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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清早,沈长笙像往常一样出门。

这几日收获不错,山鸡鸟雀都攒了好几只,除此还有一株野灵芝,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看不出年份,打算拿去药材铺里问问。

“回来买些菜籽,家里的地翻好了,差不多就能种,还有家里盐也不多了。”

沈阿奶拍拍孙子衣裳上灰印子,嘱咐道。

沈长笙整天在外,身上难免脏,沈阿奶也没多在意,想着晚些换下来洗洗就是。

沈长笙自然也看到靠近后腰的两块印子,他神色不变,点头道:“知道了,阿奶。”

天色逐渐明亮,鸡鸣狗狗叫声起伏不断,不是农忙时节,一般不出远门,很少太早起来。

沈长笙要去镇上,光是赶路就很长时间,自然早早起身。

卖完猎物后,买了阿奶交代的菜种子,这种菜种子一般都是巷子口有,价格不贵。

旁边是一个年老的妇人,听着笼子里叫声,就知道是卖鸡苗。

沈长笙走过去看了看,都是刚出壳不久嫩黄色的鸡崽子,活泼乱动,倒是很不错。

他问了价钱,老妇人笑盈盈的伸出几个手指头。

沈长笙点点头,随手选了几只,鸡崽子窝在他手里也不安分,啄着手心要吃东西。

他带的有背篓,便问那妇人要了些干草铺在下面,将鸡崽子放进去。

沈长笙给了钱,临走时,注意到妇人身后有只土黄色的小狗,浑身脏兮兮的,身上的狗毛秃了一块,蜷缩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妇人见他视线,将小狗抱出来,小狗被吓了一跳,害怕的直往后缩。

“也不知是谁丢的狗崽子,搁那腌臜堆里头,我瞧着还有些气就拿了回来,郎君家里若是缺个看门的,可以带回去养着,瞧着是个温顺听话的。”

妇人是个心善的,摸摸小狗的脑袋。

沈长笙摇摇头,家里有小黑,不缺看门的,而且这狗胆子太小。

妇人见他拒绝,也没说什么,又将小狗放到身后背风处。

沈长笙又去了趟书斋,家里几本趣味性的书籍小兔听的多了,这几天吵着让他讲新故事。

书籍可以租借,花不了多少银钱,那书斋掌柜见其打扮朴实,便询问道:“小生可有兴趣在书斋抄录书籍,只要字迹工整不出错,待遇很是好的。”

不是下学时间,书斋人不多,见对方在对自己说话,便道:“多谢掌柜,只是我并非读书人,只是识些字罢了。”

闻言,掌柜脸色明显淡了几分,点点头,便不在搭理他。

沈长笙倒不在意,拿着几本书正要走,就听得书架后,有人小声谈论。

这种事本没兴趣,只是几个关键的字让他停下脚步,沉吟片刻,他走到离书架近的地方随意的翻动起手里的书。

等走出书斋时,已经过了有一会儿,沈长笙看了眼天色,乌云堆在一起,阴沉沉,貌似要下雨。

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进了热闹的集市。

没想到前世痛苦了一辈子的徭役,这么快就要来了。

一路上,他心里想着事,步伐匆匆,明明前世很多事情他已经避过,为何心里还是如此不安,沈长笙握紧拳头。

等到家后,乌云反而散开,天气逐渐明朗起来,路上压抑的情绪也散开了。

家里有阿奶跟小兔等着,重活一世,他断然不会再步入后尘。

沈长笙将买来的家用收放好,小鸡还太小要单独养。

沈阿奶不在家,院子里也没有晾晒什么衣裳。

沈长笙从里屋找出个竹筐,弄了点麦秸铺上去,才将鸡崽子挪窝。

闷了一路,小鸡萎靡了一会儿,等换了新环境又开始活泼起来。

小黑伸着狗头进去看,他刚外面跑回来,身上冒着热气,微张着嘴,哈吃哈赤的喘着气,初生牛犊不怕虎,几只鸡仔也不怕它,有几差点钻它嘴里,沈长笙眼疾手快的将其拽出来。

萧菟听着动静出来看,今个没太阳,他只能待在家,除了吃完饭偷偷出去看沈阿奶外,就一直待在屋里睡觉。

一见沈长笙就扑通一下跳人怀里,结果因为冲的太猛,把自己撞的晕头转向,兔子腿都蹬起来了。

“你慢些,我又不会跑。”沈长笙心疼又好笑,给兔子揉揉头。

他拿出油纸包,打开后一股油酥香,几块排放整齐的小桃酥还带着温热。

拿了块给馋的快流水的小黑,沈长笙抱着萧菟先进了屋。

将桃酥放在小碟子里,沈长笙倒了两杯茶水,坐下来。

桃酥咬出嘴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萧菟一心都在吃食上,只是偶尔动了动耳朵听沈长笙说话。

“镇上又开了几家吃食,我进去瞧了瞧,都是你喜欢的甜嘴子。”

萧菟舔了舔嘴角,期待的看着沈长笙。

见他那副小馋样,沈长笙眼中含笑,语气却惋惜,“只是都不能带回来,你若是个人,也能带你去尝尝。”他故作惋惜道。

说完,沈长笙随意拿了本书,像是随意说着镇上趣事。

都是萧菟感兴趣却去不了。

萧菟……

他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欺负他不能去玩也吃不到。就算他不是兔子那也是大老虎,当人类哪有当老虎厉害。

不过人类世界又有太多好吃的,小兔子犹豫了,有点想告诉对方自己能变成人,但想到露出来耳朵或者尾巴会不会被当成怪物,就像书里的那只狐狸,要被烧死的。

大眼睛转了转,想了半晌,萧菟还是觉得等完全变成人再说比较安全。

“想去山里玩吗?我下午不打猎,带你去看看小窝。”沈长笙喝了口水,问道。

萧菟吃的嘴角都是碎屑,听到要回小窝,跳在沈长笙肩膀上,激动叫起来。

他当然想回去了,虽说这几天偷偷出去玩一会,但山里还是他最熟悉的环境,等他再去弄颗亮晶晶草,说不定也能想话本里那些动物一样,变来变去,还能飞。

想着,他美滋滋的伸开两爪子,哼唧唧的。

“好,等我们吃过午时饭就去。”沈长笙不知道小兔在想什么美事,没再多说,他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

院子里土地早就翻过,只是天气干燥,泥土也干,沈长笙撒了水,将种子撒进去,菜地不大,弄完后也才刚到晌午。

沈阿奶回来就见院儿的菜地重新翻了,还浇了水,想着菜籽应该已经种上了。

她关好院门,小黑几步走过来,朝着某处叫了几声,示意沈阿奶过去看。

一走近就听着小鸡崽叫声,欢快的紧。

沈阿奶心中一喜,没想到孙儿还买了鸡苗回来。

竹筐放在角落里,一半上面盖着一层旧布,几只鸡崽子躲在布底下挤挨一起。

她看着欢喜,之前住在沈大柱那里养不了,如今倒是好了,在养几个月,以后鸡蛋都不用买了。

沈长笙从里屋出来,“阿奶回来了。”

沈阿奶笑道:“上回你郑叔说有空去他那坐坐,我想着给你纳双鞋,他手艺好,我就过去学学。”

沈长笙长时间在外跑,费鞋这点自不用说,沈阿奶纳鞋功夫一般,只能勉强穿上,不如郑夫郎之前弄的合适。

“瞧着欢实,有几只母鸡崽吗?”沈阿奶欢喜的问。

“我没细看。”沈长笙在外面的石臼上磨了磨刀,我买了块猪肉,待会儿烧来吃,家里也有一段时间没吃肉菜了。

“你这孩子,买东西咋不细看。”沈阿奶责怪道。

她挨个瞧了瞧:“还好,就一只公的,咱好好养着,说不定农收那会儿就能吃鸡蛋。”

见她高兴,沈长笙笑了笑,他买的不多,沈阿奶平时在家喂喂鸡,走动走动也好。

饭后,沈长笙带着萧菟去了后山。

上次来也没过多久,山上变化却不小,树木大多都长出的新叶,土地上也长出了嫩绿的草叶,一派欣欣向荣。

松软的土地上不少野菜也冒出头,荠菜嫩生生的,一小团挤挨在一起,随手一拔就是一大把,摘回去包饺子炒菜烧汤都是极好的。

除此外还有蒲公英马齿苋,沈长笙都摘了些,他带了背篓,直接放进去就行,方便得很。

沈阿奶前几日就念叨山上的野菜了,沈长笙整天追着猎物跑,也没有多注意,如今正好多弄些回去。

他在这边挖野菜,萧菟却闲不住,沈长笙摘的那些菜他早就吃过,没有很喜欢,糟蹋了几颗后就自己在旁边玩。

有些鸟雀刚飞回来,重新找着新巢筑窝,山鸡兔子也活跃起来,看到人撒腿就跑。

树上有时会有水滴落下来,打在脖子上凉飕飕的。

萧菟一咕噜跳下来,尝了尝新长出来的小草,其实很鲜嫩,但吃了人类的饭食后,他就不那么喜欢了。

有两只鹧鸪在草丛里,偷摸不知干什么,萧菟龇着小牙,猛地冲进去,把对方吓得撒腿就跑。

做了坏事的兔子又发现一个兔子窝,他小心的上前,还没看清窝里有几只兔子,就被突然串出来的大兔子差点咬到,吓得赶紧跳到小黑背上。

小黑叫了几声,有点嘲笑的意味,随即磨磨爪子,就朝那只大兔子扑上去。

“回来。”沈长笙及时制止。

这兔子应该是刚下了崽,凶性大,小兔平白无故跑过去,不咬他才怪。

奈何,萧菟不长记性,有沈长笙在身边,他胆子大得很,除了蛇虫不敢招惹,其他的都要瞧上一瞧。

这不,又打上了一窝蜂蜜的注意。

蜂巢在一棵还没张叶子的树杈上,不算高,他没见里面有蜂,就跑到沈长笙身边,指着让他看。

沈长笙捞起兔子,很是无奈,别看小小一团,胆子大得很。

“蜜蜂在里面呢,你要是不怕我抱你上去看看?”他故意吓唬道。

仗势欺小兔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不要去,他以前见到那只黑熊偷蜂蜜被一大群蜜蜂追,嗡嗡嗡的,可吓人了。

“家里有蜂蜜,我们回去再吃,而且我来也没带工具。”沈长笙耐心解释。

之后,小兔子明显老实不少,直到见到自己的兔子窝,蹦蹦跳跳的跑上前。

窝边的石头之前挪开了,萧菟很顺利的跑进去,结果还没看个究竟,一只灰毛兔子迎面扑上来。

灰毛兔子不仅不慌,看那架势,似乎还想扑倒萧菟。

萧菟耳朵竖起来,他灵巧的躲开,灰毛兔子还是不死心,又扑上来。

空间就一点大,萧菟很快被抓到后腿,他叽叽叫了几声,极力反抗。

那灰毛兔子睁着双直愣愣红眼睛,就想趴在他身上。

萧菟急的浑身的软毛炸成毛球,他是只公兔子,不能被压。

占了他的窝还想做坏事,真是气死兔子了。

一只大手伸进来,揪住灰毛兔子,将其甩出去,萧菟也赶紧跑出来,他靠在沈长笙身边,气的眼睛都红了。

灰毛兔子跑远了,却没有离开,而是紧紧盯着萧菟,可能忌惮沈长笙,没敢再靠近。

萧菟跑到小黑旁边,示意它龇牙将其吓走。

小黑没理会,主人没让他撵兔子,他也没有兴趣。

沈长笙出声,小黑耳朵竖起,瞬间精神起来,猛地串出去,带起一阵风。

那一身灰毛,倒是跟之前偷东西的小贼很像,而且它欺负小兔,也该给点教训。

将兔子窝打扫干净,沈长笙又在附近找了些树枝挡在洞口,其实这些也不必做,因为不一定用得到。

想到这,沈长笙看了眼哼哧哼哧咬着树枝的兔子,罢了,这毕竟是独属于他的家。

弄好兔子窝,又在周围看了一圈,除了多了些小兔喜欢吃的小草外,也没什么变化。

萧菟这边吃一口,那边吃一口,满足的不得了,这么多可都是他的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小黑却一直没回来,往常都不会跑远,沈长笙眉头微蹙,朝它之前跑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这是最直接的命令,小黑耳朵灵敏,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太远,都能听得见。

可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小黑回来。

萧菟也察觉不对劲,乖巧的跟在沈长笙身边,警惕的盯着远处,生活在林子里,他对危险是有感知的。

沈长笙表情严肃,抱起小兔后,将弓箭取出来,就往里面走。

突然,远处一阵虎啸,伴随着草木被踩踏声音,沉重而又危险。

要命的是老虎是往这边跑来。

萧菟身上的毛都炸了,将自己团成一团,缩进沈长笙衣裳最里面。

这声音听着像那次追他的老虎,对方不是一直在内围生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总不能还是为了追他。

上次被追的四处逃窜的场景历历在目,萧菟真的很害怕。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听得见老虎粗重的喘气声。

四周没有能躲避的地方,跑的话定然跑不过对方,沈长笙冷静的观察着,很快找到一棵枝叶茂盛,又靠着山坡的大树。

在他躲好后不久,一只老虎冲了过来,带起一阵尘烟,却在原先萧菟待得地方停下来,四处嗅闻着。

老虎体型雄壮,远远地就能吓得周围动物四散逃窜,离近看更是骇人,令人胆寒。

它嘴角还有一圈血渍,应该是刚吃了什么猎物,一股厚重的血腥气。

萧菟以前都是远远躲着这些大家伙,还是头一次离得这般近,整只兔子动都不敢动。

老虎找了一圈,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对着兔子窝吼叫起来。

萧菟一看,好家伙,还真是冲他来的。

沈长笙握着树枝的手臂紧了紧,他脸色很不好看,不仅是因为如今的处境,方才小黑一直没有归来,而且那个方向……

老虎吼了几声,发现洞穴没有动静,染着鲜血的獠牙凶狠露在外面,竟是将整个洞口破坏掉。

但里面空空如也。

萧菟没来得及为自己家哀伤,就被吼叫声振的发晕,兔耳紧贴在两侧。

如此折腾一番,周围已经没有动物,以至于一点动静就很明显。

沈长笙眼眸微缩,他看到一直没有回来的小黑出现了。

萧菟睁大眼睛,紧张的想出声叫住那只笨狗。

小黑不是没发现危险,但主人还这里,它不能不回来。

一狗一虎远远对视着,明明相差极大的体型,却都是紧紧的看着对方,谁都谁没有移开视线。

小黑嗅觉更为灵敏,他发现了主人的位置,但没有声张,反而朝着比自己庞大的老虎挑衅起来。

灵性的动物自然是不同的,身为百兽之王,老虎岂能容忍自己被一条狗挑衅,当即怒吼着冲过去。

小黑看了眼某处,随即朝山里最深处跑去。

因为这个方向跟下山的路是相反的。

沈长笙握紧拳头,压抑住心里的不安,他取出弓箭,这时候一定要冷静。

他不会让小黑受到任何伤害。

拉动弓弦,老虎越来越远,他只有这一个机会,沈长笙目光微凝,周围安静一片,什么都听不到,箭离弦,划过长空,精准的射入奔跑的猛虎身上。

老虎跑的快,这下冲击力伴随着剧痛,让其栽倒在地。

沈长笙还没还没松口气,那老虎突然扭头看过来,灵性的眼中满是愤怒。

它不在追小黑,转而往回跑。

箭是命中了,但老虎体形太大,只能算是受伤。

被发现位置,沈长笙没有停留,转而往山下跑,不幸的是这处斜坡极为陡峭,他没有坚持多久就失去了重心,头上传来剧痛,整个人昏昏沉沉,沈长笙咬了咬牙,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虎啸声越来越远,周围也变得安静起来,沈长笙忍着不适,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山,这里是小木屋地界,可是父亲找了很久的地方,那个方向的野兽很难过来。

眼前越来越黑,最终还是没忍住,昏迷前,沈长笙紧紧抱着怀里的兔子,也担心在外的小黑。

时间缓慢而过,山林中不知何时出了点太阳。

一人一狗围在一处干净的空地上,隐隐传来少年人不安的哭腔。

“沈长笙你醒醒,不要死好不好。”

“呜呜呜…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

小黑垂着脑袋紧盯着主人,它耳朵上不知道被什么咬了,缺了一小块,竖起来都没有往日机灵了。

沈长笙从斜坡上摔下来,脑袋还磕到了石头,萧菟为他止了血,可能忍得太久,他一直没醒过来。

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这声音有种在哪听过的感觉,沈长笙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有张少年人的面孔若隐若现,他哭的应该是伤心,满脸都是泪水,本就红红的眼睛更红了,沈长笙想看清,可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再次睁眼,他已经是在自己住的茅草屋,周围熟悉的环境却没有放他安心。

沈长笙着急的推开门,家里安静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回来了,那小兔小黑他们呢,一会儿工夫,沈长笙脸上满是冷汗,陷入一种痛苦自责的情绪。

衣摆突然被扯了下,他缓缓低头,就见只雪白的兔子睁着大眼睛,有点委屈的看着他。

能不委屈吗,萧菟都叫好几声了,沈长笙就是没反应。

他好不容易背回来的人,要是真傻了,那也太亏了。

那天沈长笙晕倒后,笨兔子趴在他身上听了听还有心跳,眼看天就要黑了,只能先将人带下山,正好黑娃在山脚捡柴,就一同帮着背回家。

院门突然被推开,小黑左右背着两个竹筐,一摇一摆的走进来,见到沈长笙,呜呜叫了几声。

沈长笙愣了片刻,蹲下身将小兔紧紧抱在怀里,他不怕死,但他担心小兔跟小黑,如果他们没有活下来,他死不瞑目。

看到它们安全的出现,沈长笙什么都不求了,他只想跟亲近的人好好活一世。

后面几日,沈长笙没有去打猎,早上去老大夫那换药,回来后把家里收整一番,买的小鸡长大了不少,也越发能吃了,之前买的小米已经吃完了,沈阿奶舍不得再喂这些,就弄些菜叶剁碎跟麦麸搅拌在一起喂鸡。

那窝野鸡长得更好,野性也大,能直接飞到房梁上,那院墙更是不用说,能飞上去站成一排。

沈阿奶这么大年纪哪里管得住,拿个长棍子撵,几只鸡也不害怕,得意洋洋的换个地方蹲,就是不肯回窝,还是晚上沈长笙回来给提溜下来。

有他在家里,野鸡倒是老实不少,尽管如此,沈长笙还是打算等在养大一些,拿镇上卖掉,野鸡总归不如家鸡老实。

眼看晌午了,沈长笙修整完鸡圈,洗洗手打算去做饭,沈阿奶拿着一小把荠菜进来,先道:“长笙你快歇歇,头上还敷着药呢,阿奶来做饭。”

除了刚醒来那会儿头疼,现在已经没什么不适了,沈长笙接过荠菜道:“阿奶我没事,早上去换药,大夫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必再过去,等明个布带拆了就不用在敷药了。”

沈阿奶闻言,伸手想摸摸孙子的头,沈长笙顺着弯下腰,头上缠着布,其实看不出什么,沈阿奶却很高兴:“好了就好,咱听大夫的话,这些天都不出门,就在家养着。”

沈长笙点点头。

晌午饭还是没让他插手,沈阿奶舀了碗白面,揉成面团,刚才黑娃给的荠菜洗干净,简简单单一顿手擀面。

沈长笙伤在头上,不能吃太硬了。

灶房里暖和,就在里面吃了饭,清汤白面,但是碗里沈阿奶给卧了鸡蛋,都是金贵的东西,寻常村里很少这样吃。

柴火还残留着余温,灶房暖意融融,沈阿奶心里装着事,没有吃多少。

沈长笙想给她盛饭,就听沈阿奶道:“阿奶想跟你说件事。”

小孙子受了伤,她哪能好过,这两天也没有睡好,神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沈长笙放下碗筷,听着沈阿奶说话。

他知道自己让老人家忧心了,但做这一行怎能不受伤,而且这次还是个意外,以前父亲也是隔三差五受伤,也没有说放弃的话,因为家里沈阿奶在,沈长笙很少深入山里面,他知道若是他没了,阿奶怕是……

“咱买几块地吧,村里人代代就是种地为生,咱也是村里人,虽然打猎挣得多,但是太危险,阿奶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你去冒险,如今我身子也好了,以后不用在花什么钱,之前那二十两还有你攒的那些,咱拿出来一些买地,剩下的给你娶媳妇也足够。”

沈阿奶说的很慢,她也是想了好久,自己是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太太,帮不了什么,很多事还是得长笙自己拿主意。

“好,吃过饭,我就去村长家问问,村里有没有卖地的。”

沈长笙没有反驳,其实在他的计划里,是没有买地的,家里就他跟阿奶两人,种地需要费很大的时间,他不打算放弃打猎这门手艺。

不过既然沈阿奶开口了,以后多费些心神就是,沈长笙也明白因这次受伤,老人家怕了。

沈阿奶双眼泛红,点点头道:“好,乖孙子,你明白就好。”

饭后,沈长笙去了村长家,因着前世的事,他不愿再跟对方来往,但有些还是避免不了,他带了两只鹧鸪,麻烦人办事,他也不想欠人什么人情。

出了太阳,萧菟听着外面没声,鬼鬼祟祟的溜出来,沈阿奶在灶房洗碗,他看了一圈没见沈长笙身影,心里打了出去玩的主意。

这些天他只能在家乖乖当个暖手的兔子,每天不是吃,就是趴在沈长笙枕头上睡觉,兔子都快变成猪了。

像往常一样,去柜子里翻找衣裳,最上面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袍,摸着软乎乎的,在几件黑衣裳中尤为明显。

他不记得沈长笙有这么件衣裳,也不知什么时候买的?不过颜色他很喜欢。

单纯的兔子没想那么多,喜欢就往身上套,这衣裳款式复杂了些,腰带系扣一个接一个,萧菟半天没弄好,干脆囫囵吞枣的套身上,乱系一通,最后还不忘把尾巴藏进去。

穿倒是穿上了,只是不怎么规整,但萧菟身形纤细,也看得过去。

沈阿奶不在院子里,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路过菜园时揪了棵菜叶子,边走边咯吱的啃。

出了门,萧菟没有犹豫,直奔村口方向去,上次玩游戏,萧菟回去就美得不行,约好了过几天再去。

“叮铃铃…”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摇铃声。

几个孩子游戏也不玩了,一溜烟跑出来,都看着声音方向。

“是货郎,货郎来了。”年纪最小的哥儿惊呼道。

上回小爹爹在货郎那买了针线,还给他买了一个扎头绳。

“我们去看看吗?”有小孩问。

“好啊,不知道上回的风车还在不在?红红的,可漂亮了。”

“我也见过,还有竹蜻蜓,沙包呢。”小哥儿那会离得近,知道的更多。

几人一听,更高兴了,都往货郎那里跑。

这几个孩子家里都不是富裕的,见到货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

萧菟迷迷糊糊从草堆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草叶,他躲的都快睡着了,半天都没人来找自己。

结果出来一看,小伙伴全都跑远了。

萧菟也知道货郎,之前沈长笙去买过鞋垫子,还给他买了一块麦芽糖,吃的时候,牙齿都黏在一起了,不过味道却很好。

想到着,萧菟摸摸自己的衣裳,在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都是铜板。

穿衣裳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铜板。

萧菟乐呵呵一阵,想的不是钱是谁放的,而是要买什么东西。

有大人在,他没有急着过去,不怕那几个人类幼崽,但大点的孩子,比如之前要抓他的一定不能靠近,大人也一样,他记得沈长笙的叮嘱。

等货郎走到他家门口,萧菟才小心的走上去。

一起玩的小伙伴也没有离开,只是不敢靠前,远远地看着,小声嘀咕:“小兔他有钱吗?那货郎的东西最少都要一个铜板呢?”

玩了几天他们都知道少年叫小兔,还笑着说跟山上的小兔一样。

“不知道,听说没钱买东西,货郎会打人的,小兔是不是要被打了。”

跟萧菟关系最好的哥儿小眉毛皱在一起,要是萧菟没钱没欺负了,他就上去把人拉走。

染色的风车慢悠悠的转着,萧菟没注意小伙伴的视线,将货郎的东西都看了遍,先要了麦芽糖,想起沈长笙绑头发的东西断了,眼睛转了一圈,指着一条黑色的布带,“要那个。”

货郎依言将之取出来。

黑色的发带材质一般,摸起来有点粗糙,胜在线头规整,也结实,是这里面最好的。

给沈长笙和自己都买了,萧菟又想到沈阿奶,但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那货郎见人犹豫,便问:“哥儿是给谁买?”

萧菟便将沈阿奶说了。

货郎夸了声孝顺,从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小盒东西,“现在天还冷着,不如给家里的长辈买了擦手的油脂膏,防冻伤闻着还香。”

说着他打开盖子让萧菟闻,萧菟嗅觉灵敏,不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又听那货郎说东西如何好,就决定买它。

数了数铜板,最后全都倒出来才足够,货郎做了笔小生意,美滋滋的离开了。

萧菟看着空空的钱袋子,摸摸脑袋,他好像花了很多钱。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用别的还给对方,记得湖边有很多人类喜欢的东西,等哪天他偷偷溜出去,多弄点回来,一定能卖不少钱。

打定主意,花了钱的兔子也不心虚了。

等货郎走远,几个小伙伴凑过来,他们好奇的看着萧菟买的东西,麦芽糖他们都知道,甜滋滋的能吃,绑头发的也见过,那个小盒子就不知道什么了。

萧菟跟他们解释一番,随后放进口袋,他手里拿了好几个麦芽糖,缠在小木棍上,远远一团,泛着焦黄色。

“这些给你们,谢谢你们陪我玩,我要回家了。”萧菟把东西递过去。

几个孩子咽了咽口水,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那个小哥儿先接过,笑道:“谢谢小兔,下次还来找我们玩哦,我给你带阿娘煮的花生,可好吃了。”

萧菟点点头,其他几个也迫不及待的接过糖,麦芽糖一个铜板就能买到,他们父母也只有过年时候愿意买给他们。

黑娃躲在远处,急的不行,这么多铜板,小兔莫不是被人骗了。

想到长笙哥交给自己的任务,黑娃叹了口气,小兔也太笨了。

燕子飞在屋顶上,太阳被云层遮住,院子里冷了起来。

沈阿奶眯着眼穿针,针眼小,她瞅了半天也没穿进去,叹了口气,正想出去看看黑娃在不在,就见一个小脑袋伸进来,见她看过去,很快又缩回去。

萧菟拿着买来的东西,他知道沈阿奶在里面,平时都是避开对方,只会他想把这盒脂膏给对方。

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摸摸头顶,最后不忘把尾巴往里面按了按。

如此,应该没问题了。

收整好后,萧菟慢慢走出来,在沈阿奶疑惑的目光中,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规规矩矩,还有点不适应。

“阿奶,我来帮你穿针吧。”不等沈阿奶说话,眼里有活的小兔子极力表现道。

沈阿奶任由他将针线拿走,看着眼前的小哥儿,半晌才回神。

她活了快一辈子,还是头回瞧见这般漂亮的哥儿,就跟画上的仙人一样,年轻时她也出去过,就是府城都没有这样精巧的人儿。

只是小哥人看着有点奇怪,她也不认识,应当不是小河村的人,不过瞧着是个乖巧的,沈阿奶倒是没有什么防备。

沈阿奶想了半晌,开口却是:“孩子,可有许配人家?”

萧菟偷偷看过沈阿奶穿线,知道怎么弄,拿到手后,都不用细看,一溜烟就穿进去了。

他开心的笑了笑,圆润的眼睛弯成小月牙,脸颊上的婴儿肥鼓起来,更招惹喜欢了。

沈阿奶看的心热,没忍住,摸摸小哥儿白皙的手。

萧菟干完活,才想回想起沈阿奶问了什么,疑惑道:“阿奶,许配人家是什么?”

听着小哥儿叫自己阿奶,沈阿奶笑的见牙不见眼,“就是可有定下亲事?许给别人。”

萧菟其实还是不明白,摇摇头。

沈阿奶以为这是没有的意思,拍拍哥儿手背,问:“那孩子你多大了?”

这个他知道,萧菟举起伸出十个手指头,从他有意识开始,就在山里生活里十年,再加上之前几年,不过他没有多余的手指头了。

沈阿奶笑了笑,“手指头不够数了,没事,阿奶猜你该有十四五岁吧?”

他家长笙过了年才十八,在等一两年倒是刚刚好。

沈阿奶越想越觉得合适,又问道:“娃,你家住在哪里儿?”

萧菟指了指大山方向,他住在洞里,只是这些显然不能说。

他指的方向只是大概,沈阿奶猜想是旁村的人,又问:“那家里有几口人?”

萧菟眨了眨眼,他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

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指自己。

沈阿奶瞬间心疼了,“哎呦,可怜的孩子,咋就你一人呢?这么小谁照顾你啊?”

沈阿奶想象着这么一个哥儿独自生活,若是村里有那品行不端的,这该咋办?

就这样,一人一兔开启了鸡同鸭讲的对话,萧菟虽然笨,但也知道有些不能说。

期间沈阿奶还帮他把早上胡乱套的衣裳穿好,耐心的教导萧菟怎么穿,扣子往那扣,虽是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却没有一点陌生感,相处很是融洽。

时间过得很快,发觉太阳快落山,萧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跟沈阿奶告别离开。

他放下东西就出去,沈阿奶还有好些话没问,小哥儿就跑了,快的跟个小兔子似的。

想到还没问人叫什么呢,沈阿奶连忙站起来,结果出来一瞧,早没影了,站在门口不甘心的来回看,等了又等,直到等到沈长笙回来。

沈长笙身材高大,傍晚的太阳照在身上金灿灿的,太阳拉长了影子,虽是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整个人却很有精神。

不过沈阿奶心思却不在小孙子身上。

“阿奶,站在门口作甚,外面要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沈阿奶听着声,才注意到孙儿回来了,方才太过入神。

她点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问道:“可有看到个十四五岁小哥儿,个子不高,穿身月白色的长衣,长得又白又好看。”沈阿奶比了比个头,形容道。

听一家阿奶形容,以及那身月白色的衣裳,沈长笙心中一喜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可无论怎么找,也没有对方形容的人。

他神色说不出的低落,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只是阿奶他们都能,为何只有他不行,他也很想见到他,跟他说话,明明自己才是最开始见他的人,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吗?

“那小哥儿我瞧着可喜欢了,也不知是哪家的,等回头打听打听,要是合适,阿奶找媒人过去问问。”

沈阿奶美滋滋的想,没注意到沈长笙越发不好的脸色。

“没看到什么人。”他道。

沈阿奶叹了口气,下回见到,可要问清楚了。

听到动静,家里鸡崽子叫的更欢了,小黑耀武扬威的走过去,旺旺几声,吓得鸡崽子老实下来。

沈长笙心里郁闷,淡淡瞥了它一眼,拌了碗麦麸。

“咋去买鸡蛋了。”沈阿奶注意到桌上放的篮子,打开一瞧里面七八个鸡蛋。

沈长笙将麦麸倒进去,几只鸡崽子才有了精神,哼哧哼哧的啄吃食。

“回来遇到郑夫郎,知道我伤着了,硬塞给我的。”

“你这孩子,人家给你咋就要,不行,我得给人送回去,七八个鸡蛋呢。”沈阿奶提起篮子,作势就要出去。

沈长笙赶忙拦住:“阿奶,鸡蛋就留下吧,一来一往俩家才能常走动。”

沈阿奶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总归是不好意思拿人这么贵的东西。

沈长笙洗干净手,看了眼紧闭着的里屋,想了想,还是推开走进去。

屋里安安静静,看似跟他出门前没什么区别,沈长笙眼睛一扫,就注意到棉被里鼓起一团。

他没有急着过去,转而打开柜门,衣柜里依旧是那几件衣裳,他目光落在最上面的衣裳上,伸手触碰时还有温热。

心里所想再次被证实,沈长笙心里说不上来的憋闷,想到那日昏迷前隐约看到的少年人,心情更为低落。

萧菟藏了好久,沈长笙却一直没有找他,没忍住,将脑袋伸出去,发现沈长笙站着不动,看着好像有点不开心。

他没有心思再玩,几下跳过去,叽叽叫了几声。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你好像不开心?

沈长笙没有说话,微垂的眼眸看不清思绪,他沉默的将那件月白色的新衣叠放好,重新放进去。

萧菟还没见过他这种模样,舔了舔他的手指,乖巧的在床上表演了几个翻跟头,把自己肚皮露出来给他摸,已往这可是最管用的。

可一通折腾下来,把自己累得够呛,不过沈长笙总算摸他了。

虽然是因为他翻肚皮时,因为没力气,翻不过来了,对方帮的忙。

沈长笙坐下来,他不愿再打哑谜,直接开口道:“那天在山上我醒来看到一个少年,他一直在哭,哭的眼睛红彤彤的,脸上都是泪水,我听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但是他好像很笨,说话都不对,还慢吞吞的。”

萧菟当即反驳:“不笨,萧菟不笨,萧菟是最聪明的兔子。”

说完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因为这次不是兔子的叫声,而是人类的声音,很年轻少年音,突兀又明亮。

萧菟半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自己变成人了,紧张的钻进被子里,他才不要被沈长笙发现自己是怪物,想到话本里那些最后被烧死的妖精,吓得红了眼眶,他不是妖怪,也没有做过坏事。

沈长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猛地站起来,膝盖磕到桌角发出闷响,但像是没有疼痛般,慢慢朝着床边走近。

萧菟背对着对方,将脸埋在爪子里,哼唧唧的哭了起来,人形时明明是个少年人,却这么爱哭。

听着背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小小一团身子开始发抖起来。

被角被慢慢掀起,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两团圆乎乎的屁股。

沈长笙惊讶之余,又觉好笑,每次不高兴或者被欺负,小兔都是这样,难道不知道,遇到猎人时这样反而是正中下怀吗。

他一个猎户,对方是个兔子,倒是刚好。

将还在颤抖的兔子抱起来,沈长笙轻柔的安抚着,温声道:“我家小兔可真厉害,还学会说话了。”

萧菟听他没说烧死自己的事,吸了吸鼻子,粉色的小鼻头都红了。

歪着头,小心翼翼道:“我、我当然厉害了,我可是最聪明的兔子。”

细听对方声音,沈长笙心中软了下来,果然就是那天的少年,只是明明还在害怕,却还不忘夸奖自己。

“那聪明的兔子可以告诉我,那天出现在山上的人是谁吗?”说到这沈长笙顿了顿,还是道:“我想见他,想谢谢他救我。”

沈长笙小心的询问。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沈长笙好看的面容上,他长得很英气,就是不说话时,看着很凶。

萧菟偷偷看了他一眼,开始撒谎起来,“我没有看到什么人,你说的应该是黑娃吧,是他背你下来的。”

说罢,心虚的低下头,就怕人不知道他在撒谎。

“是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他有一对兔耳。”

萧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没有耳朵,那天是尾巴。”

说完,就见沈长笙似笑非笑的眼睛,赶紧捂住嘴。

坏了,露馅了。

没有法术,兔宝最大的能力就是变成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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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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