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营和朱斟死后不久，蒋萦辉就收到了死亡威胁，但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威胁他的人似乎并没有真要杀他的意思，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可此时的蒋萦辉已经无力去了解真相了，他像一只受到了冲击的鸵鸟，闭目塞听，把自己窝在羽翼之下，祈求命运的宽恕。
“还没有找到她？”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的第几次询问了，仿佛找到卫璇，一切事情就能和平地了结。
下属慌乱地带回最新得到的消息，卫璇又一次在他们找到她之前逃走了。
蒋萦辉迟疑几秒，说：“换一批人去。”他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扰乱进程。
另一边，卫璇遇上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她先是震惊，而后又有些气急败坏地拽过那人，说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快回去！”
沈漪推开她的手，对她说：“这里不安全，你的话留着一会再说。”她一反常态，强硬地把卫璇带到一个地方。
“来见你之前，我已经把蒋家和沈家的恩怨和所有人挑明了。现在，所有人应该都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我了。”沈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平静的，仿佛她口中的凶手和她无关一样。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广而告之的真相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卫璇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情绪有些不稳，她后退两步，怔怔地望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说的是承认我就是凶手的这件事。那我确实是杀人凶手，这点毫无疑问。”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她目光凛凛地问，“那你又有什么立场替我顶罪？”
“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看着沈漪的眼睛。
沈漪立即挥手打断她，“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今天过后，他们的目光就不会放在你身上了。”因为今天之后，他们就无暇自顾了。
“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我真后悔当时没有一刀捅死他！”卫璇现在的心情就像整个人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样，无法安定。
沈漪和她有着相似的身世，又是少有的对她释放善意的人，难以言喻的同理心让她在意识到韩营之死和沈漪有关后，第一时间做的竟然不是置身事外，而是莽撞地踏入这个泥潭。
“我知道你的过往，我们才是同类人。所以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他是如何痛不欲生的。”她固执且坚定地说道。
“不要凭借着几段相似的往事就把我们的当成同类人，产生同病相怜的错觉——”她看着卫璇说道，“或者是可悲的依赖。你和我一点都不像。我和蒋萦辉才是一类人。”
“你和他不一样！”她不认可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沈漪自嘲地说道，“我跟他没什么不同。况且，这次由不得你。”
话音未落，卫璇只觉得眼前一暗，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下去。沈漪，她站在明暗交界线的影子不甚清晰地落在卫璇的眼里。这是她见到沈漪的最后一面。
“王霄，带她离开。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们出面了。”
王霄从她怀里接过卫璇，离开了。临走前，他朝着沈漪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闻朝从她的身后缓缓走出来。
沈漪率先开口：“这件事一旦披露，主星就有了借口以不合格为由控制甚至关闭部分地区的白日能源系统，很多星球都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担忧这点完全没有意义，早晚的事。早点发生，反而不至于太被动。”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倒是你，真不打算活下去了？”
她淡然一笑，“蒋韩朱三家失权在即，可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的。于其死在他们的手上，还不如——”她没能继续说下去，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她今天特意涂了红色的指甲，她小时候很爱涂，而且还爱给她的父亲涂。沈光霁也愿意贡献双手给女儿取乐，一个大男人每次出去都顶着一手的红，惹人捧腹。可惜她长大后就不涂了，可手上还是给染红了。
说完这句话，她在闻朝的目光中离开了。
白日系统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主星不会放任白日继续被他们掌控在手中。那是一套好生意，一旦原本掌握话语权的那方出现了纰漏，恶狼就会闻着血腥味赶来，将他们的血肉撕咬殆尽。
赚钱的事，谁又不想要呢。
可真当白日的归属权被限定后，白日照耀下的地方在主星面前还有话语权吗？这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也许，关灯是必然的。只有关掉一盏灯，才会有新的一盏属于他们自己的灯在宇宙中冉冉升起。
闻朝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拍在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攻击，却被双手反掣。几招动作虽然快，却让他认清了来人，放下了戒心。
只是，从刚才就一直持续的不适感彻底被激发，他忍不住垂下身子干呕起来，整个人向下瘫去。
赵知返从身后接住他，说道：“哎哟，这是怀了还是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摇摇头，制止了赵知返的搀扶，说道：“十个月了，一会就生。”
赵知返把他拽到跟前，扒拉两下，看看他的肚子，又摸上他的胃，嘴里还不停地喃喃道：“从哪生？从肚子？”
“沈漪马上就要死了。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眼神里也充斥着颓然无力。
赵知返听后也沉默了，他几乎有些不忍心去看他的眼睛了。
“七年前，她就策划了这一切，她最初只是想给她的家人报仇。后来，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和蒋家的关系，她的计划被‘征用’，成了集权的手段。”他说这些话更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宣泄。
赵知返问：“你觉得她这么做对吗？”
“我自然没有立场去评判她的对错。蒋拂杀她全家的时候，也没人问他这么做是对是错。”他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你觉得我和她一样都不是好人？那我可要告诉你，我还真不是好人。”说罢，他从赵知返的衣领里扯出定位器，轻轻地抻了抻，无声地言明他们的地位。
赵知返看了一眼他扯着定位器的手，原本想说的话作罢了，继而若无其事地说：“我带你回家吧。”
闻朝嗯了一声，被他牵着带回去。
蒋萦辉正坐在沈漪面前，他们在警局，沈漪虽然自首了，但这件事还是闹大了。
蒋萦辉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针锋相对。他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这么狼狈地出现在沈漪面前。可是，他若不来，按照另两家的态度，沈漪就彻底没有了生还的余地。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偏执地盯着沈漪的脸——他想从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后悔的情绪。可惜没有。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令他陌生的很。
“你不是知道了吗？你的父亲杀害了我的家人。”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堵住了蒋萦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蒋萦辉痛苦地抱住头，他猛地抬头看向依旧心如止水的沈漪，那一瞬间，他有了一种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跳梁小丑的被玩|弄感。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你把我的沈漪弄到哪里去了？！”
沈漪用一种冰冷的语调彻底打破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沈漪了。如果你还认不清，那就表示你从来都没有认清过。一直以来，在你心里的都只是你按照记忆深处那个虚幻的剪影美化出来的‘我’，实际上，你爱的从来都是创造了这个‘我’的你自己。现在，幻影一破灭，你就受不了了？不会的，你不会难过太久。不久之后，你就会有了新的逃避理由，新的幻影，你完全可以再次依赖这些虚幻的东西度过你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父亲的……略有遗憾的一生。”
蒋萦辉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引来了外面的注意。他的探视时间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蒋阳说的？”
听到这个名字，沈漪抬眼看了他一眼，用一种不怎么在乎的语气说：“你会转告他？”
蒋萦辉咬牙，“只要你说。”
“那好，就帮我转告他，说我不是生来就为了当他的母亲，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从来都没有生下他。”她叹息道，“过了今天，他就成年了，我作为母亲的责任已经完成了。和你在一起这令人作呕的十八年，我也只是为了给我的家人报仇，是我为了自己忍下来的，和任何人都无关，包括他。”
“你怎么这么狠心？”
“好巧，你父亲死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你知道我是怎样回答的吗？我说要是我真的足够狠心，那么你早就死了。”
“住口！”
可他拦不住沈漪。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蒋拂一死，你们蒋家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平日里和他把酒言欢的人都等着蒋家倒台后分一杯羹。而你，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二世祖没有能力担起这一切。”
“你不想我保下你了吗？”蒋萦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漪几乎没有犹豫就回道：“不需要。”
蒋萦辉青筋暴起，看了沈漪最后一眼，充斥着怨恨还有其他说不清的感情。他起身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听见沈漪对他说，“我在家里给你准备了晚餐。”
这原本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可他发现自己突然就丧失了语言处理的能力。他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再也没有回头。
沈漪说的没错，能源署的人当天晚上就被限制了行动，继而被传去问话，甚至都没让他有机会安排即将回来的儿子。知情人都清楚这种不留一丝余地的作风是什么意思，蒋家这回是彻底倒了。
这场问询持续了整整三天。所以当他听说沈漪在他走后就服毒身亡的消息时疲惫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转动，他呆滞了很久。
就在他那天离开后，被关押在审讯时的沈漪看着腕间的手铐，轻轻地将双手举到面前，含下指间的那一片红。
被人发现时，她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后来警方在她的指甲上鉴定出了毒药赫耳忒的成分。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时，沙发上坐着不知所措的蒋阳。蒋阳看到他回来，就像抓住了主心骨，抱着他痛哭。
他听到蒋阳在说：“爸，妈不在了。她怎么了？”
是啊，这句话他很熟悉。他不久前也跪在父亲的床边说过同样的话。
她怎么了？他又怎么了？
他僵硬地从蒋阳的手臂里抽出自己的身体，缓慢地走上楼。
他像是第一次来一样打量着有些陌生的房间。他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这栋房子里都没什么沈漪生活过的痕迹。
他突然想到临走前沈漪对他说的一句话。他走到厨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份已经被放置了三天的晚餐。
他把东西都收拾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非常有仪式感地坐到桌前。
他想，这是沈漪第一次给他做东西吃。
他困难地吞咽着。食物有了发霉的味道，但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倒在床边时，蒋萦辉想到了他第一次遇见沈漪的场景——那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午后，他爹带了一位朋友回家，沈漪就被那个高大的男人牵在手中，好奇地看向他。那个下午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像一直以来沈漪留给他的印象——以至于在不久之后的某一瞬间，他无处发泄的不知是怨恨还是遗憾的情感波及到了那个本应该非常平静的下午，为什么要让自己遇到她？
本卷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这卷不一定有番外。
说来大家可能都不信，这卷最初的思路是“养女爱上养母，和养父抢夺养母”的故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偏成了这个样子。这篇的思路成型比较早，算是这篇文章最早设定的几个案子之一了，所以有没有老系统不兼容的感觉。
现在的地理位置已经极度靠近主星了，下卷就回去，也会解开年轻一辈及老一辈过去的恩恩怨怨。
依旧是那个老主题，不要相信TA的话。要看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比如蒋萦辉还说他爱沈漪，就看他们夫妻俩的那个鬼样子就知道不可能的啦。唉，我都不想说他俩什么了。
对了，本文涉及的所有作案情节都不要模仿，因为根本不可能实现。我添加引用的备注只是为了避免被罚黄牌，不是给案件确立可执行性。就拿那个药物中毒来说，中毒量少说得二十多片，拿到人面前，说请你吃好吃的——人又不傻！而且那些药还是苦的，肯定会被察觉的。想像包饺子一样干脆拿药和面包饺子？——不好意思，早就有奇葩这么做过了，药物加热失活了，也失效了，奇葩做了好多次，愣是没有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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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chapter 166 沈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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