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砚山夜探太子江南居所这次,竟见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闻炎熙”。
一个面目略呈虚弱之态,另一个却康健颇有武功。
魏砚山藏踪隐息本事高强,竟还被站着说话的那个“闻炎熙”发觉了行迹。对方一言不发,飞身就来取他性命。
魏砚山蒙着脸不能暴露面目,打斗起来反倒受拘束。对方又与太子相貌相同,魏砚山震惊之余,也未立即就想好要下死手。
这样一来落了下风。魏砚山且斗且退时,被“太子”一剑刺伤腰腹。
随后就是潜藏来惊鸿别院这里。
前几日,他已经授意青流青玉外出时将暗信传递出去,想必魏家人如今也都知了这个消息。
但那双生太子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待查明。
闻氏……
想起情分如亲兄一般的柳浩中惨死时模样,魏砚山恨得咬牙。
不论闻氏皇族究竟有什么秘密,都不能阻止得了他魏氏成事的决心。
*
“听说,你将前几日随侍的影卫全都杀了?”江南某处太子临时居府中,闻炎熙正开口发问。
他面上极不赞同,“你这阵势也闹得太大了。”
“好殿下,这群废物连有人潜进来内院都没发现。”闻炎鹤冷哼,“那人或许已经看见我俩同时出现,这消息若被散布出去,吃不消的可是你,不是我。”
因前朝曾有双生皇子争权夺利埋下祸端,外敌趁机侵犯甚至导致王朝覆灭的悲剧。自那后,历代皇室便对双生情况格外警惕。
若是龙凤胎也就罢了,可要两个都是皇子,必须将其中一个毁容残废失去继位权利,或不能让两个长得一样的皇子同时存活于世。
闻炎熙闻炎鹤,便是一对预兆不详的双生子。
当今皇帝子嗣艰难多年,好不容易得来一对皇子,一个也不肯舍去。只能将其中一人自小就藏起来,另一人则对外公开,立为太子自幼多加培养。
闻炎熙听闻炎鹤出言不逊,也不爽快:“孤若有事,替孤上位的不就只能是你?”
太子眼里,藏着对亲生弟弟的一丝忌惮。
听见这话,闻炎鹤冷笑不已。
“好哥哥。”他总爱亲近又嘲讽似的这样喊闻炎熙,“你知道我被送去影卫楼里,正经开始习武以前,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
“给我吃,给我穿,让我读书明理,看似人人奉我血脉尊贵,却无人当我是真龙之子。因为他们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过是外头唯一太子身后的那道暗影;
甚至父皇也怕我有异心,将来不安分会害他的天下如前朝预言,真落个双生相争,王朝覆灭结局。从小但凡我对那些皇子谋事、叛将上位的史书段落多看两眼,那天都得被关进地下,受一整夜的刑罚。”
听闻炎鹤如此说,太子眼中的忌惮才稍隐去,透出些许愧疚。
“到现在,我只要略想一想‘夺你天下’这回事,都觉得浑身犯恶心。”闻炎鹤心气不顺,更加不想看见眼前这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只管放心,我闻炎鹤什么都可能有兴趣,唯你这破储君之位我不稀罕。”
双生弟弟脾气桀骜难测,当着太子的面摔门走了。
面前无人对峙,闻炎熙却只觉得更疲倦。
他想臻宜了。
如今又到毒痛复发之期,体内毫无异动,闻炎鹤所言确实是真的。
臻臻当真为救他彻底解毒而死了。
听说臻宜已死那日,闻炎熙恨得想出手杀了弟弟。但他武功不如闻炎鹤,出手对闻炎鹤而言不痛不痒。
闻炎鹤避开他的出招,连连嘲讽,又刺激得他心里闷痛,吐出一大口血。
闻炎鹤这才闭嘴。要真将太子气出好歹,老皇帝也不会让他好过。
闻炎熙过了两日才缓过来。以臻宜的血入药,是皇帝与天官的决定。闻炎鹤不过奉命行事而已。他在这里为难一个只能听令行事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想开这一茬,他才觉得对眼前闻炎鹤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稍能忍耐了些。
可一旦想起臻宜,还是心痛难忍。
这是自幼一起长大,陪伴他十年有余的小姑娘。
是会在他毒发痛苦时关心他,父皇叱骂后安慰他,一心想着嫁给他共守白头的臻宜。
更是从小为了他闻炎熙,炼药体取鲜血,十年供养得他性命存续下来的臻宜。
可他太粗心大意,竟把他的宝贝弄丢了。
听闻炎鹤说宫里有消息,臻宜的骨灰已被送回京城,闻炎熙简直当即想赶回宫去。
但他是太子,巡查水患办案等事还未了结,不能如此不识大体。
何况,明面上是巡视天灾情况,实际却还要顺道调查睿王是否当真生了野心。
他这个叔父太年轻,让“仅有一子”的老皇帝心有顾虑。
若唯一的太子犯错不得民心,或是意外出事身亡,睿王就会成为继承帝位的第一人选。
莫说老皇帝与睿王并非一母所出,即便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恐怕也未必能接受这个结局。
正沉思着,外头新的线报来了,闻炎熙拆开察看。
线报中只讲了一件事:睿王在岳阳,偶遇受灾民妇拦车求援,慈悲大起,后开仓赈粮救济难民整整三日。
现如今,睿王的仁善已从岳阳城传了出来,将响彻天下。
闻炎熙将线报放上烛火烧去。
看来睿王一事,不必再纠缠细节了。
无论此事发生得有意还是无意,这位存在感与戏份都太多的长辈,只能有一个结局。
*
魏砚山走了这几日,臻宜耳旁清静许多。
她却闷闷不乐起来。
上回发呆时没联想那许多还好,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心情就忍不住低落得紧。
她如今这样,同以往的生活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被人看顾着,甚至如今待的这个院子还不如皇宫那么大。
还得日日防着睿王又来找她,有别的阴谋诡计要她配合施展。
臻宜想离开惊鸿别院了。
青流青玉察觉臻宜的心烦,劝慰她:“郡主放心,过几日主子会安排人来接我们的。”
魏砚山临走前耳提面命,要两个武婢好生护着臻宜,明处贴身保护,哪怕临时有状况阻拦,也得想法从暗处跟上去护好。
经这几日亲见魏砚山对臻宜态度,以及这样小心再三强调。两人自然心知肚明,知道如今臻宜对魏砚山而言,恐怕不仅仅是偶然遇见的一位皇族小贵女而已。
此前她们以为这小郡主只是一个过路人,留下她或许能有将来牵制太子的作用。
现如今,这小郡主的存在究竟能牵制谁,反倒有些说不清。
臻宜:“他同你们说过何时会来么?”
“这倒并未讲明。”青流青玉答不上来具体的时间。
魏家隐忍许久,已快到关键阶段。主子或许有麻烦事要去办,谁也说不好要多久才会来。
“这样。”臻宜呆呆应一声,又不说话了。
以为臻宜心情不好,青流青玉不愿再打扰她,干脆退步去门外守着。
臻宜却在凝思她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办。
是继续在这里,等魏砚山来接她出去?
还是趁机从睿王处找机会,借机离开?
好像都不大行。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藏得深沉,她能选择相信谁呢?
臻宜苦恼不已。
她要是有些武功钱财在身上也就好了,偏偏这两样她都没有。不仅如此,外头究竟是个什么世道,臻宜也是不懂的。
想离开,却清楚自己恐怕没有办法独自护得了自己。
要是青流青玉肯和她一起走就好了。臻宜心想,她可以偷睿王给的珠宝首饰,拿出去换钱换吃的,青流青玉身有武艺,又可以保护她。
三个人溜出去一起过活,刚刚好。
可她们俩看起来,似乎对魏砚山还挺忠心。臻宜觉得自己未必能撬得动这墙角。
“青流青玉,你们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发现人不在身边,臻宜忙唤她们进来。
“看您好似有些低落。”青玉平时话稍多些,主动回答,“我们姐妹就干脆在外头给您腾个清静。”
“这里已经够静的啦!”
臻宜拖着两个武婢的手,拉她们坐下来,“我一个人太无趣,陪我聊会儿天吧。”
“郡主想聊些什么?”青流问。
“……不知道,”臻宜泄气,有心找个话题,“嗯……你们已在魏小将军身边跟随许久了吧?”
讲完,又觉得自己是否切入得太快,万一被她俩觉察自己是想打探关系可怎么办?
“有好几年了。”青流回答。好久没留意年岁,细细一数这些年时光,不由令她略微恍惚。
“你们俩是女孩子,怎么会跟在他身边当武婢呀?”臻宜托着脸,“练武是不是很辛苦?”
以前臻宜见宫人比武,还很好奇,对太子说自己也想学。闻炎熙自然不让,哄着她转移注意力去做旁的事。
从此以后,太子再也不在自己宫里召人来比武表演了。
青流答:“苦,但还过得去。”
若要同家人被杀的仇痛相比,练武的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青玉问:“郡主怎么忽然对武术感兴趣了,是否在这院里头闷得无聊?青玉可以教您一套拳法,早上起来练练,对身体有好处的。”
“……那倒不用。”
臻宜吞吞吐吐。
青流冷不丁道:“郡主要是想打听与主子有关的事情,尽管问我们就是了。”
魏砚山只叮嘱关于后续谋划先莫提,横竖那些事与臻宜也无关,不要将她牵涉其中。其余事,若臻宜想知道,没什么不能讲。
臻宜像个小结巴:“也、也不是非问不可。”
用心被识破了,臻宜极不好意思。青流青玉年纪没比她大几岁,但说话做事却成熟稳重很多。待她也越来越好,看着不像和魏砚山那样人是一块儿的。
“我们姐妹,是被魏大将军从尸堆里捡回来的。”青流平静开口,“要是没有魏大将军和主子,只怕我们俩不是躲在墙洞里被烧死或饿死,就是被仇家杀死了。”
没想到青流开口就讲起当年如此残忍旧事,青玉皱眉想阻止她继续,犹豫一瞬又闭上了嘴。
小郡主与主子之间似有误会,或许借这事儿反能破除一些成见。
要真是这样,她们姐妹俩翻翻旧伤口也算不得什么。
尸堆……臻宜万没想到两个武婢的过往,如此坎坷可怕。
“满门灭族,连两条守门的狗和后院一窝狗崽也没放过。所幸有……二少爷拼命在前面抵挡,给我们这些女眷争取了时机藏身。那时身量小,母亲将我们硬塞进了灌木丛后头一处中空的泥墙里,我们才有机会等到魏大将军上门……”
当年魏桓凌晨才赶至柳太傅家中,见府中已满地鲜血,火光熊熊,便知大事不好。
他来迟了。
皇帝的兵都已撤走,只留烈火要烧去罪恶痕迹。
柳浩中的尸身还留在空地中央僵立,十数不同兵刃扎在他身上,身体被烧焦一半,首级已不见踪影。
魏桓大恸,几乎当场跪在地上,悲痛不能自已。
这位爽朗好学、有勇有谋的麾下,魏桓待他如半徒半子。
柳太傅在朝中,虽也曾与武臣起摩擦争端,骂起对手来之乎者也,把一群大老粗听得云里雾里,还嘴不能。可昔日魏家部下遭人在朝堂弹劾背刺,柳太傅也照骂那小人不误。
柳家两代,没出过一个奸佞。
偏在柳太傅将告老还乡的前一年,遇此灾祸,亲族尽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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