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沈淼拉着团宝一边闲逛,一边在心中细细盘算。
一家人过冬的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想起陆啸林背部可怖的血痕,怀中的银子更加显得沉甸甸的,自然要精打细算着把钱花在刀刃上才行。
炭火、棉衣、便于储存的蔬菜还有跌打损伤的草药……
在心中默默列起清单的沈淼对自己被尾随一事毫无察觉。
“阿父,”团宝突然停住脚步,小手拉住沈淼的袖子,直直盯着前方咽了下口水,“梅花糕!”
沈淼神游的心思被拉回,这才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位老妪正佝偻着身体站在锅边忙活着,锅里是一种花瓣形状的糕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软糯的香气。
伸手摸摸崽崽稍显冰凉的小手,蹲下来给他紧了紧衣领,笑着问道,“团宝想吃么?阿父带你去买,好不好?”
“好~”
两人来到摊子前,沈淼轻声询问道,“老奶奶,梅花糕怎么卖?”
老奶奶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上前来推销道,“两文钱一个,买些吧,老身在这做了几十年了,孩子们都可爱吃了。哎呀,这是你的孩子吧?真是漂亮!”
团宝很少下山,有些怕生,虽然在家是个“小霸王”,但自从来到府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见陌生人突然注意到自己,整个人往沈淼身后躲去,两只小手揪着衣服,害羞地不敢抬头。
沈淼被他难得的小模样逗笑,点头道,“是我家乖宝,谢谢您的夸奖。我们要五个梅花糕,一个现在吃,剩下的包起来。”
“嗳!”老奶奶痛快地答应着,用油纸包好一块先递给沈淼,然后麻利地打包剩余的糕点。
沈淼蹲下身来,吹了吹刚出锅的梅花糕,感觉不那么烫嘴了,才喂给团宝。
见团宝吃的香甜,他转头望向街道两侧一眼看不到头的店铺和密密麻麻的人群,打听道,“奶奶,我们是从乡下来的,不太熟悉县府。想跟您打听下,附近有没有布店?”
老奶奶一边打包糕点,一边热情介绍道,“有啊,这你可问对人了。顺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第二个路口左转,有一家叫锦衣坊的布店,各种时兴料子都有,价格公道,质量又好,很多人都去那里买呢。”
说着,将包好的糕点递给沈淼。
沈淼接过来并道了谢,从钱袋中数了十文钱放在摊子上,转身牵着团宝往刚才所说的布店方向走去。
转过第二个路口,果然有一家布店,门口站着两三个伙计,手里拿着几块布料,热情地向过路的客人介绍。
沈淼抬头看了看上方的牌匾,上书着“锦衣坊”三字,便牵着团宝走了进去。
后方的人群中那道瘦高人影见此顿了顿,转身走进对面的一家茶馆里,找到一个临街的空位坐下。
“客官,您喝些什么?本店有上好的碧螺春……”见有客人来,茶馆一位小伙计跑过来,拿下肩上的布巾,边擦桌子边殷勤地笑道。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嘶哑的声音突兀地打断。
“不用,我等人。”
小伙计被冷漠地拒绝后,笑容瞬间消失,拉下脸来。将布巾甩回肩上,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呀……又一个来白嫖的……真是晦气!”
正欲转身离开,一直看着外面的瘦高男子不知被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慢慢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伙计。
小伙计头皮一麻,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念叨,转身快步离开了。走到柜台后才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这人怎么像从阴暗潮湿的坟地里刚爬出来的男鬼一样。
而小伙计眼中的“男鬼”,正是月余前意气风发在沈家门前大闹强硬要退婚的王子修。
让人不禁唏嘘,此人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
事情还要从王家执意退婚说起。
王家有两个儿子,王子修下面还有个弟弟,王子元,前年才中了秀才,经人介绍在府衙里谋了一份主薄的差事。
一次饭局上,王子元意外和赵县丞搭上了线,从其口中偶然得知他家有一个待嫁的哥儿正在说亲,年龄恰好和王子修相仿。当下心思一转,若是大哥能和赵家结上亲,他也能借此机会在官场再进一步。
回到王家后,便将此事告知了王家老爹和王子修,听后他二人也有些心动。
与其花费二十两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哥儿,不如再添上些,若能娶到县丞家的哥儿,看在姻亲关系上,赵府岂会亏待了他?
在沈家大闹一场后,由王子元从中谋划,王子修转头就风风光光地迎娶了赵县丞家的小哥儿赵清。
王家本以为是攀上了枝富贵花,却不成想竟成了接盘的冤大头。
不仅原先承诺的丰厚嫁妆不见踪影,就连赵清本人也是性格乖张,稍有不顺意就胡打乱摔,闹得家中鸡犬不宁,苦不堪言。
这倒也罢了,更让王子修难以接受的是,他与赵清成亲后,每每与他亲近时,丝毫不见他初为人妻的羞怯,反倒像个纵横情场的老手。
王子修心中的疑虑越积越多,便私下委托好友前去县府打听。
幸亏好友不负所望,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一个刚被赵府辞退不久的嬷嬷。
打点了些银子后,嬷嬷竟爆出一件骇人听闻的赵府丑事。
原来,赵清本姓刘,三年前爹娘接连病逝后,他孤身一人来到赵府投靠姨娘生活,也就是赵府如今的大夫人。
赵氏多年来一直无所出,见刘清性子乖巧,又是自己的远房侄子,便向赵县丞提议收作养子,已解膝下寂寞之苦。
刘清闻言立刻下跪叩拜,还主动提出要改为赵姓。从此晨昏定省,无一日怠慢。
大夫人见他是个懂事孝顺的,十分欣慰,甚至偷偷联系族中宗老将其纳入了赵氏族谱中。
可赵清越来越不知足,贪慕赵府权势富贵,不知何时竟起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龌蹉心思。
打着孝顺的旗号,每日愈发频繁地给赵县丞请安,送吃送喝,百般殷勤。
一来二去之下,两人竟不知廉耻地勾搭在了一起。
一年前,二人在后院的假山中偷情,意外被大夫人撞破。
大夫人一怒之下就要打杀了这个狼心狗肺、不知伦理纲常的贱货。
可谁知此时赵清却突然跪下哭着说,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一向惧内的赵县丞这下坐不住了,一反常态地顶撞了大夫人,强硬地誓要保住赵清腹中之子,还欲立他为侧夫人。
大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心中快速思索一番后,请族老拿出族谱,指着赵清的名字,劝解道,既入族谱,若再立为侧夫人,岂非让族中众人议论纷纷。此事若是再传扬出去,老爷的清誉和仕途怕也会毁于一旦。
赵县丞一听此言,瞬间从得子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回过味后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本来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住赵家的赵清,看着族谱上的白纸黑字,再看看懦弱自私的赵县丞,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此后赵清一直被大夫人关在赵府后宅中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除了一位老嬷嬷每日负责传送饮食外,其余人一概不许探望。
待其诞下孩子后,立刻被连夜送到郊外的庄子上,直到王家主动找上赵府求亲。
赵府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下人全部变卖到乡下,对外声称孩子是一位赵县丞的妾室所出,可惜妾室不幸难产,当场去世了。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曾经照顾赵清生子的嬷嬷机缘巧合之下又随新主人搬来县府。这才有机会将此等后宅阴私之事揭露出来。
王子修听完,脸色一阵变幻,心中一股戾气冲向头顶,起身就要去赵府算帐,却被王家老爹拦下。
原因无他,他弟弟王子元,刚刚荣升了府衙参事,若此时和赵家闹掰,怕是会人财两失。
王老爹让他暂且忍一忍,权当不知道此事,待来日子元高中,定为他讨回公道。
可王子修向来心胸狭窄心思又重,每每走到街上,都觉得其余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议论他,嘲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捡了别人不要的破鞋。
人也渐渐变的越来越阴郁。
赵家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大张旗鼓地要给那个野种一个名分,光明正大的办起满月酒来。
赵清一回到赵府,就跑去和赵县丞哭哭啼啼,大夫人在一旁满脸讥讽地看着他们。
王子修难堪得满脸通红,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只得借口出来逛逛。
没想到,竟这么巧碰上沈淼,鬼使神差地尾随至此。
王子修转头看向正在锦衣坊内挑选布料的沈淼,言笑晏晏的清俊模样,又想起刚刚看到他和别的男人亲昵相处的情形,脸上的肌肉不正常地抖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后悔和嫉妒。
这人原该是他的。
凭什么退婚后只有他一个人过得生不如死?
传言沈淼不是还为了他撞墙自杀么?
他是不是还对他有情?和那个男人成亲是不是被逼的?是不是跟他一样只能妥协?
心思流转间,王子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感觉体内有一把大火在熊熊燃烧。
他倏地站起身,就向对面的沈淼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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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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