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舸起身,走出练舞室。
慕念想要追上去,手腕却骤然被怀舟拉住,怀舟强忍着疼痛:“别、别去,他现在很危险。”
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慕念视线落在他肿胀的脸颊上,以往总是温润的怀舟,此刻嘴角,鼻孔上都是血迹,看上去简直是触目惊心。
慕念扯开他的手,朝江舸的方向跑出去。
正好遇到姗姗来迟的江雯,江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脸懵B地望着躺在地上,形容狼狈的怀舟。慕念嘱咐了她一句“带怀舟去看医生”,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然而等待她的,就只有江舸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的背影。
慕念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她不知道江舸是什么时候来到练舞室门外的,也不知道江舸听了多久,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也和怀舟一样,将他视作凶恶的猛兽?
她辛辛苦苦,用了那么那么长时间,眼见着就要走进江舸的内心,而现在,一切都完了。
慕念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
她的少年,曾经纯粹明朗的白月光,究竟被怎样蹉跎,才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
八月末的南洋,海风阵阵。
江舸骑着摩托车,几乎逛遍了所有曾经和慕念有过回忆的地方:海边、欢乐谷、昌华大学的林荫路……
越往后,摩托车的速度越慢。
到最后,鬼使神差般的,他将车停在了欢乐谷。
买票,进场,一气呵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两张云霄飞车的票根。江舸愣愣看着手里的票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恐高。
大约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也曾经向往别的小朋友们所说的云霄飞车之类的刺激类项目,于是便缠着母亲带他去玩。
母亲格外宠他,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他拉着母亲来到欢乐谷,一向柔弱的母亲虽然怕的要命,还是鼓起勇气和他一起坐云霄飞车,结果没想到母子俩个顶个的菜鸟,下了飞车,两个人一起抱着大树呕酸水。
江舸还记得,当时他抱着母亲的大腿,哭唧唧地道,以后再也不会玩云霄飞车了。
回忆总是美好,江舸想着想着,不自觉笑出了声,后来……
后来再来玩云霄飞车,是和谁呢?
江舸捏着票根的手慢慢收紧。
慕念。
这个傻姑娘,莽莽撞撞,闯进了他的生活,把他原本沉静如水的内心搅得一团乱,他开始患得患失,开始不知所措,开始不自觉被她吸引……
“小哥哥,你还玩不玩了啊?”
江舸被这声小哥哥拉回了神智,他抬起眸子,见年轻的售票员小姑娘正红着脸看他。江舸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云霄飞车上,坚定道:“玩。”
云霄飞车运行的速度极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玩家们此起彼伏的呐喊。
江舸不敢看下面的景物。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天旋地转,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喊起来,直喊道嗓子嘶哑,云霄飞车才渐渐趋于平缓。
工作人员给他解开安全腰带。
几乎在安全腰带解开的下一秒,他就立马冲向垃圾桶,吐的昏天黑地。
少年的手指甲几乎要渗进肉里,然而极致的疼痛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令他愈发清醒。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人有些事,就如同恐高这种生理反应一般。
根本戒不掉。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他眼眶中涌出。
“慕念。”沙哑破碎的声音从他声带中发出来,他终于明白,原来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她至深。
所以他才会在怀舟把那段不堪的过往展现在她面前时,表现得那样激动。
因为他害怕,害怕她见到那样的自己,害怕她离开他,害怕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江舸啊江舸!
你是有多迟钝,那么长时间了,才刚刚反应过来爱她?
江舸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他跨上摩托,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飞奔向她,哪怕,哪怕只有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也想赌一赌。
赌她会听他解释,赌她不怕他,还会接受他。
哪怕……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呢?
风驰电掣的摩托声中,少年的额发被风吹乱,眼睛却是出奇的亮,他已经太久太久不知道该如何爱人,所以才会在遇到慕念赤诚且一心一意的爱意时退缩。
但现在他想明白了,为了她,他想要重新学着爱人。
就如同牙牙学语的幼童一般,重新学着去爱。
蓦地,兜儿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江舸一开始并没有理会,此刻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然而手机一而再再而三地响起,他不耐烦地停车,点了接通。
电话那头,是江茂勋气极的声音。
“江舸,你为什么要打怀舟?!”
江舸满腔的期待和爱意在一瞬间被江茂勋的质问打断,他深呼吸,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江董事长,与其追问我,你为什么不去追问一下你的好儿子究竟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叫我的‘儿子’,你和怀舟都是我的儿子……”江茂勋顿了下,接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听怀舟说了,你打他,是因为慕家那个丫头片子。”
江舸捏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见江舸沉默,江茂勋更加笃定慕念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突然很想看看,他这个向来不成器,跟他对着干的儿子被触及到逆鳞是副什么模样。
男人的声音很沉,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慕家那丫头知道你在国外的时候都做过什么吗?知道你打折过别人的肋骨、进过少管所、聚众赌博吗?知道你患有狂躁症,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江舸,你真以为你能摆脱过去的那些阴影,生活在阳光下吗?”
“那丫头前途正好,她有那么多个选择,凭什么把未来耗在一个渣滓、病人身上?”
江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狂躁情绪马上就要从他胸腔溢出来。
江茂勋满意地听着江舸的喘息声。
“别傻了,小舸,这世上,除了我能救你,谁愿意靠近你呢?”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又充斥着上位者的威压:“回到爸爸身边来吧,小舸,爸爸会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到时候,别说是慕家丫头了,爸爸相信,任何一家的闺秀都愿意和江家联姻。”
“你将成为南洋江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过往会被彻底埋葬。”
最后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江舸终于忍不住,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碎裂的声音吸引了过往的路人,行人们来来往往,有意无意地朝江舸这边看过来。
彼时夜晚已经悄悄来临,少年颀长的身影暴露在路灯下,地面上,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恰好与手机碎裂的残骸融为一体。
江舸抬起头,眼中残存着尚未褪去的猩红。
他清晰地看到,行人看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厌恶……
江茂勋说得对,这样的他,怎么配的上慕念?
-
江舸消失了。
慕念几乎找遍了任何他可能存在的地方,问遍了他的每一个朋友,然而大家的回答却几乎都是一致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江舸去了哪。
他像是从来没有存在于她的生命之中,消失的彻彻底底。
江舸消失的一个礼拜之后,慕念去医院探望了怀舟,她问过医生,江舸并没有对怀舟下死手,怀舟的伤只是看着可怖,但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一个礼拜,他的伤就已经好了大半。
瞧。
外伤总是容易治愈。
那江舸呢?他心里受的伤,又该怎么办呢?
慕念永远忘不了江舸那天的模样,像头愤怒的小兽,嘶吼、反击,她其实……根本不怕那样的江舸,她只是后悔,为什么当时那么傻,没有第一时间冲过去抱抱他。
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别怕,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会永远爱你。”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慕念到的时候,怀舟正躺在江茂勋为他安排的私人豪华病房里,享受着营养师为他准备的下午茶,见到慕念,他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知道,江舸会消失,也没料到他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
慕念神色很平静,出口的话却冰冷极了:“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我并不接受。”
怀舟似乎是没料到慕念会这样回答。
他试图解释。
“慕小姐,上次咱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我给你看的那张照片,只是冰山一角,你或许不知道,江舸在国外的时候都和什么人厮混在一起,又干过什么事情,我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和我合作,一起改变江舸,将他拉回正途。”
“正途?”
慕念简直要被怀舟这话气笑了。
“你凭什么认为,江舸走的不是正途?”
“他在国外的经历暂且不提,他回国之后,在学校里打架斗殴,争强斗狠,专业课几乎都没上过几回,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怀舟叹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慕小姐,你也是受过精英教育的人,以你的价值观,难道认为江舸这些行为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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