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劣等基因’？‘重度劣等基因’？他怎么不说这只是一场席卷全宇宙的轻度感冒或者重度感冒，吃几副药、打几次针就能好呢？”
“呵，要是这东西能传染，少不了人巴不得我们这里全都‘重度感冒’，这样一来，精英就永远都是精英，平民就永远都是平民。”贺兰轻笑道，眼里没有丝毫感情。
丰瑜星在经过了三个多月的过渡期后，终于在特瑞西的领导下逐渐恢复了平静。也正是因为丰瑜星的平静，贺兰重新恢复了自由。至于牵连她的那起案件？调查局以证据不足为由，草率结案了。
“所以从头到尾除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人在意过这起案件。”甚至是被牵扯进去的贺兰。一切不过是特瑞西为了“合规”牵制苏彣兵搞的手段。贺临川有些颓然，当然不仅是为了案子，还有……基因分级。
虽然它还没有正规的名字——由于它太特殊了，尽管联邦主星已经暗中推行了很久，但它还是没有名字。它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他们姑且将它称之为“基因分级”。
“联盟人类基因研究总局的出现从来都不是以‘研究’为目的。研究不过是为了掩盖联邦政治需求设计的一场精妙绝伦的大戏。从所谓的‘犯罪基因’、‘劣等基因’出现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在等待今天的来临。果然，今天还是如期而至。”贺兰望向窗外，天空阴沉沉地下着小雨。
这场雨下了整整半个月了，都不见晴。
贺临川就站在贺兰的身后，有种惊讶过了头反而平静的感觉，他问：“他这么做，是因为在主星，就是这样做的？”
贺兰回过头，看着贺临川。有很多事情她都没有讲给贺临川，但他还是细致入微地推测出部分真相。
她没有讲特瑞西除了从苏彣兵手中夺权和控制宁朗州的生意外，这一系列的发难——包括利用张成柏制造舆论大势的第三个目的就是进行基因分级。是啊，而且非常难以令人接受的一点就是，联邦主星，那个“发达”、“文明”的地方，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刚开始知道或许很难令人接受。不过，当荒谬的海水不断上涨，直到将孤岛淹没，每个鼻腔、肺管里充满海水的人都不会再觉得这件事有多难以接受了。他们甚至还可以平静死寂地看着少数的逃难者乘着直升机在天空上同他们招手，水下的他们。
“暴乱分子的判决书很快就下来了，而这只是第一场审判。”特瑞西提出的分级定罪引起了极大轰动。以丰瑜星一个星球为案发现场的这场特大犯罪的案犯实在是太多了，这里面有“特邀演员”，也有趁机混水摸鱼的人……种类多样，比水果大卖场里的果品种类还丰富多彩。所以，就算他们站在对立面，她也认为对主犯和从犯使用不同的一套量刑标准是应该的。
总而言之，特瑞西因这项举措受到了人们的拥戴。看啊，他是一个多么明辨是非、公正严明的领导者啊。
主犯和从犯有不同的量刑标准这没问题——“刑罚的轻重应当与犯罪分子所犯罪行和承担的刑事责任相适应”，这也是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和法律的公正所必要的。
但是，犯罪就是犯罪，刑罚就是刑罚。一旦给罪犯定了级别，那么只会加重社会的歧视和分化。
首先是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办法发展成一套公平合理的标准，有的人完全可以规避标准的制约，将自身淡化成“轻度”的罪犯，甚至再过几年他就能洗脱罪名。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最后所有的罪孽深重者都会偏向同一种人。可就算形成了一套标准也不好。给人分级，一旦哪个人被犯罪者牵连，就不再是社会上经常讨论的“能不能考公”的问题了，而是一旦沾惹上，所有相关人等都脱不了身，完全不给人改过的机会。人一旦连悔改的希望都看不到，谁知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堕落下去。最终结果逃不脱更大的动荡，甚至还会滋生各种极端主义。
回过头来再看联邦主星这些年的趋势，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精英主义的保留和“去劣等化”。没有人反抗，只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也可能是主星的“文明”程度太高了，管理得非常出色。也许在文明的地方生存的都是精英吧。
贺临川听了她的话，倏然不寒而栗。
贺兰看到他这副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对他说：“害怕了？”
贺临川摇摇头，就要往外走。
“张成柏快要出狱了。”
贺临川听后顿住脚步。
“你们之间的事情该了结了。”
他嗯了一声。今天他来这趟原本就是问了问张成柏的事，却不想又知晓了另外一个秘密。
看着贺兰对这件事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贺临川忽然转头问了她一个问题。
“您不怕吗？”
只听贺兰笑着说出了令他一震的话。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张成柏那起案件的判决者有我和周鸿梁，为什么自始至终周鸿梁都没有出现？”
……
当宋河亲眼看到宋溪还活着，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还是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他强忍着露出一个笑脸，就像过去无数次面对宋溪那样。
这次和特瑞西的合作表面来看他得到了一个有利的盟友，但实际上他需要顾虑的东西仍不少。他不怕特瑞西的手伸到集团和参宿五内部，因为除了他背后的集团和参宿五两方势力外，姐姐也帮了大忙。就算特瑞西想动他，也要顾及这股潜藏的势力，在谋而后动这方面特瑞西还是很有分寸的。况且，从本质来说，他们只是暂时的利益共同体，早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他只能在那天来临前尽力丰满自己的羽翼。
从丰瑜星的行动带给他的结果来讲，他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他知道特瑞西的分级政策，并且这个举措对他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可以让他和他的族人都不用再躲躲藏藏。
至于为什么将主战场放在丰瑜星，针对天枢集团不是首要目的。主战场放在哪里都没有问题，毕竟，无论是特瑞西还是他们，都从来没有把这个地方当作故土。起因还是参宿五发现了天枢集团建材上做的文章，于是锁定了丰瑜星这个他们可能搞秘密运输的地点。虽然到头来什么都没查出，不过让天枢集团的赵总失去亲人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宋河在这场参宿五的“友好团建”上推杯换盏，表现的游刃有余。
在这里，他见到了林正则。
实际上，他确实有几分忌惮林正则派系的参宿五。尽管这次的成绩有他一份，但是分级政策的结果非但对林正则派系没有任何打击，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的。也就是说，这场游戏由谁上场都可以开一局，只要东家是特瑞西。这种看人脸色的合作让他很不舒服，因为东家这次能够选中自己，那么下一次完全可以选择林正则。就像进了宠物店的人挑一条懂事听话的好狗一样，完全按照主人的心思来。宠物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林正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正直的人——能让他这种人觉得正直是个不简单的事情。如果放在古代的话，他或许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正派大侠。
参宿五最初是在夹缝中发展出头的，之前是“猎户”分裂后最大的两派势力参宿四和参宿七两边的泥腿子。给两边当泥腿子当久了，竟然奇迹地自成一派，不对，准确来说是两派。林正则是最新爬上来的，赶上了更新换代的好时机，每个派系都在进行大换血，换掉了那些顽固的、腐朽的、阻碍发展的不稳定因子。
觥筹交错间，他一直维系着那副严肃的态度，直到他接到了一通讯息。
上面写着“阿音”二字。是他的妹妹。
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会皱眉，然后回给对方，让她不要在自己工作时打给自己。但是现在，他的身份不比从前，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林正则不动声色地挂断了，一秒也不停歇地再次融入名利场，仿佛他生来就是这里的人一样。
半个月后，到了张成柏出狱的日子。但是他没能出来。
因为他此时面临的远远不是刚入狱时的有利局面了。
这段时间里，陈逍鱼和贺临川还是把张成松就是张成柏的真相告诉了张瑛。张瑛的态度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聚集在贺临川准备的小别墅里商讨时，只见张瑛沉默了几分钟，眼睛很快就红了。不过她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说道：“我会公布真相，把所有由他公布的谎言全部矫正。”
“我们不会让你出面的，否则的话，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陈逍鱼对着她摇头，“这些都是他的错，不能全都要你去承担。你不是为了承担他的过错而活着。”我也不是为了承担仇恨而活着，他在心里默念。
他已经从贺临川那里得知了最终的真相。这是贺兰提供的说法。
事件的开端跟之前他们听到的基本相同。变化是从张成柏以张成松的身份主动找上调查案件的人开始出现……贺兰和周鸿梁等人发现其中有组织的手脚，而他们很久之前就发现了组织的存在，正缺一个合适的时机打入组织内部。但是，他们又不是傻子，用人前不会查吗。张成柏做的局虽然具有足够的迷惑性，但当时的他还是太嫩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张成柏的诡计，并开始追捕张成柏。
那时，正值孪生制造厂一代初出模型，张成柏见计划要失败，企图“复制”一个自己来替自己顶罪。结果他本人和替身全被抓了。本人判完刑被扔进去坐牢了，替身则被修改部分记忆当暗线打入组织内部。
那时的贺兰对自己这个计划非常有信心，一部分也是因为她建立的研究团队投入巨大，成果颇多。她投入了大量的研究费用用来研究仿生人体。所以她能够利用研究所修改张成柏的记忆。这件事除了她信任的那一批老人外，谁都不知道，她也没有告诉贺临川。这个研究所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救穆云。可是就在贺兰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穆云不一样了。
这让她万分惊恐。穆云和活着时的她不一样了。
她非常痛苦。这二十多年来，她没有一天停止找寻过成功的案例，直到她再次见到赵家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是在比尔姆被找到的。她和赵家的一位世交有一些交情，所以在找孩子的事情上出了一些力。她原本以为受了重伤的孩子根本就救不活了，就算救活了估计也是植物人起步。但没想到，二十年后，他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让贺兰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丝希望。可是随着他的母亲的拜访，希望还是破灭了。
她的穆云不可能回来了。
她也不知道该把如今这个穆云——这个陪伴了她二十年的“人”放在何种境地。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跟贺临川说。
她告诉了贺临川的是——那个打入组织的“复制品”就是如今频频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张成柏。他的很多记忆被删去，有些重要的则是被修改，以至于他到现在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张成柏本人。
而真正的张成柏则是在监狱里实打实地坐了十四年牢。第十五年，他自||杀了。因为无法忍受外面的张成柏、那个低劣的复制品活得比他潇洒自在，甚至实现了他当年的雄心壮志……
到这里，陈逍鱼彻底释然了。
他曾经还愤怒地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张成柏不断利用舆情挑起民愤，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但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便彻底消失了。因为他不想这么做，也不能。
他的父母也绝对不会愿意自己成为和张成柏一样的人。不能欺骗民众，不要把他们当作情绪武器。
他的这个思想和苏彣兵不谋而合。
“要建立一个可信的官方正规话语体系对这个不久前还饱受舆论折磨的土地来说还是任重道远。”人就是人，让人都鼓起一腔怒火来充当社会进步的燃料，这是个什么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针对张成柏一案，他最终决定坦诚地将所有的调查结果放出。
因为除了舆论对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外，他们还要面临的第二个大问题将会在不久后展露——那是一场道德与伦理的危机。
发布会中，这个看着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的人怀着歉意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是我们面临的一场严重的道德与伦理的危机。一个人为他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但是一个拥有他所有记忆的克隆体却潜逃在外，作恶多端。”
苏彣兵深吸了一口起，低着头闭上了眼睛。
孪生制造厂带来的负面影响没有结束。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看到它带来的严重后果。他很相信这个判断。
因为这是张铭中的判断。张铭中总是能很透彻、很准确地看清楚未来的路。一如他在UHG建立之初就跟他们说，他预料到了今天的这个局面——人类面临的分级分化，去劣等化。
1.参考《刑法》第一编-第一章-刑法的任务、基本原则和适用范围。
2.猜到这个阿音是谁了吗？
3.有关张成柏一案的六个版本：没错，其实是六个版本。但我只打算写五个版本，最后那个版本并非无迹可寻，也许会埋一辈子吧。每个版本跟上一个版本都有很多的重合之处，并且每个版本的漏洞都可以在下一个版本得到解答。只不过是讲述的人不同，大家都各执一词罢了。这就有点像那个“罗生门”了。
4.再来一章把张成柏和他家的破事给讲清楚，就下一卷——曾经那个可爱的邻家弟弟的禁断强制爱，开玩笑哈，刑法在上面呢你想什么呢！！！我会在下一章的“有话说”把张成柏一案按照时间列出脉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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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chapter 153 版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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