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当日。
柏林工业大学校内今天异常热闹,校内学生与社会各路参加者齐聚礼堂。
柏林工业大学礼堂整体仿造柏林国立歌剧院的建筑风格,几座圆实雄伟的多立克柱呈中心对称矗立基座。沿石阶而上,几座德国工业奠基人的宏伟雕像环嵌立于凹陷的墙壁。高大的主入口大门左右高处各有一面崭新的万字旗随风摇荡。几个盖世太保站在大门口审查着参会人员的证件,搜身除了除党卫队和政府人员以外的每一位参会人员。
被顺利放行后,库洛洛沿着宽阔的主廊进入礼堂内部,礼堂内部穹顶四壁富丽堂皇,沿墙雕刻着大学以及帝国的辉煌进程。
礼堂内的布局遵仿传统,除了一楼的U形环绕主平台的池座,二楼池座建造在平台两侧,专门为出席大学活动的达官显要提供。舞台左右两个副出入口,便于显要的离场。
今日礼堂内座无虚席。以将军为首的纳粹政府各部门的高管要员和以安全部部长为首的党卫队各军官坐在一楼池座的前排位置,各报社新闻记者、社会相关名流和大学代表学生们按序坐在后方和两侧座位。而由四局A处处长弗里德里希·阿登纳安排的盖世太保则分散在礼堂内外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维护治安秩序。
库洛洛坐在左侧挨着过道的座位上。他抬起头,见两侧二楼贵宾席分站着数名盖世太保,将不断到场入座的各方观众一览无遗。绝佳的监测室。
他接着看向一楼前排位置。党卫队的黑色制服与统一深色正式西服左右陆续就座。但本场最重要的两位嘉宾——将军与党卫队国家安全部部长海德里希尚未到场。
两日前库洛洛与青年在王子大街相遇,对方行色匆匆,显然是公务在身。他提到有关演讲活动后,对方简言会负责这次部分安保工作后便着急离去。库洛洛没有犹豫,当即找霍夫曼要了参会的名额。
一旁衣摆被路过的青年蹭过,与青年对视,库洛洛愣在原地。
是小酷。
来不及揣测青年一瞬之间眼神里流露出的情绪,对方已经收回视线,向前排位置走去。
身着党卫队黑色制服的青年来到前排,与一个男人耳语几句后,坐到了第四排临左过道的位置。
自己与他差了十排,大约十六米的距离。
身后会场入口的位置一阵骚动,库洛洛与众人扭头,今日的两位主角登场了。
在几位保镖和军警的簇拥下,将军挽着将军夫人、安全部部长莱茵里维德·海德里希先后走入会场。现场响起热烈欢快的掌声。库洛洛望向前排的青年。小酷正随一众军官起身向入口方向的两位主角鼓掌,掌声尊敬,目光随主角们的移动而动,眼神里包含等量的敬意。
待到将军等人入座,演讲活动正式开始。
柏林工业大学的老校长被本校国防系第一任站院长搀扶着走到台上的话筒前,笑意满盈,有条不紊地做着主持者应尽的流程。
“……那么,让我们热烈有请将军上台……”
即将迈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满心欢喜地鼓掌,满目崇敬地注视着被引领上台的将军自信庄严的面容。他身为柏林工业大学的校长,虽对政府将在大学设立国防系的事情有所耳闻,却并未抱有被选中的期待。诚然每一位自本校毕业的学生都很优秀,但慕尼黑大学、洪堡大学…从学术资源到公私财力条件哪个不是比本校优渥的……想到这里,老人觉得眼泪盈眶了。今日起,本校的未来更是明媚可期,而自己也要在帝国的校长联盟俱乐部里再添一笔浓墨重彩的功绩了。
与将军握手道别,老人被搀扶着下台。将军的主场开始了。
“亲爱的同志们,
你们好,首先,在开始前,我要向元首陛下致以至高敬意。
我很荣幸成为本次有关设立国防系演讲第一人,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不好拐弯抹角的行事作风,但此刻,我却是要抛砖引玉一下,难免会说一些不同于往日行事的话。若蹦出一两个插科打诨的字词来,还请看在我这个为我们德意志国呕心沥血几十载的老牛将军的份上,看在我台下夫人的面子上,勿要现场‘戳穿’……”
将军一改先前严谨简明的说话态度引起台下不少观众的笑声,就连不苟言笑的安全部部长海德里希也浅抿出一抹微笑。
坐在后排的各路记者摩拳擦掌,内心再三确认着之后提问环节的问题该如何得体的问出;而紧随其后站在位置后方通道的一众摄影师扛举着设备摆弄着各种角度,也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终合影环节的到来。
库洛洛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将军滔滔不绝的演讲,视线紧紧盯着第四排贴着过道位置的金发身影。初入场时与小酷擦肩而过,对方装作熟视无睹的样子令他感到疑惑。他清楚对方认出了自己。
小酷,你在想什么?
在热烈的掌声中,将军结束了演讲,接着,第一排一位身着黑服的中年男人站起身,与下台的将军握手言笑后,来到台上。待到掌声渐弱,全场鸦雀无声,男人开始了演说。
“尊敬的将军,各位亲爱的同志们,
你们好,我是莱茵里维德·海德里希。首先,请让我向在慕尼黑的元首陛下致以最衷心的敬爱。帝国能有如今的蓬勃辉煌,安全部能有如今的成就,离不开我们最敬爱的帝国最高领导人元首陛下的高瞻远瞩;同时,我也要向我的老师,因故遗憾未能到场的党卫队领袖希姆-莱大将致以衷心敬意。
今天,我站在这里,带着一份责任和期待,向大家提出一个关乎德意志国根本安全的事情——设立国防系。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我们的国家安全是由谁来维护的?是的,是我们的军队。他们是我们的守护者,保卫着我们的家园,保护着我们的人民,然而,这些守护者是从哪里来的呢?他们是从我们的学校,我们每一处村庄、城市中走出来的。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朋友,邻居,与每一个出生在德意志国的男女紧密相连。因此,我们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的成长和发展提供支持。
正如尊敬的元首曾所言,军事工业是我们帝国之所以为世界强国之关键。经过元首陛下的首肯,我们经过了科学测验与评究,决定将柏林工业大学作为国防系设立的第一处试点综合性大学。设立国防系,就是为了培养更多的国防人才,为我们的军队输送新鲜血液。国防系的学生将像军事学校的子弟一样学习军事理论,接受严格的体能训练。未来,待到独当一面之时,他们将带领我们的军队,继续保卫我们的国家……”
鲍尔的视线从镜头移开,带着恨意的目光直勾勾看向正在远处台上夸夸其谈的安全部部长。他又看向另外几位顺利混入现场的同伴的位置,摸了摸藏在三脚架里的家伙,一滴冷汗自侧脸滑落。
快了!他内心默念着。
演讲活动举行五日前深夜。
柏林某个市郊民居内。
原本窗帘紧闭的狭小房间因为几个男人的存在拥挤不堪。
一位褐发蓄须的中年男人拿出藏在棉衣下的牛皮袋,仔细审视他的每一位同伴后,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纸质文件。
“这是一位隐匿于纳粹的同伴冒死亲自交递于我的礼堂布局、活动流程、党卫队预设内外布防情况的笔记。看过之后,刻在脑子里。这次计划流程也许会因此有所变动。”
“鲍尔上尉,你这个同伴…”
“丹尼尔,他的信息我无可奉告。我只告诉你们,他曾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我完全信任他,同样的,你们也要完全信任我、信任他。”褐发男人目光炯炯。
“是!”
这次党卫队的安保外严内松,礼堂内除了二楼池座的,前排再无一个巡逻持枪的盖世太保。
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最终将军等人的合影环节行动。待各路记者采访完毕后,将军、部长等人会集体上台,所有后排的摄影师会依批次来到台下拍摄留念。这是唯一距离目标最近的机会。
“……
最后,请允许我再次向远方的元首致以最崇高敬意、向今日到场的所有嘉宾致以最真挚感谢。”
在部长被恭恭敬敬引领下场后,演说来到下一个环节。
库洛洛此时早已对台上的宣演失了兴趣,他紧锁目光,仿佛除了青年再无他人可入他的视线。到目前为止,小酷正常的坐在座位,专注地聆听上级的演讲。一切正常。
终于,本次国防系相关的演说活动在记者问询后来到了落幕环节。将军、海德里希部长、柏林工业大学校长等数十人依次走上台,站在各自的位置,等待各媒体行业摄影师的拍照。
库洛洛目光微动,小酷起身了。
青年向后走来,随几名安保引领着几位摄影师来到前排廊道位置。接着,噼噼啪啪的快门声在前排台下闪烁不停。两分钟后,第一批摄影师再被引领退下。青年再次向后靠近。
看向对方,库洛洛皱起眉头。小酷虽镇定自若,但右手握拳,像是在紧张着什么。
哪里不太对劲。
他正思索间,青年已经引领第二批摄影师至前排,准备工作就绪,现场再次响起先前的照相声。
就在这时,礼堂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礼堂内惊呼四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声响吸引。
看着台上迷茫的众人,鲍尔怒吼一声:“就是现在!!”
他掏出枪支,指向台上一身黑服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几处枪响同时响起。
开枪的除了自己,还有两名潜藏在记者里的同伴。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鲍尔的右臂传来剧痛。他忍着疼痛,眼里只有无尽的懊恼。他射中海因里希两枪,却未伤及对方要害。
鲍尔视线左移,瞪大眼睛。被击中的不仅有自己和两个同伴,还有几米外的“弗里德里希·阿登纳”!
“抓住他们,要活口!”一声怒吼在身后响起。
又一声炸响,这次似乎是在连接出口的主廊上。紧接着,滚滚浓烟自主廊迅速扩散至堂内,堂内观众见状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似乎下一次爆炸就要出现在堂内了。位于后排的各路观众争抢着逆着浓烟方向朝台下两侧的副出口涌去,他们顾不上前排的政要军官,眼中只有这两处代表生机的亮光口。维持秩序与抓捕袭击者的盖世太保一时也乱了分寸,在人潮中大声呵斥着,却无可奈何。
枪声和尖叫声融合在一起,局势俨然失控。瞪着台上已经被保镖围起来的男人,鲍尔咬了咬牙,眼神示意看向自己的两位同伴。
“跑!”
鲍尔不再犹豫,抓住一旁呆愣在地的弗里德里希,俯下身子,两人的身躯隐入拥挤的人潮里。
鲍尔和青年被幸运地挤出了出口。混乱中鲍尔视线扫过礼堂外一处被盖世太保包围的地方,一个被击毙的男子躺在那里。是刚才引爆炸弹在外接应的丹尼尔。鲍尔收回视线,扶着一旁的青年加快脚程。
“弗里德里希…你怎么样?”
“……我还好,咳咳,你呢……”
“我没事,左腿右臂两枪,一时死不了。”
“……”
“该死,你怎么会中枪?难道暴露了?”
“……”
正说着,两人已经疾步走到了不远处停靠的车前。
将青年扶坐在后座,鲍尔迅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不好…那群盖世太保好像发现我们了。先逃出去再说……你他妈是谁?”
一个身穿便服的黑发男人猛地挡在车前,刚起步的鲍尔紧踩住刹车。没等反应,对方便拉开未上锁的车门坐进后座。
见鲍尔正欲掏枪,看清来者的青年右手轻抬,虚弱制止道:“没事咳咳…鲍尔,自己人……库洛洛,你怎么…”
“不要乱动,小酷…鲍尔是吗?开稳一点。”一边摊开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库洛洛一边朝驾驶座上的男子喊道。
看了眼青年血色惨淡的面颊,深吸一口气,库洛洛握起青年的手,仔细看向对方的受伤位置。
酷拉皮卡隐约记得有人在自己腕部注入了某种镇定剂,不一会儿,他感到痛感稍退,接着,那人扯开了自己的上衣,用纱布和胶带围绕胸腔、右臂前后摸索,有什么被堵在了伤口上,右臂被束紧,他觉得血流的速度似乎没那么快了,呼吸也稍微顺畅,但不知过了多久,胸口令人窒息的灼烧与刺痛感愈演愈烈。身后隐约传来无数枪响,而伴随着突如其来剧烈的外部撞击破碎的声音,酷拉皮卡的头重重砸在一侧车窗上。身后涌来的阵阵寒意针扎般扎得他头疼,他痛苦地皱起眉头,重咳出一口血,他缓缓睁眼,与库洛洛的黑瞳对视。他的视线旁移,对方额头不知何时染上了血痕,前领、双肩、延伸至后背的衣服上落满了破碎的玻璃渣子。紧接着,对方便伏着身子脱下外衣,抖落碎渣,将厚实的外衣罩在他的头顶。
“该死,开稳一点!”库洛洛将整个身子罩在青年之上,看到青年嘴角的血迹,他心中一惊,深彻的恐惧如同那夜在塔索号上般的席卷全身。
“你没看到我他妈后面有多少纳粹走狗的车吗?”鲍尔快速瞥了眼后视镜,后窗玻璃碎了大半。
“库洛洛…”
听到身下的细微声音,库洛洛低下头,青年喘着气,眼神却明亮如炬。
“先别说话…”
“……库洛洛…有人袭击了我…开枪的应该是二楼的狙击手,哈……哈…咳咳……”
“小酷,我一定让你痊愈,乖乖听我的话,别再说话了。”
“可是,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识破我的身份…”
“不好,他们在包夹我们!”随着鲍尔一声怒吼,库洛洛抬起头。
他们刚由一个十字路口疾驶入主路,身后百米之外目之所及来自三路的黑色轿车向这主路汇聚。
再这样下去,车上三人恐怕一个人都跑不了。
“你能甩开他们吗?”库洛洛喊道。
“该死,我不知道!这条路太显眼,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儿有小巷?”
看到两侧熟悉的街景,库洛洛眉头一皱,附近最近的…只有…
“听好,左拐进前面那条小道,去翠枫街在第三个小巷停下来,我要和阿登纳下车!”
“什么?你要做什么?‘阿登纳’怎么办?你要我放弃我的同志?!而且你俩怎么能逃得掉?”
“我是医生,他现在情况糟糕,左肺穿透性创伤,已经形成气胸,经不起这样的颠簸!翠枫街有我熟识的人,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了他…”
“……”
“快点!”库洛洛失神地盯着青年恍惚的赤瞳。
透过后视镜,鲍尔狠狠瞪着态度决绝的男人,又看向默不作声的青年,踩紧油门,漂进近在咫尺的巷口,一条一车之宽的小道出现在眼前。身后又传来一连串枪响,但他此时已顾不上其他事,眼中只有远处那明亮的巷口。
驶出巷口前,鲍尔瞥了眼后方,那几辆轿车的领头车才驶入方才的入口位置。他舒了一口气,突感一阵眩晕,视线下移,自己先前中枪的两个位置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他摇了摇头,却没法阻止不断模糊的视线。
车子左拐右拐,在各主路间的巷道里不断穿梭,最后停在库洛洛说的小巷上。这个巷子比先前的宽上许多,几条条延伸入墙壁的铁架楼梯在墙壁上依次突了出来,楼梯引向街上门店和楼上公寓的侧门,侧门的外墙处恰好有躲藏的位置。
“快…快走…”鲍尔紧压着右臂道。
瞥了眼鲍尔土色的脸和他受伤的位置,库洛洛没说什么,观察周围后,拎着药箱,迅速将青年抱出车子。
掩在就近的内墙,青年喘着粗气:“…库洛洛,今天的事…别怪我…”
“小酷,我……嘘,他们来了。”库洛洛仔细聆听巷道一侧的动静,将两人的身子向墙内掩了掩。
盖世太保的追车声由远及近,但车辆只是呼啸而过,又驶向鲍尔离去的方向。
一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库洛洛探出身子,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抱着青年缓缓拐出巷口。
熟悉的街景出现,这便是栽满挪威枫的翠枫街。左手边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待租的空置门店,门店的左侧便是艾德里安的唱片店。环视一圈后,他拥着怀里的青年向唱片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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