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宿星太年少。
如果是牧野或者廖大夫在这,大概会先藏拙,等时机合适再想办法。可宿星不行,他看见黎臻被按木棍按在地上,且棍子高高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小孩身上,宿星几乎目眦欲裂。
“不许你们动她!”
小少年如同凶狠的狗,可到底还是没能成功,他被按在了地上狠狠踹了几脚。
幸而那边听见动静停止殴打黎臻。
宿星被拎着来到地里,被他们随手一扔,脸先着地,啃了一嘴的泥。
黎臻爬着过来呜呜哭,捧着宿星的脸喊哥哥。
大抵是因为小孩子太小没什么危险,他们也没管黎臻的动作,商量道:“他不喜欢胡荽,有没有现在调好的?换他。”
“有,不过不是小孩子。”
“现在哪有那么多小孩啊,附近方圆百里的都找了个遍,只能找年纪小一些的,希望大人多多海涵吧。”
有个二十出头模样的人被带走,宿星则是被人用铁链子拴住了脚,然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锄头给他。
“唉,你太不争气了,竟然没被选中,算了,你今天开始就现在地里干活,这个是除草用的,切记,必须将所有的杂草都处理掉!”
宿星艰难的起身,发现这里是片空地。记忆里应当是村子晒谷场才是。约莫十几个人在做活,细看之下全如行尸走肉一般,满脸麻木的弯腰除草,再起身将杂草扔到一旁。
这处空地不小,满眼绿色,宿星从刚才开始就能闻到一股味道,定睛一看,地里种的竟然是胡荽。
“宿星哥哥,呜呜,好难闻的味道。”
自从和宿星分开之后,黎臻就被带到这里,她害怕那些无脸人,因为他们好像能随时变成一阵烟雾琢磨不透,更害怕满地的胡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黎臻哭哭啼啼,可这里没人会在意她,甚至她和那些人说话都不会收到回复。他们每天弯腰除草,晚上一脸木然的躺下。
黎臻夜里抱着自己缩在墙角偷偷的哭,哭了许久睡了过去,等醒来继续哭。这么会儿眼睛已经肿的如核桃了,红彤彤的,瞧着可怜巴巴。
抱着宿星的腰,黎臻哭的更厉害。
哭声吸引了看守的注意,宿星立刻捂住小孩的嘴,然后弯腰道:“现在开始干活,不许再哭。”
小孩一向听话,宿星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松开手后,黎臻果然不哭了。
她不喜欢胡荽的,觉得像是腐烂的鱼肉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简直每时每刻都想吐。
可她一表现的难受和不喜欢,那些看守的人便会来警告她,吓的黎臻泪眼汪汪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宿星哥哥来了,黎臻像是有了靠山似的,甚至觉得好像胡荽的味道也不是不能忍受。
小孩紧紧贴着宿星,他断的肋骨本来就没恢复好,今日被那些无脸人打了一顿,这会全身上下哪哪都疼,甚至小孩碰一下都疼。
但小少年紧紧抿着唇将痛意咽了下去。“哪块地是你的?”
方才给宿星分了地,就是被换走那人的地盘,宿星看了一眼,好像每个人负责的是固定区域。
小孩瘪着唇,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脚下。“宿星哥哥,就是这儿。”
地里胡荽和杂草齐长。
宿星沉默。
觉得身上更疼了。
黎臻也委屈啊,她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甚至黎家没了,她跟着宿星过活,也不曾做过什么的。让她干活,简直是难为人。
每个人负责两条垄,其他人快干到头了,黎臻还在地头磨磨蹭蹭,那锄头比她还高,刚抡了两下就累的满头大汗,她只能弯腰,用左手去捂鼻子,右手去薅草。
就这样怎么可能快的起来?
现在逃出去也不现实,只能先过好眼下。宿星拿过锄头,开始干活,黎臻也蹲下要拔草。
过了半刻钟左右,宿星忍着额头突突跳。“行了,你别干,都给我做。”
黎臻抬起一张脸,大概是脸痒,她拿小手摸了摸,顿时留下几条泥痕。“为什么呀?”
她还好意思问。
宿星趁着那些人没看见,赶忙将黎臻拔下来的东西放在兜里。
“你拔的都是胡荽!”
黎臻呆愣。“啊?”
可野草和胡荽好像都长一样啊。
不用想就知道,若是被看守者发现黎臻的所作所为,一顿打免不了,宿星只能多干活,一人做两人份。
等到晚上,送来的吃食是胡荽,宿星吃了一口觉得没滋没味,但总比没有强。这是一处小院子,他们所有人被分别关着,宿星和黎臻一间,同屋的还有五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顶,没有要吃的意思。
干了一天的活,难道不累不饿吗?
“我们都不喜欢吃胡荽的。”小孩凑在他身边,两只手抱着他胳膊,小声说话,“可他们给我们的吃食只有胡荽。”
早就饥肠辘辘的黎臻摸着干瘪的肚子。“宿星哥哥,我饿死也不吃的。”
晚上睡觉,黎臻嫌弃地上又硬又凉,宿星叹了口气,“你真是我祖宗。”
说完,他把自己衣服脱下来垫在稻草上,黎臻抱着他,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过了许久,宿星睁着毫无困意的眼睛,听见门外的无脸人说道:“行了,门锁着,他们不可能逃出去的,赶紧回去休息。”
原来无脸人也需要睡觉。
只是为何他们笃定落锁了就不会有人出去?宿星悄声起来,在从角落里往房门口走的路上,脑子里闪过好几个逃跑方案,但显然,都不够圆满,如果失败了,他和黎臻就会被抓回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可难道机会在眼前他不抓住吗?现在黎臻也找到了,如果他能在被那些人抓到之前找到牧野他们……
宿星下定决心,将房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宿星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幸好方才他听见脚步声远去了,否则说不定会被发现。
待铁链稳定下来,宿星才屏息伸手,欲要扯断枷锁。然而,还不等他伸手,有人先一步抓住宿星的手腕。
冰冷的手激的宿星汗毛耸立,他回头,冷不丁一张惨白的脸贴了上来。
幸而宿星经历颇多,这才没叫出来,但也被吓的一身冷汗。“是你。”
这人他见过,白日里干活时就在他身边,瞧着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估摸着比牧野还小,瘦瘦弱弱像是一根竹竿,面色惨白,只有嘴唇有淡淡的血色。
“嘘。”她比划了一下。
宿星点头,那个小姑娘也从缝隙里伸出手,不过她是为了稳住铁链怕弄出声响,然后再缓缓将房门合上。
宿星有点不懂她的意思,刚要开口问,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难道被发现了?
宿星一颗心提了起来。
片刻后才发现脚步声不是往这边来,应当只是路过。待外面彻底没声音后,小姑娘招招手,将宿星叫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别乱行动。”
屋子里的人俱是麻木冷漠,白日里的小姑娘也是如此,唯有现在,脸上流露出活人的生气,但也有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
她说:“没用的,逃不出去,你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被抓住惩罚。”
宿星一听这话,立刻反问:“你试过?”
她摇头,声音越压越低:“没有,但我见其他人试过,他从这个门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说不定是跑出去了。”
小姑娘抿了下唇,眼里的光亮黯淡几分。“第二天那些人拿着染了血的衣服回来。”
也就是说,那人被抓住了,说不定已经遭了他们毒手。
“这些人太过古怪,你知道他们的来路吗?为何突然一夜之间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抓住了?还有其他关押之地吗?如果能和我的朋友汇合,说不定会有逃出去的法子。”
那个小姑娘面色古怪的看他,好像听见痴人说梦似的。
“当然不是一夜之间抓的,”她顿了顿皱起眉头,在烦恼该从何说起,想了想她问。
“你不是拜月村的吧?”
“不是,路过,想要在此常驻。”
“果然是这样,”暗色里的小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是拜月村的,对了,你可见过我爹娘?我叫赵翠翠,我爹人称赵老五,家就在拜月村的最东边。”
拜月村人口确实不多,但宿星还真没留意那么多。
“你是拜月村的,可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们来到这个小村子已经快一个月了,村里几乎没有小孩子,像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不多。如果宿星见过她,按理来说该有印象才是。
叫赵翠翠的小姑娘难掩失望,不过她好像早知道了结果,没过多纠结,开始回答宿星的问题。
“因为我是在两个月之前来到这的。”
来到这?宿星捉住了这个字眼,觉得有点怪异。
“那天晚上我上厕所,不知道为什么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就在这了,不止我,还有村里的好多其他人。”
赵翠翠的眼睛盯着虚空处,陷入回忆。
当时是几个她认识的玩伴,都年岁不大,他们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也曾以为整个村子的人被抓起来了,还试图跑出去解救其他人,但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那些无脸人很厉害,白日里人模人样,晚上就可以变成烟雾似的,看不透摸不着。
逃跑的人跑出去没再回来过,赵翠翠胆子最小不敢逃跑,也正因为如此才活到现在。
每月都会有人进来,但再也没有拜月村的人了,都是其他地方的路人,或是路过拜月村,或者是在拜月村附近被波及。从那些人的行动和言语中得知很多消息,但知道的越多,赵翠翠越绝望。
“这里既是拜月村,也不是拜月村。”
“别费力气了,逃不出去的,我们永生永世都会被困在这,无法解脱。”
……
“还没找到人?”
黄昏时候,牧野一脸失望的从外面回来。坐在家里的廖大夫急的嗓子发哑,“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前天半夜时候大黄一直汪汪叫,牧野觉得不对劲披着衣服出来,只看见熄灭的灯笼。他立刻折身去往两个孩子房间,摸了一把被褥,还带着温热。
可他当晚扯着嗓子寻遍了整个村子,也没发现宿星和黎臻。
两个孩子,凭空消失了。
天色未亮,牧野便去寻了镇长诉说此事,镇长召集人手帮忙找人,牧野让他们在村子里找,他带着胡安和几个好手去了外面。
因为宿星和黎臻不是不懂事,他们断然不会藏起来不叫人找见,所以很有可能被藤蔓卷走,可牧野这几天带人搜了附近山林,什么都没找见。
之前失踪的人还会留下一片衣角,怎么他们什么也没留下,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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