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在张君梅的病床旁支了一张折叠床,找医院借了床被子,听着张君梅的轻微鼾声,闭上眼假寐。
身体很累,但大脑异常亢奋,闭上眼许久都没有入睡。
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在酒吧门口和随遇安说的那些话。
现在冷静下来了,他也开始思考,思考那条项链。
随遇安似乎很急切地想要向他证明什么,一直在问他还记不记得?
可是在何年的印象中,真的没有关于这条项链的任何记忆。
随遇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随遇安都不清楚他是怎么回的宿舍。
他一路上都拿着那条何年都没有多看一眼的项链,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随遇安洗了个澡,洗掉了今天一天的疲惫。
宿舍另外两个人已经睡了,何年几天没有回来,他的床位还保持着几天前出门时的干净整洁,只是随遇安会帮他擦桌子收拾台面。
他擦桌子时,陈唐颂就在旁边看着,还调侃过他: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个望夫石。”
傅程释在床上打游戏,闻言嚷嚷着:“望夫石?哪儿?好看吗?”
随遇安没理他俩,机械地擦完桌子,又拿着何年的课表看,每天都在想,何年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何年竟然退学了。
随遇安突然很心疼,何年这几天肯定很幸苦,过得很不好。
但偏偏他什么都不知道。
随遇安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很喜欢何年。
关于这一点,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陈唐颂太精了,自己观察出来的,他问过随遇安,随遇安没有否认。
何年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忘记了那把黄色的雨伞,连带着忘记了随遇安这个人。
可随遇安不怪他,这件事已经很久很久了,也是一件特别小的小事,一般人都记不起来。
他只是觉得遗憾。
随遇安摸黑爬上床,借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淡薄月光,视线一点点清明,看清楚了项链的样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陷入不安沉睡后,随遇安梦到了曾经。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
随遇安的父母是商业联姻,父亲是跨国企业的老总,母亲原本从事的美术方面的工作,但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外公以死相逼让她继承家产。
从随遇安记事开始,他没有见妈妈笑过。
之前总有人说,随遇安的性子肯定是遗传了妈妈。
可是外婆告诉过他,继承公司之前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开朗爱笑的女孩儿。
但为了公司,后来为了家庭,她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美术。
妈妈唯一一次抱他,是年幼的随遇安抱着一盒颜料,奶声奶气和妈妈说:“妈妈,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你办一个画展。”
至于父亲,随遇安只知道他很忙,常年在国外,父亲对自己一直是经济上的关心,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就能拥有一张自己的黑卡,手机里绑定的也是父亲的卡,想怎么刷就怎么刷。
只是随遇安不要钱,当初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爸爸妈妈可以坐下来,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
这似乎也是一件很难实现的愿望。
某一次,随遇安和马上要去美国的爸爸告别,和妈妈说,他很想像班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爸爸妈妈陪着一起去游乐园。
苏女士以忙为借口没有同意,随先生也劝不动她,只能跟随遇安说,只要随遇安能够劝动妈妈,那他就陪着一起去。
这可是随遇安第一次,有机会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玩,他非常激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他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一些歪点子,说如果孩子不见了,父母一定会着急去寻找,然后答应孩子的要求。
所以随遇安离家出走了。
当年的随遇安才九岁。
他左拐右拐,躲到了离家有点距离的桥洞底下,还得意的想,这下爸爸妈妈肯定找不到他,肯定要急死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父母还没有来找他。
随遇安不着急。
过去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来。
随遇安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过去了五个小时,天色渐晚,随遇安腿都麻了,肚子也开始抗议,还是没有父母的声音。
夜里,开始下起雨,越下越大,还伴随着雷鸣。
随遇安开始害怕了,他想回家,但桥洞外的暴雨像瀑布一般倾盆而下,他一步都迈不出去。
桥上是车辆驶过扬起的水花四溅,和人群惊呼着撑伞跑来跑去。
桥洞下,雨水渗进泥土里,涨起的水已经碰到了随遇安的脚尖。
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人发现桥洞底下有个小孩儿。
连他父母都没发现他不见了,路人又怎么会发现?
暴雨下了一晚上,随遇安就在桥洞下躲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随遇安已经不哭了,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嘴唇都在打颤,牙齿发出夸张的咯哒声。
手表进了水已经失灵,他连现在几点了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被父母遗忘了。
他开始懊悔,为什么要用这么蠢的方式来试探?
现在外面雨已经停了,随遇安撑着墙站起来想回家,可吹了一晚上冷风,膝盖和大腿都迟钝了,钻进骨髓般抽的疼。
随遇安缓了很久都没能站直。
就是在这个时候,桥洞底下来了一个新朋友。
随遇安记得,那个小朋友穿着很破旧的衣服,鞋子也是那种地摊上几十块钱就能批发的劣质便宜货,这个小男孩全身上下的装扮,都是永远不会出现在随遇安家里的。
意外的是,这个小男孩儿长得很不错,虽然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都哭肿了,却能很直观的看出来,他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精致漂亮。
那是随遇安长这么大以来,除了他的妈妈之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那个小男孩儿瞪着肿眼睛,上下好好打量了随遇安一番,先开口:“你是谁啊?”
声音哑得吓人,差点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
随遇安从小就被爸爸带去各种高档社交场所,并不惧怕陌生人,何况是这么一个看着就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你是谁啊?”随遇安反问。
那个小男孩儿说:“这里是我的地盘。”
随遇安虽然站都站不直了,但气势不弱,他抬抬下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有证据吗?这里写你名字了吗?”
“写了!”小男孩儿绕过他身旁,指着一面墙,这面墙上画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涂鸦,在这些涂鸦中,有一小块地方用石头刻上了两个字——何年。
“你看,这个就是我的名字,我早就写了。”何年自豪地指着自己的名字,让随遇安看。
随遇安瞄了一眼,注意力却放在了何年手臂上坑坑洼洼的牙印,那些牙印咬得很深,还有几缕血痕留在上面。
他不服气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我写上去了,那这里也是我的,这不算。”
说着,他也捡了一块石头,想在墙上刻自己的名字。
随遇安的随字很难写,随遇安自己写得艰难,何年也不认识这个字,就认得一个‘安’。
何年睁大眼——他这双肿成□□的眼睛,就算睁到最大也就那样,
“你赖皮,明明是你说写了名字就算我的。”
“我可没说过,有谁的名字就算谁的,现在这上面有我的名字了,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随遇安本来是要走的,但这会儿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上来了,他又坐下来,不走了。
何年气鼓鼓的,也在随遇安旁边几步距离的位置坐下,和他较劲。
两个小朋友谁也不说话,中间划一条三八线,谁先说话谁是狗。
他俩像两个可怜的小乞丐,只是比起一身名牌的随遇安,眼睛肿的那个更像。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随遇安肚子的叫声。
随遇安两只手捂着肚子,尴尬地偏过头。
他饿了一晚上了,现在真的好想吃东西,又死要面子,非得和何年分出一个胜负。
但肚子不争气,响了一次就没完没了,咕嘟咕嘟的,何年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随遇安真的很饿了,他想吃苏女士做的小蛋糕,想吃家里的阿姨做的排骨。
越想越馋,越馋肚子叫得越厉害。
何年终于是忍不了了,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转头走了。
随遇安愣住了,他是要走了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随遇安在这场幼稚的较量中赢了也没有多高兴,起码刚刚何年在这里的时候还有点人气,他没那么冷,现在人一走,都没人帮他挡风了。
随遇安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在此刻全部倒出来,他哽咽着,用小手擦掉眼泪,性格使然,他哭也哭的很小声。
渐渐的,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一个小小的人影覆盖住他的身子,稚嫩的小脸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
随遇安抬起头,打着哭嗝,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何年手里拿着一包三明治和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黄色的雨伞,歪着头看随遇安,“你怎么还哭了?你是饿哭的吗?”
还不等随遇安回答,何年就把手上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随遇安的怀里,说:“那你把这些吃了,垫垫肚子吧,吃完你就快回去吧,等会儿又要下雨了。”
随遇安说:“那你呢?你不吃吗?”
何年又在他旁边坐下,挡着风,说:“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随遇安实在是太饿了,听到何年这么说他也就不客气,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大口大口吃起来。
吃完三明治,随遇安总算有了力气,站起来,犹豫着,说:“你要不要去我家?我可以让阿姨做饭给你吃。”
何年拒绝了,“不要,我要回自己家。”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何年理所当然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我想来就来。”
随遇安不想和他争了,他真的要回家了,别扭地说了句:“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等下要下雨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何年叫住他,站起来,将那把黄色的雨伞递到他面前,“我说等下要下雨了是跟你说的,我现在不走,但是看这天气应该等不到你回家就要下雨了,你把这把伞拿着。”
这把黄色的雨伞算是何年身上最干净的东西,伞头上的吊牌都没摘,随遇安看到了上面的价格——15块钱。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钱过来给你。”
何年眨眨眼,“为什么要给我钱?”
从小就接受金钱教育的随遇安觉得,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把伞给我,我把钱给你,不都是这样的吗?”
何年无语了,“行了,你快回去吧,你再晚一点雨下大了,你又回不去了。”
随遇安打着那把新买来的伞,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可是后来,当他拿着20块钱再找出来的时候,何年已经不见了。
之后,随遇安就再也没有见过何年。
终于是把回忆篇铺上了,再不铺,我自己都要记混了
这是随遇安视角,之后还要铺一个何年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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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梦中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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