意黎臻从帐子外面钻了个小脑袋，听了首尾。
牧野哥哥好可怜。
……
眼看着尸僵基本清理干净，就算有漏网之鱼，胡安他们也能带人收拾，牧氏便准备离开。
镇长为了感激他们，特意准备了践行宴，把素日里舍不得拿出来吃的好东西放进厨房里做菜，正好给村民们也改善一下伙食。
新鲜的肉没有，腊肉倒是有不少，那也足够让孩子们馋的口水直流。
老幺年岁小，就站在灶膛旁眼巴巴的看着，嗦着食指，眼睛都要掉进铁锅里了。
那厨房婶子见老幺可怜，又是这里最小的，就偷偷给他一片炒熟的腊肉。腊肉存的不少，那也得省着点吃，切的片十分能体现厨子的刀工，站在对面甚至能看出模糊的人影。
那老幺也觉得香喷喷的，赶忙接过，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塞嘴里。
刚咀嚼了两下，肩膀上就落了一只小手。“老幺你在这啊，找你好久了。”
老幺嘴巴不动了，黎臻狐疑的盯着他：“你吃什么了？”
老幺赶忙摇头，黎臻指着他嘴边的油亮道：“可这有油啊？”
胡乱的擦了几下，趁机将肉咽下去，老幺道：“现在没了。”
黎臻着急忙正事，也没心思注意其他。她神神秘秘凑在老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幺面露难色。
“可是我大哥不许我们再做这种事了。”
“小聋子哥哥说的？”
“嗯。”老幺用力点头，“他说镇长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像你一样关禁闭。”
黎臻一时无语。
可她自己又不敢抓那些癞蛤蟆和虫子，每次都是她和小花看着，老幺下手。如今老幺不肯了，这可如何是好？
黎臻年岁小，黎氏一族的教导告诉她不可强人所难，因此她也没逼着老幺，自己在琢磨怎么办好，可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
随着香气越发的浓烈，黎臻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乱叫。小花是这里孩子最大的，她提议道：“我们快点过去准备吃饭吧，万一去晚了肉没了怎么办？”
腊肉也是肉啊。
黎臻捂着肚子，只得跟上他们，还恋恋不舍的回头朝着林子里看，寻思这个时辰虫子肯定多。哎，可惜了。
因着是送行宴，所以还拿了不少酒水过来。当然，他们这群小孩子是不可以喝酒的，只有大人才能一人分上一碗。
大家各自捧着自己的餐盘，席地而坐，虽然没有桌椅板凳，但气氛热烈，各个都是红光满面。不止是因为今日伙食好，也因着尸僵被清理干净，大家可以安全回自己家取东西。
危险被清理，自然是放松的。
镇长带头给牧氏来人敬酒，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付出。牧凌微笑着说不客气，她样貌好脾气好，不少村民都有点意思，但人家是天之娇女，可不敢肖想。
牧氏一族的人是靠着镇长坐着，离黎臻他们不远不近。
在黎臻第五次回头看那边的时候，宿星斜眼看她：“干嘛？想过去？都是一样的饭菜。”
一个大锅里出来的东西，都是排队去打的饭，没给牧氏那些人搞特殊。哦，也不是一点没有，拿了两坛子好酒给他们，据说是本地酒庄保存多年舍不得喝，就剩五坛子了。
宿星觉得无碍，他也不爱喝酒。
“没有，”黎臻否认，但垂下头时大眼睛慌乱的转了转。
席间气氛达到最热烈的时候，有不少村民走过去敬酒，真心感谢牧氏帮忙清理尸僵。宿星他们几个自然不会过去，但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胡安端着满满的酒碗起身，似乎想要过去。
黎臻立刻放下饭碗，道：“胡叔叔，我也想过去。”
虽说黎臻曾拿虫子往牧松被窝里放，但在胡安看来，就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因此他也没多想，以为关了禁闭之后小孩学乖了，想要过去给牧松道歉。
胡安还语重心长的道：“阿臻啊，我们这种普通人，可千万不要得罪他们，人家都是神仙，没瞧见随手就能弄出来藤蔓绳子吗?走，胡叔叔带你过去，好好道个歉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
宿星抿着唇，显然不想让小孩去道歉。
是，恶作剧了，但也惩罚了不是？关了一天一夜的禁闭，难道不够？
“不许去。”宿星侧头看过来，声音有点冷。
黎臻缩了缩脖子，但也仅限于此了，小孩跟着胡安就往那边走，宿星小大人似的皱眉，极为不满的模样。
廖大夫打圆场，笑呵呵道：“我们阿臻长大了，知道大局为重。做人嘛，要圆滑一些才过的舒坦。”
宿星紧紧抿着唇，坐在那不吃饭也不动，好半响之后他起身，也朝着最中间去了。
牧野饭菜碗筷，擦擦嘴道：“宿星岁数小容易冲动，我过去瞧瞧。”
廖大夫拉住他：“你还是别去了，让小聋子去。”
正扒拉最后两口饭的小聋子立刻应声：“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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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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