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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友会师

薛璧无奈地扶了扶额,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唇上,示意许琢圭噤声。

随后拉起她比划的那只手,引着她悄悄往门的方向走,和门外的人相互奔赴。

老话说的好,当你在偷听门内的人,门内的人也在偷听你,你偷听的对象是门内的人,门内偷听的对象是你,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双向偷听。

门内安静下来,最关心的就是门外的人。

有个少女道:“奇怪了,方才还有声音的,现下怎么什么都听不到了。”

男子作势推开她:“起开,让我来!”

正在这时,薛璧一把拉开厢房的门,立马倒进来两个人,一旁还立着两个人,偷听的拢共四个。

他一把拎起摔进门的少女,一脚踩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分工明确。

谢瑛讨好地笑:“谢谢薛哥!”

她的脸圆润可爱,额心生了竖排的两颗小小的朱砂痣,本就生得乖巧,此刻堆着讨巧的笑,更让人怜爱不已,责备不得。

魏春秋捶地抗议:“这是区别对待,是明晃晃的歧视!”

他生得其貌不扬,眼裂极宽,薄唇一抹,只额间一根挂着铜钱的松石抹额分外亮眼。

大魏有嘉云盛世,是故大魏子民,多有悬挂嘉云币的习惯,但像这样明晃晃挂在抹额上的,少之又少。

薛璧对他好言相劝:“滚。”

要论长相,四人中,还数是门外偷听,依旧保持仪态端庄的一对男女最是好看。

其中的少女着硃磦阔袖上襦,一袭深缥齐胸裙,项上戴长命锁银项圈,头梳高髻,后压用一根结得很大的发带,垂在耳边像只兔子一样。

她生得秀项延颈,皓质胜雪,一张脸施粉则太过,唇不点而朱,眉如翠羽,眼如横波,微微蹙眉,略显傲气,却看得人不住想要接近。

立于少女身侧的男子看着弱冠之年,一身墨绿缺胯袍,领口处完全敞开,脖颈围了一圈巾子,里头的内衬只露出来个领子。

他长发不束,只将头发往后编起,露出一张表情戏谑的脸,高挺的鼻子两边是一对开扇极好看的丹凤眼,眨动两下,尽显风流。

谢薮抱胸揶揄:“不是说好了今日我们几人聚在一起,庆祝昔日的长安五侠客全员回归么?薛哥怎么见色忘友?”

许琢圭一惊:“对不起,我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登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也难怪薛璧今日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与人有约。

薛璧扯了扯她的袖子,解释道:“没有的事。”

谢瑛面露疑惑:“怎么会,我们还特意做了请帖呢!”

魏春秋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也说:“就是就是,我们还特意做了请帖呢!”

长安五侠客的四人目光各异地瞪了他一眼。

魏春秋求饶道:“好吧,我给忘了,你们别瞪我了。”

谢薮趁机道:“既然遇都遇上了,不如我们就一起。”

他别有深意地问许琢圭:“你怎么看?”

引得在他身侧的费妙因都不悦地睨了他一眼。

许琢圭回眸,正好对上薛璧鼓励的目光,放松道:“感觉会很热闹呢!”

一行人坐下,许琢圭自然是和最熟悉的薛璧座位挨着,魏春秋坐在薛璧右手边,谢瑛则在许琢圭左侧,费妙因靠着谢瑛,谢薮特立独行,一个人坐在了最远的位置上。

等菜的间隙,谢瑛把众人都介绍过一遍,谢薮是她同父异母的阿兄,两人皆出身皇商谢氏;妙因娘子则是中书舍人费舍之女;看起来最普通的魏春秋,居然来头最大,出身外戚魏氏,是当今皇后的侄子。

当然,能和这群人做朋友,薛璧的身份自然也不简单,是功勋卓著的威武大将军薛宪之子,只是父子二人关系不好,薛璧十六岁那年就离家自立门户了。

出于好奇,谢瑛友好问:“听口音,许娘子不像长安人,你是哪里人啊?父母可还健在?”

比起这群高门大户人家,许琢圭的身世就显得平平无奇了:“我是岳州巴陵人,自幼在青草湖畔长大,我阿娘是湖畔的渔女,只不过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话题结束得很快,谢瑛十分愧疚:“对不起……”

许琢圭反应过来,忙道:“你不必太在意,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想说的是,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阿娘的离世,但在谢瑛听来,却不是这个意思。

谢瑛更愧疚了:“我不是有意要提你的伤心事……”

魏春秋为其背书:“我保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薛璧也把手放在了她肩上,同情地望着她。

许琢圭慌了神,连连表示:“我,我没事的。”

可收效甚微,大家还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

费妙因直问:“听说江南地区的鲈鱼甚好,不知与长安的比起来如何?”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问题并不很感兴趣,只不过是想转移话题罢了。

许琢圭立马接话:“是这样的,岳州水质清明,激流也多,游鱼竞流,鱼肉品质自然也就更鲜美些。”

她有些惋惜:“在我们那里,新鲜的鲈鱼时常会被用来做鱼脍,但在长安这边,似乎并不时兴这样的做法。”

“鱼脍?”魏春秋用手肘顶了顶薛璧:“你在岳州待了两年多,有没有尝过这个?”

薛璧投降道:“放过我吧,我可吃不来这个。”

说罢又特意倾过身子,向许琢圭解释道:“我没有说鱼脍不好的意思,只是我自幼便不爱吃鱼,就更妄论生鱼了。”

许琢圭表示十分理解,道:“其实在岳州本地,也有很多人吃不惯鱼脍,喜食鱼脍的才是少数。”

魏春秋又凑过来问:“那你们是在长安认识的?还是在岳州认识的?

“薛哥在岳州待了两年,许娘子也是最近才从岳州来长安的,你们是不是早在岳州就认识了?”

谢瑛对八卦的嗅觉是灵敏的,但对地域的认识是不足的,她挪了挪位置,起哄道:“是啊是啊,岳州就那么大,你们总不能一次都没见过。”

就连在一旁听着讨论,一直一脸冷淡的费妙因,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几人的穷追猛打,就好像许琢圭和薛璧之间必须得有点什么才正常一样。

薛璧很认真地思索,最后得出了个无趣的原因:“我平日都是在楚王府附近打转,那里离青草湖并不远,是我不爱出门走动,这才错过了。”

一番话毕,谢魏两人顿时泄了气。

许琢圭刚想说自己也是极少出门,又听薛璧道:“也许是见过,但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一番话,谢魏两人又重燃斗志。

魏春秋道:“是嘛,那薛哥,你仔细回想一下,许娘子也是!”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很是执着。

许琢圭肯定地表示:“没有这回事。”却被当作是耳旁风。

谢瑛抛出观点:“两个人在岳州初遇,长安重逢,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宿命的味道!”也算是用上了通感。

费妙因也开始渐入佳境,参与到话题中去,同意道:“确实是这样。”于是简单几句,将宿命论抬至新的高度。

魏春秋不甘落于下风,旁征博引,几经推敲,仔细琢磨,推出了因果轮回,因缘际会等理论。

三个人目标明确,就许琢圭和薛璧之间的关系展开联想,延伸论点,气氛十分融洽。

只是似乎有点过于融洽,以至于当事人本人,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俨然成为摆设。

许琢圭对着薛璧,面露尴尬:“中郎将,你的朋友他们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薛璧有些抱歉,迅速叫停了面前三人的胡诌八扯,严辞道:“我和许娘子之间,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关系,你们莫要妄自揣测。”

然而,一番严肃的话并没有多引起重视,倒是魏春秋找到了反客为主的机会:“我们又没多想,倒是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他们几个有自己一套自洽的逻辑,无论如何都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从始至终未曾参与混战的谢薮敲了两下桌子,撑着脑袋,摆出了一副理中客的样子:“你们都在胡乱猜疑,说的都是些毫无根据的话。”

一句话,把所有人说得噤了声,眼睛都盯着看他。

费妙因不满地问:“那谢郎君有何高见?”

谢薮露出个得意的笑,直言不讳道:“听闻十数年前,岳州划地内的青草湖畔,还是一片烟花之地。

“那我就有个问题想问许娘子了,令慈带着你在那种地方,当真是清清白白的渔女吗?”

他的表情不屑,言语挑衅,不像是来友好交流的。

薛璧怒怼道:“你要是不想留在这里,大可以滚出去。”难得地说了难听的话。

谢薮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们不好奇吗?”

好像他是正义的化身,民意的代表。

言至于此,许琢圭坦诚道:“嗯,我阿娘从前,是做过女昌女支。”如他愿地道出了真相。

倒也没什么好掩藏的,不论她的阿娘过去是什么人,都无法磨灭阿娘在她心中高尚的形象。

谢薮微微吃惊,随即又恢复一脸刻薄:“朝廷禁娼是在十三年前,而你看起来十六七岁,由此可见,你是在那种地方出生的。”

他哂笑一声,嘴像淬了毒:“有够低贱的身份。”倒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如此言论,最先崩溃的是谢瑛,她安慰许琢圭道:“许娘子,你别听我阿兄说的,他最近脑子出了点问题,一个不注意就爱胡言乱语。”

宁愿诋毁谢薮,也不承认谢薮就是这种言语尖酸的人,掩耳盗铃的行为。

谢薮蒙对了个最表层的答案,就沾沾自喜,忘乎所以:“什么胡言乱语,我这是实话实说,省得你们都捧着她,让她看不清自己。”

他意有所指地对着费妙因,道:“你说是吧?长安第一美人,妙因娘子。”

薛璧再也忍耐不能,站起身去到谢薮旁揪起他的衣领就往外扔,再风风火火地阖上了门。

脏东西处理完,薛璧走到许琢圭身侧,开口安抚道:“那种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转而又对费妙因:“妙妙,你也是。”

尽管他在尽力补救,气氛却始终难恢复如初,甚至有划向冰点的征兆。

为使这场饭局不至于不欢而散,许琢圭故意提及:“方才我看中郎将的手相,似乎看到……”

谢瑛问:“看到什么?!是姻缘吗?”

魏春秋抻长了手,大大咧咧地现出了手掌:“我!我也要看姻缘!我是嘉云二十二年八月二十日酉正一刻生人,家中排行老三,我阿耶是……”

短短几句话,就把家底透了个完全。

许琢圭凑过去瞧了瞧,笑道:“看起来,你的正缘马上就要出现了。”

她挨得薛璧本就近些,凑向魏春秋后,两人的距离更是不足咫尺。

这句话,就好像是是对着薛璧说的。

魏春秋又激动地问:“是和谁?什么时候?哪个地点?我和我的正缘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

许琢圭略略思索,道:“大概是和书有关,也可能是与笔,墨,纸什么的相关,多的就不知道了。”

魏春秋有点低落:“啊?怎么这样?”

谢瑛嘲笑道:“这哪里是在说姻缘,这是在你不学无术,劝你多读点书呢!”

两人争论了起来,就谁才是不学无术的那个,开展了激烈的辩论。

薛璧趁着他们“打情骂俏”,偷偷问许琢圭:“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许琢圭愣了愣,道:“我看到,中郎将曾有过一段情深缘浅的感情。”

此后,是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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