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屿阔偏眸看来,口中含的一颗水果糖被他咬碎,清脆裂响传出来的同时,他淡淡开口:“失眠。”
黎听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罗列他失眠的原因。
高度稍有偏差的枕头,舒适感不达标的床垫,透光的窗帘,轻微的噪音,还有——
压在胸口的脑袋。
娇娇大少爷的习性几乎贯穿他生活中的每一处。
她没回应他的话,同样走到她这一侧游池边的沙滩椅上坐下。
温热马克杯捧在手心,她抬头看天。
看到不到星星。
“我以为加州能看到星星。”
陵州太过都市化,近年连花岛都开始受到光污染,小时候在外婆的小院,夏天躺在藤椅上,数星星能数一晚,如今也不甚明了了。
“托潘家州立公园可以看到。”低低的一声从矮墙另一边传来。
入夜后自然陷入半休眠的声带,带有轻微哑然的颗粒感,昭显了说话人略沉底的情绪。
黎听转头看过去。
半折的沙滩椅,屋内没拉到位的白色纱帘被风吹出阳台的玻璃门,白雾晃动。
付屿阔靠在椅背,衣摆与黑发齐齐在风中鼓动,目光却似沉寂星球的渊谷,闪着稀碎光影,看着她。
黎听到了嘴边,想问他今天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的话,停在喉咙。
微掀的唇重新合拢,在打算将目光移向别处时,再次听见他的声音。
“黎叔叔什么时候去世的?”
“你走后的第二个月。”
姑娘的声音轻轻柔柔,已经听不出难过了
付屿阔出国前,黎父已经有苏醒迹象了,护理评估也很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却在他出国后的次月,极速恶化。
“你为什么——”付屿阔想问她为什么后来没有告诉他,半晌后自嘲一笑,“算了,在你看来,我们也不过就是炮友关系。”
刚刚在去LA的路上,他问她认为他们是什么关系。
可爱的黎听同学眨着大眼睛,很诚实地说出两个字:“炮友。”
黎听努一努嘴巴,喝一口杯中热水,嘀咕一声:“难道不是吗?”
虽然当时的邀约是她主动提出的。
在高三年级联合的毕业旅行,仲夏热浪侵袭的下午,空调突然坏掉的山景名宿里。
当时大部分同学都出去玩了,黎听向来玩心不重,又怕晒,就没去,待在房间里看书。
但好巧不巧,空调在那时忽然坏了。
联合型的中央空调,几个主机供应起整个酒店的冷气。
一个主机坏掉,就是几个客房跟着受难,其中就有付屿阔和黎听的房间。
出门在外,向来住不来星级以下酒店的大少爷,对此很不能理解,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带着满脸惺忪睡意,以及对酒店的不满,敲门问她要不要和他出去住别的酒店。
黎听说不去,房间冷气还没散,客房服务已经来过电,说正在抢修,很快就能恢复。
她不去,付屿阔也不去了,进来坐在她旁边打起了游戏。
夏日午后,万物沉寂,没了空调呼呼工作的声响,只剩下窗外不歇的蝉鸣,以及付屿阔手机里传出的游戏音效。
办理入住时,黎听为了打发闲暇时间,从前台那借来了本西方小说,断断续续看了几天,已经快要看到结尾。
超长的故事线,贯穿一战与二战,女主角的一家因父亲忽然继承姑母遗产而步入上层社会,进而结识当时身为教父的男主角。
时代背景与宗教约束,以及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还有不同的人生信仰与追求,致使频频错过。
其实在黎听看来,一切悲剧的源头,不过是身为男主角的拉尔夫不愿放弃对教会权利的追逐,他失所爱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在她看到拉尔夫提着行李箱去和女主赴一场放纵的荒唐背伦之旅时,她想转头和付屿阔吐槽,为什么被爱的人永远有反悔的余地。
隔壁却忽然在此时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响动。
她清晰地看到付屿阔控制技能键的手落错了地方,死亡音效与灰屏同时出现。
时间好像静止了。
顿挫的床体撞击墙壁的声音,以及若有似无的低吟,全然与手滑点错盗版浏览器页面时,传出的动静重合,只不过没那么夸张与奔放。
黎听屏息片刻,咕噜噜冒泡的脑袋回忆一下隔壁住的是谁。
年级出游,订房量极大,整层都被他们包揽。
动静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外放,有种已经料定其余房间的同学都出去玩的自信。
黎听转到一半的脖子就这样僵在那,转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付屿阔讨论小说剧情,或是默默回归原有姿势,成了在她脑海中疯狂撕扯大战的两方。
伴随手机放到桌面的声响,付屿阔转头看了过来。
黎听顿一下。
撕扯大战,前者以微弱优势胜出。
她佯装镇定,转头看过去,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两声,“这个小说槽点好多,男主一次次放弃女主,却还能得到女主的原谅,共赴一场——”
放纵的**之约。
原本挺文艺的描述之词,她却忽然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付屿阔的目光欲言又止,最终无奈轻笑,舒展的笑颜带上一丝玩世不恭,故意逗她,“嗯?什么?”
隔壁情事中的男女主转移了阵地,撞击声消失,转而变为阳台外传来的低声絮语,意乱情迷,低低叫着对方的名字。
付屿阔的表情滞了一瞬。
失去厚实墙体阻隔,一切声响都被放大,实时演绎。
实在太过活色生香。
黎听感觉空调残余的冷气骤然被消耗殆尽,抬眸的一瞬对上付屿阔看来的目光。
他不笑了。
窗外蝉鸣都被阳台上的动情低呼掩盖下去,喉咙处传来清晰地吞咽声。
心跳如雷,连带着脖侧动脉传来清晰搏动。
“要——试试吗?”
这是黎听在冗长沉默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脑袋是麻木的,刚刚说话的唇也是麻木的。
付屿阔没说话,双眸浮起一丝清明与错愕。
黎听觉得自己掐在手心的指尖都要失去知觉的,急忙收回视线,准备趴会桌面继续看书,“当我没说。”
耳根处持续发烫的肌肤,像是快要将她蒸熟。
许久后,她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低笑。
顶着已经变成水晶虾饺颜色的脸,转头看过去。
付屿阔已经恢复一贯的玩世不羁,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长腿大喇喇敞着,踩着地面,轻轻后顶,椅子前脚翘起。
表情不走心,却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是不行。”
那天最后的情节黎听已经记不太清了。
脑中思绪像是在沸水里过了一遍,早已失去活性,连基本的记忆能力都全部消失。
只记得他起身时,椅腿磕到木质地板的沉闷声响。
以及俯身看她时,如鹰隼般坚定的眼神,嗓音不自觉喑哑,嘴角勾一抹挑逗弧度,问她:“要从接吻开始吗?小同学?”
要吗?
那是那一瞬,黎听脑中唯一闪过的疑问句。
但向来喜欢逛某类问答型帖文的她,阅遍此类世情实例。
她觉得按照那些例子的发展进程来看,好像不需要。
床友关系,没有情感线的发展,自然不需要唇齿相依。
她僵硬摇头,像是变向器不灵敏的老旧风扇,“不需要——吧。”
后来呢?
后来某人出门买装备,而她却像是被困在蒸笼里、等待开屉任由挑选的面点。
膨胀、潮热,久久不能回神。
但约定这种东西,只有在定盟的那一刻具有双方约束力。
付屿阔还是吻了她。
盛夏烈阳“滋滋”炙烤,热汗晃动,冷气微弱余温即将全部溜走之际,出风口忽然吹出一缕凉意。
空调“呼呼”的工作声传来,上方的人忽然躬身,手掌像是铁罩扣牢她的脑袋,吻以不可抗拒之势落了下来。
生涩且没有技巧。
吻也是,律动也是。
-
所以在黎听看来,他们这段关系用“炮友”这两个字来形容还挺贴切的。
没有互通的心意,只有一个在当时的情况下可有可无,甚至可以随时取消的婚约关系。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此时此刻,他们虽然坐在一起,却与当年全然没有任何关联。
唯一相同的点是,他依旧是付屿阔,依旧光鲜孤傲,坦荡自由。
可她却好像已经不是黎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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