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说,他从未将心思留一丝一毫给所谓的爱情。他那双棕红色的眼眸永远追随着他手中的画笔、他肆意挥洒岁月的亚麻布。
他随父亲居住的城镇并非繁华之地,却也不是一个自然艺术家们倾心往之的好去处。中心都市上层生活的新潮“时尚”犹如玻璃管摔碎倾泻而出的“毒气”(酷拉皮卡如此形容)随风侵入这座小镇。酷拉皮卡得知那位夫人大力宣扬倡导沙龙的举办后,也曾期待过能在他居住的地方参加或者举办沙龙聚会,在这里寻找志同道合的贵族再合适不过了。在沙龙之风在这里蔓延开来之时,他曾跟随父亲前往小镇上某位贵族的庄园参加其对外宣称“前卫艺术探讨” 的聚会,他满心欢喜的进入庄园的大门,随父亲身后走下马车时他甚至有些庄重的整理了一下胸口的衣领,庄园主初见时的热情、客厅的隆重的布置与桌上精美的食物、三三两两停驻围聚低声密谈,这些初见的情景都让酷拉皮卡心生出一丝无法遮掩的激动。然而当融入进后,沙龙成员低语的内容却令他大失所望,衣装体面的这些人款款而谈互相称赞的不是对艺术发展的展望,而是充斥着大量金钱利益的俗气评估。
“听说那位画家的画作可是在首都某知名画商的手中卖出了天价呢...”
“哈?我可真不明白那种粗糙的笔刷胡乱拼凑出的图像哪里令人惊叹了...真令人不敢恭维...”
“嘛,艺术什么的...呵呵....只要卖出高价就可以了...”
“...”
酷拉皮卡听着周围刺耳的评论声,他尽可能维持面部微笑的表情,内心的失落与愤怒却止不住的涌出。在这里,他看到这些衣冠楚楚的参与者的皮囊之下全是被预见可图利益后展露出的隐性的贪婪嘴脸。这里和那位夫人所宣扬、外界媒体所描述的“艺术的天堂”、“挣脱束缚的金丝雀”等等是截然相反毫无关联的。这座小城酷拉皮卡目之所及的贵族们学到的只是这些华丽的雕饰,只是浮华奢侈的表面,并且将这些过度的表现,以满足他们麻木单调的内心深处的虚荣,而自动忽略掉了本应重视的珍贵的核心理念与精神。
或许这里的土壤不适合孕育艺术与理性的生长。他不禁这么想着。
他不明白父亲是如何保持一成不变的笑意继续呼吸着这浑浊的空气,比起这里,他更想念家里厨娘苏珊的苹果派、想念父亲掌管土地上的佃户们第一时间送来收获的新鲜水果时露出的朴实憨厚的笑容...还有庄园周边那美不胜收的红叶枫林。他不愿离开这里。除了要在不久的将来作为父亲的独子继承家业的必要原因,更重要的,更让他心灵难以割舍的便是这些他所热爱的农民与这片枫林。
酷拉皮卡的家族的历史并不悠远,而家族徽章的成型、贵族头衔的由来不过是由于几十年前那场内战、在两大家族的王位争夺中,自己的曾祖父站在了胜利的一方,并且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酷拉皮卡依旧引以为傲,父亲的谆谆教导对他的童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坚信着家族先辈已经殒灭的躯体里流淌着的是正直虔诚的血液,而传承这份精神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酷拉皮卡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便死于一场意外,他只能从家里的画像上,从这温柔的眼睛、这美丽的面容、这金色的卷发中想象着母亲的声音、动作,关于她的一切。长大后的酷拉皮卡并没有因从小缺失母爱而难过,他只是觉得遗憾,遗憾母亲的命运,遗憾自己未能有时间陪伴在她的身边。父亲没有另娶新欢,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庄园的管理和独子的教育上,这令他对父亲生出了无法言喻的敬重,他也更加爱他的父亲了。
酷拉皮卡从小便表露出了对绘画的兴趣,而也正是多亏了爱他的父亲,使得酷拉皮卡自小便接受了很多宝贵的艺术教育,并且表现出了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一方面,酷拉皮卡还未成年时,便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早已固定,父亲对自己绘画的包容不代表会容忍他对于前途的任性,因此,他也随着父亲学习庄园的管理。过了几年,酷拉皮卡更加清楚的了解自己更愿意将他的绘画视为一个单纯的爱好,而不是赚钱的工具。另一方面,在枫林中、在他的庄园里,他愈发的热爱这些自然的美景,这些淳厚善良的人民。
枫林是在曾祖父的时代开始栽种的。
据说那时的城镇只不过是一个荒凉破旧的小村落,战后曾祖父和其他几位贵族带领着村里的居民一步步的将村子的规模扩大,经过两代人的努力,这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据说曾祖父对枫甚是喜爱,而这片土地的自然环境也适合枫树的生长,他便在闲暇之余和园丁们一起栽种,甚至将自己的庄园命名为枫叶庄园。
少年拾起脚边的一片枫叶,将叶子的全貌映入脑海,他抬起头,出神的望着头顶的绯红。入秋了,这枫林变成了红海。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是昨天么,还是前天。他情不自禁的想着。
或许是受了先辈的影响,酷拉皮卡自骨子里就一直热爱着这片枫林。枫林占地很大,数不尽的枫树将枫叶庄园围裹其中,终年屹立不倒,像是守护着庄园的忠诚卫士。通往庄园的大路只有正对着的一条,而枫树与枫树间却铺着很多供人嬉戏赏景的石砖路。除了必要的场合不得不去镇上应付势力的贵族,酷拉皮卡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费在了枫林或佃户的家中。
作画时他喜欢一个人待着。
打发走了仆人,他闭上眼睛,安静的聆听着风中叶子不断的低吟声,像是悦耳的曲子洗涤着他心灵上的污浊。他的身旁支着他的画架,画布上已经起好草稿,石砖地上则整齐的排放着他要用到的工具。
他睁开眼睛,开始行动起来。这幅尚未创作完毕的画已然在他的眼中成型,手中沾染上颜料的画笔也变成了赋予死物以鲜活生命的上帝的那只手。
他已经想好了这幅画的名字。
就叫“枫”吧。
这里的美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他认为这个最直观简单的词反而才能将这直观简单之下的枫林无尽的美用隐形的方式表达出来。“枫”是这幅画的灵魂。他平静的面容之下有着一颗沸腾跳跃的心。
一直到夕阳的余晖幽静了整片枫林,一直到周围环境开始暗了下来,酷拉皮卡这才停下了笔。他的画面选取的是入秋以来下午某时段的光照。依照目前的日程安排,他是可以在冬季来临之前利用空暇时间结束这幅画的创作的。
他站在原地一边放松着身子,一边等待着仆人的到来。
前方的石砖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正欲开口却惊讶的发现来者并非自己的仆人,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你好,酷拉皮卡。”
男子的声音干净透彻,这让酷拉皮卡不由得打量起眼前出现的陌生人。男子高出自己很多,穿着一身得体的双排扣黑色外衣,发色和眼瞳都是不常见的黑色。此时,这双漆黑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他正欲询问对方的身份,却看见随着男子而来的自己的男仆。
...原来是今天下午到来的客人。
大概是和父亲认识的人。
如此想着,他回握起对方伸出的手。手很大,也很冰凉。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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