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焰慈破天荒主动约了酒,这周四,她又同陌生人约了会。
对方短择目的明显,焰慈心里一清二楚。
长择的她反而不愿招惹。
对方一没欺骗,二没强迫,反而恭敬绅士,进退有度,只是言语间暧昧笑意明显,目的昭然若揭。
焰慈不傻,加之她答应赴约前对方已经把一切表述的很清楚了,主张你情我愿,绝不强求。
饭后到她家门口不远处,看着眼前那张俊美的脸孔,再看看她家门前空无一人的台阶,一股劲儿上来,顶着她没有去回避那双浅色瞳孔里呼之欲出的欲色,对方唇舌缠上来的一瞬间,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忽然如电流般涌过她全身。
指不定谁玩谁呢,焰慈想,你不来,我也不会像望夫石一样窝囊地坐以待毙,绝不可能非你不可。
夜色之下,仿佛一切动静都会被黑暗放大。
两人如动物般交颈,啃咬,舔舐着对方,喘息,生津,吞咽声同虫鸣一起不绝于耳。
路灯和月色安详地照见空气中兽性火苗的迸发。
直到耳边倏地传来一道极其清凉的嗓音。
“徐焰慈。”
焰慈陡一回头,对上一张面如寒霜的脸。
眼神交锋的瞬间,说她心跳如雷也不为过。
消失了快要将尽一个月的人,居然在这个点再度出现在这个周四,带着他的行李,满脸肃杀地立在夜里。
上一次他用这样冷肃的语气叫她,还是时隔多年,他们首次在机场重逢的那天。
彼时她早早到了到达厅,因为前一天通宵打麻将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可能是这音色十分熟悉,几乎环绕着她长大,可又因着这声音也缺席了许多年,明明有很多人这样叫过焰慈的名字,可异国他乡,猛地听到有熟悉又变得陌生已久的声音连名带姓又字正腔圆地叫起自己的大名,眼下在还算浩瀚嘈杂的人海中几乎昏睡过去的焰慈竟然立马转醒,当然,也极有可能不是立马转醒,她也不知道于桉榕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具体叫了几遍她的名字,反正她听到的就只有这么冷冷清清的一声,然后就从睡梦中恍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走到她近前的人。
焰慈几乎没有设想过和于桉榕重逢的场景,直到她妈妈前脚跟她说她那多年不见的发小要来欧洲读博了,几乎后脚就收到失联已久的人发来的航班信息。
初闻于桉榕来欧洲,焰慈只是颇觉惊讶,等到有天他突然说要来找她,她才是真的惊讶得有点坐不住了。
俩人自小一块长大,但这几年因为邵玠也好,疫情耽误没怎么回家也好,到底还是生分了。
除却于桉榕这次主动破冰,焰慈往上划了划屏幕,他们最近一次联系,竟已是四年前。
前不久睡前她收到妈妈发来的一张照片,是他们小时候两家人一起带孩子去旅游时拍的,照片里的小女孩眉开眼笑地和小男孩并排坐在一起,背景是自由女神像的远景。
妈妈说是周玉阿姨翻空间相册翻到的,发给她感叹那时候他们还那么稚嫩那么可爱,转眼就长成大人了,焰慈看了也很恍惚,照片里她跟于桉榕爬到高处坐着,那么长那么宽敞的空间,她偏偏跟他挤在一处,几乎屁股挨着屁股,而于桉榕惯是那副难伺候的嘴脸,因着日头的浓烈,甚至还狰狞起来,狠狠皱着眉头,肢体却很温顺地同她挨着,并无不适或不喜的样子。
正是这么近的肢体距离以及这样松弛的肢体语言让焰慈惊讶非常,她记得很多往事,记得她和于桉榕曾经非常要好,好到敌得过很多亲兄妹,但这样渺小的细枝末节她是记不住的,这样的肢体语言显露出的不只是关系好而已,那一刻焰慈竟忍不住生出几分惋惜,好几年的互不理睬都让她忘了,原来他们曾经那样亲密。
甚至不只是亲密,焰慈顺着桩桩件件细数回想起来,她跟于桉榕之间的渊源,早个几百年,不结个娃娃亲都说不过去。
焰慈父母和于桉榕父母本就认识,当年只算在生意往来的应酬上有过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集,后来两家阴差阳错搬家搬到了一前一后的两栋房子,这才做邻居做成了亲朋好友。
焰慈出生时两家就已经是邻居了,于桉榕比她还大两岁,于是学龄前两人就因着日常串门几乎日日相见,学龄后更是就没去过不一样的学校,接送都坐同一辆车。
甚至连于桉榕的名字都是焰慈爷爷给改的。
于桉榕本名安荣,九岁那年不知是出了什么鬼蹊跷,那年他先是骨折,接着又摔破相,一年间风寒不断,周玉阿姨百思不得其解,说他自打过了三岁身体就没这么脆过,后来于家父母着人指点,请了高人来看,那位先生说于安荣五行缺木,又碰着命格里的旱年,这才有了灾情。
本来于家父母还打算另请高明帮忙改名,焰慈爷爷一句话解了燃眉之急。
安荣也是个好名字,保留其读音的基础上再添木字旁,刚好是两棵树,补上了木行不说,又添了一层树人的寄托,“男子要像树,如木挺拔,如干不屈。”
也不知改名是不是真起了作用,自那之后于桉榕的日子果真又安生了,身骨也再度硬朗起来。
焰慈顺着想起来,后来她和于桉榕还间接因为他改名这事冷战了一场。
那时他们上的还是公立小学,学籍几乎都是按户籍划分的,因而即使不在一个年级,焰慈和于桉榕班上不少人也都因为父母之间的纽带有所交集,有的是从小就时不时一起聚会吃饭的哥哥姐姐,有的是从前或现今住一片区域的邻居。
她还记得当时于桉榕他们班上有个姐姐叫孙森淼,是她爸爸小学同学孙叔叔的女儿。
于桉榕从小就生得眉眼秾丽,加上瘦削白净,是以打小学就桃花颇丰,受不少女生青眼。
孙森淼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自打他们班上的人听闻于桉榕五行缺木才改了名之后,不知由班上哪个小孩闹起来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他和孙森淼之间的八卦由孙森淼一见他就脸红、孙森淼暗恋于桉榕,逐渐演变成了于桉榕离不开孙森淼,于桉榕和孙森淼天造地设天生一对,长大就会结婚。
人类以讹传讹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其实幼儿园便早有谣言和流言的存在了,偏小学生造谣最属声势浩大,中学生的势力都唯恐不及,因着小学生明辨是非的能力还要更差些,羞耻心也相对弱很多,加之年纪越小时,骨子里的恶便更容易得到释放。
因而于桉榕改名约莫还没两个月,这流言便沸沸扬扬到差不多整个年级认识他的或不认识他的都知道了,甚至还有人趁课间跑去他们班门口,问那对天造地设的情侣是谁。
孙森淼那阵过得很煎熬,明明她对于桉榕的喜欢是桩秘而不宣的隐秘心事,除却偶尔有人拿她一跟于桉榕说话就脸红打趣,但由于实在没有确凿的譬如情书一般如山的铁证,且跟于桉榕一说话就脸红的女生实在不在少数,所以并没有人时常针对着她打趣,即便偶尔有,她还得以反口抵回去,说自己跟谁说话都脸红,便是连于桉榕自己都绝不敢确定她对他的喜欢,因为除却正常交流,她对他几乎从无不同。
可因为流言四起,她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不仅班里的人会盯着她看是不是见了于桉榕就脸红,甚至整个年级的火眼金睛都在盯着她,她再会抵赖,也没法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见谁都脸红了,她的秘密彻彻底底藏不住不说,喜欢的人好像还因为和自己的流言十分苦恼。
那段日子她几乎在焦灼和羞耻中度日如年,甚至回家哭诉过想转学,可当妈妈询问她原由时,她却支支吾吾羞耻得说不出来,最后妈妈也只当她是遭了老师批评一时不快才任性哭闹。
好不容易在学校浑浑噩噩一天,放了学终于得以躲清净了,可有天下了学,孙家父母宴请,当孙森淼知道同一个学校的好几个同学,包括于桉榕也会去时,苦苦哀求父母不要带她,可任她说破嘴,她爸妈还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最后见她这么坚持,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想在家偷偷看电视,差点动手揍她,最后还是无可奈何被胁迫去。
席间,即使有两个跟于桉榕他们同级的人也是当仁不让的传谣者,在长辈面前却也都识时务地温良恭俭让,闭口不提孙森淼跟于桉榕的事,只当平常一样凑在一起玩乐。
孙森淼却害怕又膈应,离他们远远的,连聚餐时一向一起玩过家家的焰慈也不理,饭前安静地坐在牌桌边看大人打她根本看不懂的牌,吃饱以后也不下桌,强忍着无聊装作认真听大人们聊天的模样,连外间的电视也不去同他们一起看。
大人们自是看得出这异样。
等到焰慈又玩饿了,回来吃主食时,恰逢孙森淼去上厕所,满屋的家长这才找到机会逮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套话。
“燕燕啊,”问话的是跟于桉榕同年级的另一个男生的妈妈,叫的还是焰慈的小名,“你们是不是和淼淼姐姐闹别扭了,怎么不带淼淼姐姐玩呢?”
焰慈妈妈甚至还有点凶地接过话头,瞪着她补了一句说:“小小年纪不能学欺负人。”
小焰慈拿着勺子,一边舀起一勺面疙瘩往嘴里送,一边不忘摇头,“不是的,我们没有欺负人。”
“那你们怎么不带淼淼姐姐玩?”
焰慈那时不到七岁,白目一样根本不晓得自己正被大人套话,卖了淼淼姐姐不说,把其他哥哥姐姐藏着不敢在大人面前说的话也全说了,“淼淼姐姐害羞。”
一屋子大人笑起来,“淼淼姐姐再害羞以前也是和你们玩的呀,今天肯定是你们惹她不开心了。”
“周舟哥哥说,淼淼姐姐看见于桉榕别扭,所以才不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为什么别扭呀,他们吵架了?”
“没有,因为他们说于桉榕五行缺树才改了名,淼淼姐姐名字里不仅有树,还有水,可以将养树,所以他们天生一对,所以淼淼姐姐害羞。”
本来以为会是抢食般的小打小闹,没想到听到一桩八卦,还是一桩颇讲逻辑的八卦,大人们惊叹于小孩思维能力之强之外,也不由为这桩闹剧捧腹,甚至跟着打趣,“那燕燕觉不觉得他们天生一对啊?”
“不知道,”焰慈脑海里原本根本就没有“天生一对”的概念,这还是上一年级的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她想到大人们都说于桉榕改名之后真起了作用,又忽然觉得名字可能真的能召见些什么,于是又补了句:“但是好像有点道理。”
包厢内又是一阵哄笑,“那燕燕觉不觉得得自己跟桉榕哥哥天生一对?”
焰慈想到周舟不久前跟她说的话,虽然觉得有点生气,但又忍不住认可,她皱皱眉说:“我肯定不是,周舟哥哥说我名字里一把火,把于桉榕的树都烧干了,让我离他远点,不要跟他玩,省的害他。”
话音刚落,大人们还没来得及笑开,便听“嘭”地一声,焰慈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瞥见被大力关上后又重新弹开的包厢门后,闪过的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这之后,于桉榕起码有一个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
四个月前。
“六儿,”绥远有好些日子没跟于桉榕联络了,卜一开口却卖起了关子,“有个事儿我觉着你得知道。”
“什么事。”于桉榕最近挺忙,电话那头要是别人他早就把电话挂了。
绥远知他回家工作以来一向没什么耐心,遂开门见山,“也没啥,就是我昨个吃饭,见着邵阶了。”
于桉榕正在翻阅电脑屏幕的手立马顿住,绥远没等他反应,继续说道:“他读研居然在休斯顿,我记着小慈还在欧洲哪的。”
隔着电话,于桉榕神经质又下意识地点了点下巴。
在瑞士。日内瓦。
“昨儿虽然啥也没问,但哥觉得,这俩分了。”
于桉榕鼻息都停了一瞬,便听电话里再度传来慵懒男声,“中间人说邵阶去美国半年了,他俩分开估摸着也有半年了。“
因他一直沉默着,并不见有什么反应,绥远于是心里也渐渐没了底,声音都夹带上了一星焦躁,“说话啊,你到底喜不喜欢徐家丫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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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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