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登方舟,驾驶舱。
安在清扫完地牢之后熟门熟路地走到驾驶舱门口。舱门周围没有守卫,她抬头对着监控扫了下脸,‘滴’地一声,门开了。
阿克曼不在房间里,
烟灰缸、空掉的咖啡杯,还有方舟的数据资料本和草稿纸被阿克曼摆得到处都是,安摇头捡起落到脚边的草稿,抖了抖,帮阿克曼放回了桌子上。
安和肯特*阿克曼的关系很复杂。
在外人看来,安只是阿克曼的得力副将。身为方舟的三大管理者之一,她和米勒一样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并且对阿克曼先生的命令无条件服从;
但其实米勒和她根本没有可比性。
——全方舟只有一个人有自由出入阿克曼的房间的权限,那个人是安。
安自己倒了杯水,踢掉脚上不是很舒服的高跟鞋,赤脚走到沙发旁将台灯打开,
她选了一张自己喜欢的黑胶唱片播放,再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盘起脚往沙发上一靠。
月光奏鸣曲悠扬又带着些伤感的调子缓缓充斥着整个房间,安的意识逐渐模糊,雨声响起,安恍惚见又回到了自己10岁那年,在孤儿院的门口第一次见到阿克曼的样子——
在地球趋近于毁灭的最后几十年,一切臭恶腐朽的制度都已经黑暗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自然资源因为过度开采而逐渐匮乏,利用科技再生的可再生能源基本都被强国垄断,一国独大。
政府被财阀和科技公司挟制,克隆人、人造人、基因改良者层出不穷;
在那个时代,拥有豪车豪宅已经不再是名利的象征,如何制造出一个拥有自己优良基因的超人后代,变成了那些有钱人攀比的对象。
安就是那些有钱人无尽攀比下的失败产物。
自记事起她就一直待在福利院,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院长说,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像一个废品一样被丢在门口好几天,差点就要断气了。
那个时代的福利院规模庞大,不仅全国连锁,福利院的院长每年还能受到一笔来自政府的天价补助金。
由于‘孩子’已经成了资本和‘科学家’用完就丢的实验品,并且也因为当时技术还不够成熟,当被实验的胚胎中出现大规模的失败产物,福利院就必须接受这些所谓有‘缺陷’的孩子们,将他们至少培养长大到12岁 —— 一个体格相对成熟、可以被压榨打工的年纪,再将他们转移到这个供应链上的下一环,成为社会中低等级、永不停歇、没有人权的牛马。
安不知道其他国家的孩子过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生活,但至少在羽国,这个所谓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受千万人羡慕的国家,她曾经无数次站在河边想要一死了之。
安10岁那年,她待的那家福利院的院长终于忍不住朝安伸出了魔爪,想在把她送出去之前自己先好好享用一番。
于是安捅了他。
那把水果刀就那样明晃晃地放在桌子上,安在情急之下颤颤悠悠地举起刀,第一次让自己的手上沾上了鲜血。
安浑身颤抖地跑到大街上,而那位受伤了的院长依旧不死心地在后面骂骂咧嘞地追。
那个晚上,大雨滂沱,偌大的马路上只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缓缓行驶,安咬牙冲上前去拦住轿车;
刺耳刹车声响起,预想的责骂并没有从车内传来;于是在安绝望地、一遍又一遍的求救声中,一名金发碧眼的男人终于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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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曼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安已经抱着腿、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睡着了。没翻几页的书掉落到地上,安歪头枕着胳膊,眉宇中难掩疲惫。
安好像很久没来找他了,阿克曼神情微动,
他走到安身前蹲下,先是细心地帮她拉了拉滑落的毯子,接着克制不住地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
............
隐忍的**在空气中涌动,阿克曼呼吸微滞,他闭了闭眼,在理智即将崩塌前站起身,坐回到距离安至少半米的椅子上。
——那年从院长手中救下安纯属意外。
在那个臭恶腐朽的黑暗时代,除了底层人民在被无尽压榨,权贵世家中也在时刻上演着勾心斗角、不知道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水深火热。
自阿克曼记事起他就明白,人心太贪,**永无止尽,这世上没有不变的情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要想在那个社会中活下去,他必须够冷、够狠、够果断,只有强过所有人登上顶峰,才能获得片刻喘息。
——所以他不能有软肋。
那天晚上,安就那样直愣愣地扑到他的车子前面。
那个姑娘很瘦小、全身青一块紫一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基因改造的失败产物,但她的眼睛很亮,里面还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
阿克曼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的车,那个好色的院长还在后面如同恶魔一般穷追不舍;
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他的手臂,她眼底那股想要活下去的**就像是一粒罂粟,勾得阿克曼移不开眼。
于是他从腰间拔出枪,把它放进安的手里,
他一只手捂住安的眼睛,另一只手覆上安的那只握住枪的手,接着‘砰’地一声扳机叩响,那个丑恶的男人直直地倒在泥泞的马路上,再也没能起来。
后来,阿克曼把一个低等女孩带回大宅的事被传得人尽皆知。
那些本就不满阿克曼坐在高位上的‘兄弟姐妹们’开始暗中骚动,想通过安挟持住阿克曼。
阿克曼冷笑着揉了揉眉心,他没给安修整安顿的时间,当天晚上就直接把她送进了自己手下最残酷、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训练营—— 整整三年都没让她出来。
阿克曼知道安也许是恨自己的,在旧社会存活下来就已经够苦了,而自己的出现,则是把她拖向了更黑暗的深渊。
人类的痛苦不在于身体上的苦,也不在于一次次忍受旧伤未好就添新伤的疼痛,真正击垮改变他们的,是即便站在了食物链顶端,也依旧看不到未来的美好和生活的希望。
阿克曼救下了安,却又毫无保留地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他亲手将更为黑暗的深渊展现在她面前,看着她震惊、痛苦、失落.......
——这个女孩拼了命的想找到一丝美好未来的可能性,却总是被他一次又一次粉碎。
..............
唱片机中的曲子播放结束,安的睫毛轻轻扇了扇,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安抬起头缓缓打了个哈欠,接着像只猫咪一样揉了揉还带着些许泪水的眼睛。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安看向阿克曼,而那人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翻动着资料。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阿克曼连头都没抬,“你怎么在这儿?”
安跳下沙发,拿起桌子上的书归回原位:“很奇怪吗?你的地盘我不是想进就进?”
她也给阿克曼倒了杯水,语气和行为自然地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亲昵和依赖。
阿克曼看着那杯水微微愣神:“.......成年之后你就很少来了。”他抬起头,冷峻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竟看起来有些柔和,“说吧,什么事?”
“已经一天过去了,你不会还在考虑米勒的那个计划吧!”安有些急切地走到阿克曼面前,她蹙起眉头,神色焦躁。
“.......又不穿鞋”,阿克曼眼睛一扫,才发现安刚才竟然一直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他弯腰打开茶几最底下的抽屉,从早就备好的一堆拖鞋中随意抽出一双:“伸脚。”
安坐下,毫无防备地把脚放到阿克曼手中任他摆布,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阿克曼,米勒他草菅人命,我们可不能像他一样!”
阿克曼。
是了,安从没叫过自己父亲或者哥哥,自打他捡回安的那一天起,这个小女孩就一直没大没小地对他直呼其名。
“我说过,这件事我会决定。”阿克曼替安穿好鞋,缓缓吁出一口气,“......你太感性了,不及时止损只会有更多人牺牲。”
末世中的选择向来是艰难的,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所以做出选择的人必须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决心。
“就算是这样,你准备放弃哪个区域?”安还在竭力争取,“农业区有全部的粮食储备,技术区汇集了所有技术人才,器材区........”
“人才不会流失”,阿克曼打断安,“学院培养了很多不错的新人随时都可以顶上。”
安:“可........”
“这件事没必要讨论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解释!”阿克曼皱起眉头,看向安的眼神深不见底,“米勒在的时候,为了你的面子我总是向着你。但这不代表你有权利质疑我。”
阿克曼抬起安的下巴,巨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很多时候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他微微凑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安的耳廓,“塞西莉娅。”
‘嘟嘟嘟嘟——’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方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安没坐稳,就要往旁边茶几的尖角上扑去。
阿克曼眼疾手快地捞住安,稳稳地把她固定在自己怀中,接着按下一个按钮:“伊登,接入菲亚曼的通讯。”
系统因为方舟的颠簸有些延迟,在一阵呲啦呲啦的声响后,菲亚曼的声音终于断断续续地传进驾驶舱:
“先生,由于刚才的颠簸,器材区的好几个房间出现氧气泄漏,目前正在紧急封锁。”
安皱起眉头,‘噌’地一下推开阿克曼的手臂,站起身:“我去处理。”
“看来你已经知道哪个区域该被分离了。”阿克曼没有阻止,只是靠在椅背上笑了笑,仿佛他口中说的真的只是区域,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命。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安走向门口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过头,眼底的那股对于生和希望的倔强又逐渐挣开黑暗的桎梏,像是要破土而出。
“肯特,我依旧希望你能重新考虑米勒的计划。”
“我们在末日中存活了下来,至少应该看到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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