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没有生气。”
李蝉衣感觉还是很不舒服,说话都有气无力。内心感觉压抑极了,像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折了折那张报告单,重新塞回口袋里。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也放在口袋里面没有再掏出来。像是在勉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陈苏木了然,问:“阿姨的情况,是刚刚才查出来么?”
“嗯。”
阿兹海默症是目前人类尚未解决的医学难题,但是治疗手段已经有了很多的发展。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几个医生,找最好的医院。”
尽管已经被拒绝过,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跟李蝉衣强调:“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难道也不在乎你妈妈的情况么?”
“如果有专业的医生指导,做认知康复训练,也能缓解症状。”
李蝉衣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她瘦得很快,整张脸都小一圈。勉力支撑着的脆弱。
就在这时,穿白衣的护士路过,见到李蝉衣提醒道:“你是不是该换药了啊,别乱跑啊,回病房里去,别回头我给你换药找不到人。”
“嗯好。谢谢。”
最终,她头也不回,独自一个人走回病房。
护士一间一间地查房,她从病房里走出来,却被人给拦下。
对方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颇为谦和友善的微笑,护士小姐眨了眨眼,一度认为刚才第一眼看这个高挑的女人,她的高傲冷漠是种错觉。
明明很友善。
“你好,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个女生,她的手腕是什么情况?”
护士小姐回想了下,道:“她是三级烫伤,挺严重的。”
“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挺能忍的,手腕被烫成那个样子,把她送来的人在旁边哭,她这个当事人反倒是镇定,还去安慰她妈妈别哭了。”
护士小姐说着,忽而发现对面的女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继而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陈苏木问:“她的手腕上会留疤么?”
“大概率会。她那个情况是肯定会留疤的,只是面积小。”护士小姐想也不想地回答,“对了,你是她的什么人啊?是朋友么?”
陈苏木心情沉重,却又挤出一个略显敷衍的微笑。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护士的问题。
“谢谢。”
护士小姐提醒道:“你记得跟她说,这几天要清淡饮食,等我查完剩下几间房就去给她换药。”
“我会转告她的。”陈苏木点点头。
病房里,李蝉衣正坐在那边空置的病床上,垂着头,像是个小孩似的,捉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玩儿,扯一下一道一道白线。
刘林见状提醒道:“你别乱扯,回头弄到伤口了怎么办?”
李蝉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解释道:“护士刚才跟我说了等会儿来换药。”
她看起来毫不为自己的烫伤感到伤心,反倒是周围的人忧心忡忡。
换药的过程却没有那么温馨自然。
护士端着银色托盘进来,里面放着几把剪刀。她让李蝉衣伸出手,动作熟练地咔嚓咔嚓剪掉纱布,剥离。
直到露出红得发黑的一截手臂,触目惊心,让人分不清是皮还是肉。越里层跟皮肤粘连地越紧,护士的动作很快,用力一扯,还有些斑驳的皮粘在纱布上也被一并扯下。
李蝉衣看着自己的手臂,忽而慌了神。
她从来都不知道人的手还会变成这样。
“不要害怕,没事的。”
尽管戴着口罩遮挡,但是李蝉衣还是能看到,护士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慰般的微笑。
她有些乖巧地点点头,可内心却像是沉入谷底一样,看着护士往上面喷药,然后拿起一把剪刀,像是在裁剪布料一样,剪开一道小口子。让脓液流出来。
……
整个过程让她明白人的身体原来是这么脆弱。
护士又用雪白的新纱布给她重新包扎,遮盖住丑陋的伤口。
陈苏木就站在病房外。
她没有进去,只是看着护士端着托盘走进去,又端了一堆带着血迹跟干枯黄色脓液的纱布走出来。
可那些纱布堆积上托盘上,因为太多,还有几个掉了下来落在地板上。
陈苏木垂眸,看到上面的血迹,闭上眼睛。
对她来说,细看都是一种残忍。
记忆里的李蝉衣,连衣服弄脏了,手破了一点点皮都会难受半天。
现在两个人一墙之隔,她不知道李蝉衣是不是会疼得哭。
病房的门没有关上。
陈苏木微微探步上前,她伸出手似乎想推开门进去,想了想却又收回,只透过门缝远远地看了一眼。
李蝉衣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一个木偶。
站在门外,陈苏木感觉胃里像是被塞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无法消化。她站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里面传来极小的哭声。
那声音听起来很伤心。压抑到了极点,也只是轻轻的抽泣。
这一刻,心里涌起一种细密的,感同身受的疼痛。
陈苏木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继续再这里待下去,匆匆忙忙地快步离开,脚步却凌乱到有些慌不择路的地步,差点被电梯门夹到。
电梯里的人看了看她,提醒道:“小心点。”
陈苏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做个了深呼吸,看了看电梯顶的灯光,感觉这个空间狭小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顿了几秒,道:“谢谢。”
电梯一打开,她就立刻抬步走了出去,像是多一秒都不愿意停留。
外面又下起了雨,乌云密布,甚至隐隐有雷鸣声。
电梯里出来的人都愁着没带伞怎么出去,纷纷站在廊下。众人却看见刚才那个步履匆匆的女人冒雨走了出去。
“喂,你看那人?”
“她怎么了,下雨还往外走?”
“谁知道呢,也不怕淋。”
陈苏木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她只是走了很久。
才缓缓意识到,记忆中也有这样的一个盛夏的雨天。
蝉鸣不歇。
手机嗡嗡震动,她接起电话,等待着对方说话。
电话那头的时华黎纳闷道:“你这几天什么情况啊,没去上班?”
“实在是罕见啊,工作狂人。”
她这辈子没见过陈苏木一连几天都不在工作,对方可是连过年都不会庆祝一下,还在坚持埋头工作的狠人。
陈苏木似乎想扯开这个话题,或者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她并不是个喜欢吐露心事的人。但是这一刻,她微微启唇,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也无法控制自己说出口的话。
“她的情况很不好。”
时华黎有些纳闷,一度怀疑自己打错了电话。又确认了一遍手机号码:“你说谁?”
可对方却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压根不理会她的问题。
“前几天她家里出了意外,她的胳膊被烧伤了,被送来医院,我过来看望她。当时她正坐在一片草地上,看起来情绪很低落。那个时候我想起来,我以前好像就等着看她落魄,看她后悔。”
时华黎意识到了好友的不对劲。
她问:“这个人是你以前的朋友吗,还是恋人?”
“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当时我很爱她。后来分手了。”
时华黎隐隐约约记得,当年她在美国投行上班的时候,跟陈苏木做同事的那段时间。总觉得这个人跟周围的金融男金融女不太像,身上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质。
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她开心起来。
那个时候,时华黎还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时华黎最后得出结论,“就是当初那个让你万念俱灰的前任?”
真没想到。时华黎在纽约的那几年,包括现在,一直都觉得像陈苏木这种人是心无旁骛,一心攀登的。成功之路布满荆棘,不是谁都有这个毅力能撑得过去的。
无论是在顶尖学府,还是金融圈,陈苏木都是以超乎常人的毅力,用最快的速度功成名就的极少数。
按道理说应该是抛却七情六欲了,可没想到她居然心里还记挂着前任……?
对此,时华黎颇为意外。好奇起了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如果她情况很不好的话,那你的确是应该过去看看她。”时华黎赞同地点点头,但是又想起了这次打电话过来的目的。
“不过你的那位未婚夫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那年夏天好像也是下了雨。后来我去了美国,在加州很难再遇到这样的雨天。”
医院的病房里。
李蝉衣正在休息,突然隔壁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
“唉,人呢?”
“人怎么不见了,这才一眨眼的功夫!”
“别让他到处乱跑……”
病房里冲出来几个病患家属,还有一个白衣护士,一群人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
“什么情况啊这么吵?”
李蝉衣走出来看着走廊里的动静,医院里通常都是很安静的,病房里的人都纷纷探头。
“听说是有个阿兹海默症病人突然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往外走,冲到大街上,上次还差点被车撞了。”
“啊?这么严重。”
“是啊,幸亏家属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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