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坐进车里，气呼呼地拨通成凛的电话。
“你在哪儿？”她冷冰冰地问。
成凛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回道：“关你什么事？”
“少废话，你到底在哪？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知道。坐了辆公交车，然后睡着了，现在在……好像是省道这边……”
这是跑哪儿去了。雪沁道：“给我你的定位，然后原地等我……”刚说到这里，突然就听电话那边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接着是急刹车的声音，吓得雪沁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出车祸了。”成凛的声音有点迟疑，似乎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吸引了：“好像是卡车撞人了……”
“别看热闹了，给我你的定位。”
对方没回答，电话就被挂断了。
雪沁等了一会，不见成凛有动静，正要发信息去问，就接到了定位。她一看，果然在省道那边，居然跑了这么远。
她朝目的地驶去。在路上她有点懊悔的想：又得跑一趟，还不如放学就把他带回来。
以后这种事少干，逞一时之快，最后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等她到地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且一路上都有交通管制，看来成凛在电话里说的出车祸是真的。
终于她在路边看到了成凛，虽然天色昏暗，但她也一眼发现了对方身上的蹊跷。
他的校服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只穿着薄卫衣，上面居然有擦拭血迹，他裤子上零零星星的也有一些的血点子，运动鞋鞋面也被红色模糊，两个手上更是有黑红色的痕迹。
雪沁吃惊的打量他：“发生什么事了？”看到他这幅样子，担忧胜过了之前争吵带来的隔阂，她顾不得和他置气，急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卡车迎面撞了两个骑摩托的人。”
“你身上的血是……”
“……小轩让我过去看看，我就走过去，瞧瞧状况……”
“然后？”
“完全救不了，都碎了。之后，卡车司机报了警，警察很快来了，我在附近等你来。”
卡车迎面撞上高速骑行的摩托车，如果还有碾压，现场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雪沁不知该说他是胆大，还是该说他热心肠，她抓过湿巾丢给他：“擦擦吧。”
成凛抽出湿巾，先擦手。
雪沁相信如果是她看到那样骇人的场景一定会吓得失魂落魄，但她观察成凛的样子，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你还好吗？”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没受伤。”
“……”她发现她和他简直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行了，回去吧。”
等成凛坐到车里，雪沁调整镜子，顺便观察他，发现他还在低头擦身上的血迹，她忍不住道：“……你是故意跑这么远，通过自虐给我施加压力的吗？”
成凛头不抬：“做错公交了而已。不过，如果我今天被撞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什么？”
“没关系，你可以直接承认。”
这是陷阱吧，意气用事直接承认的话，那么关系会彻底恶化，妈妈说得对，没必要走到剑拔弩张的地步，那样会很麻烦。
雪沁握着方向盘，垂眸良久，才说：“实话说，我是不待见你，但也没到希望你死的地步，你别误会。这两天的纷争，就到此为止，我们和平地生活吧。”
“你内衣的事儿查清楚了？”
雪沁叹气：“……应该是……不经意掉在哪里了，我不想纠结了。”见鬼了，只能当做自己吃药脑袋浑了，记差了。
成凛擦拭的动作停下来，道：“你想要道歉的话，我也可以说‘对不起’。”
雪沁发动汽车，无奈地撇嘴：“不用勉强。”
车子掉头，走在回程的路上，成凛抱着书包，看向窗外，夜色逐渐袭来。
“……对不起。”
雪沁愣了一下，她好像听到这家伙道歉了。她从中央后视镜向后看，发现他也在看她。
所以，是他说的吗？
雪沁犹豫了一下，回道：“没关系。”
路上，雪沁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询问她是否接到了成凛，他们在哪里了。
“接到了，在回去的路上了，别问了，开车呢。”
但路上堵车，面对迟迟不到的女儿和成凛，黄筱云又打了几个来问，都被不耐烦的雪沁忽略了。
所以，雪沁虽然将成凛带了回来，但仍然免不了被黄筱云责备：“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我都不说了，在回来的路上了么，催什么催啊。”
“我催？不是你把人扔在路上，能发生这些事吗？好像是我的错了？”
“能不能就事论事？”
黄筱云瞥了眼成凛身上的血迹：“那就论事，发生什么事了？”
成凛对他们母女的争执，视若罔闻，径直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雪沁见家里只有母亲，没有看到继父，便忍不住道：“我爸呢？”
“忙工作呗，还能是什么。”黄筱云冷笑了一声：“你该庆幸他不在家，否则你惨了。到底怎么了？你把他打了？”
“我能打过他吗？！”雪沁觉得可笑，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车祸？天啊，如果你一开始就载他回家，他就不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看他完全不觉得可怕。”雪沁坐到饭桌前：“有什么吃的吗？”
“整天就知道吃。”
“我什么时候就知道吃了？！”简直是无端指责。吃在雪沁这里是许多年的敏感词，哪怕现在也不能完全脱敏。
“要吃，等成凛出来一起吃。”
雪沁道：“我拿回房间吃。”她起身走向料理台，准备取点吃的。
“要吃就在这里吃！”黄筱云跟上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扔在水槽里，严厉地说：“你瞧瞧，你有一点像好孩子吗？把人家扔在路边，回来后又不在一个桌上吃饭，你这不是明摆着甩脸子吗？这么多年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恶毒的孩子。”
“我就是饿了，想早吃一会，就这么罪大恶极吗？”雪沁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好，我不吃了。”
她明白，成凛的到来引入了新矛盾，导致她和母亲就有的矛盾被掩盖了，但其实一直都在。
问题根本不在于‘等不等成凛一起吃饭’，母亲只是想证明她是对的，想教育她，仅此而已。
她必须服从她的要求和指示。
无论争吵的点是什么，她永远是对的，她永远是错的，只是这样。
黄筱云在她身后不依不饶：“你就跟你妈这态度吗？我养你还养出错来了！现在说你一句，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以后等我老了，你是不是得给我扔大街上？！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还不满了。这两年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就心疼你自己，不心疼你妈！”
雪沁感觉自己被泡在一池沸腾的沼泽里，明明被煮着，却挣扎着爬不出来。
她也想每天一睁眼，就充满积极向上的能量，感受被全世界爱着的感觉。
可，现实却不是这样。
“我……”雪沁驻足，回头看向母亲，未开口，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黄筱云揣着胳膊，挑眉：“呦？你还觉得委屈了？哭吧哭吧，又掉金豆子了，矫情。”
雪沁哽咽。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可以这么淡定。
但她知道不能哭出来，她崩溃只会让母亲认为脆弱的她，更需要听她的话。
而这时，前方的卫生间门打开，成凛擦着头发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中竟然也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揣测她哭泣的原因。
雪沁没有跟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吵架的心情，头一低，和成凛擦身而过，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药，药……她从床头柜里拿出药盒，取出来两粒，塞进嘴里，抓起水杯，用水和着眼泪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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