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五点是下班的时间,但是这与阮良方案即将收尾,各方面都处于火烧屁股时期的小组无关。
阮良坐在电脑前,他已经连着三天每天只睡一小时了,眼下早已浮起一层乌青,布着血丝的眼睛却还要紧盯着屏幕,手指敲打键盘的速度快到生风。
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把手上这个报告写完,属于他的工作就结束了,今天晚上回家的时间不会太晚,好好洗个澡睡足七小时,还是可以奢望一下的。
一杯奶茶突然被放到阮良手边。
阮良敲打键盘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新来那个挺时髦的小姑娘,好像是叫苏苏来着,带着一脸的歉意盯着他:“阮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好吧,还是出意外了。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办公桌上就多了一份等他处理的表格,苏苏临走前,对着他连连道谢,还由衷地赞美了他人真好。
人真好。阮良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突然有些想笑。
明明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是背地里说他阴暗,看起来会偷别人东西,不敢和他搭话,总之就是不像好人。
工作后,只是因为谁都能拿捏一下,他就从“阴暗又扫兴”一跃成了“人真好”。
显然,这并不代表阮良的人缘就真的比学生时期变好了不少。
阮良在公司里依然独来独往,一个人默默在工位上埋头苦干。很少有人找他搭话,他也从不主动去和人交流。
只是职场上的同事,不再是喜厌都表明在脸上的青涩学生,饶是阮良一如既往的阴暗,孤僻,也不会有人过来挖苦几句,只会借着他不善拒绝的性格,将手上的麻烦事尽数丢给他。
他也确实从未长进,和学生时代一样笨拙和没脾气,只会默默地当那个沉默的“好人”大冤种。
大冤种阮良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时针已经悠悠指向了七点钟,他轻叹一声,所幸手头的工作终于要弄好了,长久的低头劳作让他的后脖颈有些酸痛,他从工位起身,权当活动筋骨,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
周末要不请个保洁收拾卫生吧……已经半年没回孤儿院看望老师了,要不要抽空去一趟……对了,水电费是不是该交了?
阮良静静盯着滚烫的咖啡倒进杯中,大脑无意识地放空,胡乱闪过一些琐碎的思绪,直到咖啡机发出提示音才回神,将杯子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对着杯口吹气。
门口突然传来了嘈杂声,有四五人一起进入了茶水间,安静的房间瞬间有些热闹。
阮良本能就转身想回避,却听到其中一个女生语气上扬的声音中,蹦出一个他永远无法忽视的名字:“阳晨哥,等之后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季阳晨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听见女生的提议,轻笑了一下:“可以啊,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收工后一起聚一下吧?到时候我请客。”
他这话一出,几个同事瞬间发出欢呼声,一口一个感谢季哥,季哥万岁。
那样活跃的氛围,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经常让员工加班的写字楼,而不是什么学生回忆中才会有的青春画面。
阮良深吸一口气,他忍不住透过咖啡机的玻璃反光,暗自端详着季阳晨的脸。
不愧是他,不管是学生时期,还是步入社会,他总是很讨人喜欢,总是会变成人群里的焦点。
明明是同龄,明明是一起进入的这家公司,季阳晨却已经晋升到了组长,和身边的同事也早已打成一片,一呼百应,没人不喜欢他,而阮良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同组的人有时候都喊不出他的名字,和透明人没什么区别。
阮良又默默地打量了一眼自己:因为疏于打理而凌乱的头发,布满红血丝,眼底乌青的双眼,和死人一样没有血色的皮肤……谁看了都会嘀咕一句晦气吧。
他笑了笑,想趁着一伙人没注意悄悄离开,却突然听到脚步声逼近,紧接着,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季阳晨那张精雕细琢,如旭日阳光般璀璨夺目的脸突然出现在阮良眼前。
他扬着眉,毫不吝啬地对着阮良笑弯了眼,热情的样子好像只金毛犬般温暖:“阿阮?你也还没走呢?”
阮良立刻敏感地感觉到,跟着季阳晨一起进来的同事正用好奇的,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这样的认知让他无比的紧张,连回应季阳晨的笑都变得僵硬至极:“是啊,这不是忙着加班吗……”
他的肩膀突然一沉,属于季阳晨特有的气息萦绕在阮良的鼻间。季阳晨大大咧咧地伸着胳膊,亲昵地揽住阮良的脖颈。
阮良的手狠狠一抖,差点拿不稳手中的咖啡杯。
季阳晨比阮良高了一个半头,轻而易举地用这个动作把他揽到自己怀中:“你们组也忙着赶进度呢?还有多久啊,我们刚收工了,打算等下去吃个饭,我等你一会,我们一起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对着其他人介绍道:“这位是阮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那几位静静打量他俩的同事听了,连忙对着阮良露出友好的笑容示意。
阮良被搂着,躲都躲不了,饶是再不适应这种场合,也只能硬着头皮对着几个人点头,挤出几分笑意。
他一定笑的很怪异,那几个人见了他的反应后,表情瞬间就变得有些生硬。
那种小心翼翼的,不敢过于明显,又根本控制不住的瞥视,不论过了多少年,都让阮良如坐针毡。
他感觉浑身都不适应,可是季阳晨却好像根本看不出他的窘迫,依然搂着他不撒手,似乎真打算就这么把他带去吃饭。
阮良咬了咬牙,终于鼓起了点勇气,将那揽住他的温暖怀抱推开了。
他自认为拿出了最正常的微笑,冲着季阳晨摇了摇头:“......算了,阳晨,你去和他们吃吧,我工作还有很多呢。”
其实他平时喊季阳晨,没有这么亲密的,毕竟在阮良心中,季阳晨始终是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存在,就算从小一起长大,他也只是季阳晨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怎么好意思故作亲近地喊一些亲密的称呼,所以只是生疏地叫他全名罢了。
只是现在在季阳晨的同事面前,他总不能表现的过于疏远,这样未免会让季阳晨尴尬。
他这个称呼果然让季阳晨那一向完美的表情出现了变化,他微微扬起眉毛,短暂地惊愕了一下后,黑宝石般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嘴角也意义不明地上扬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迅速压下眉眼,有些委屈地盯着阮良:“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要忙多久,我可以等你——”
“不用了,阳晨,你的同事们还在等你呢。”
阮良匆匆地回绝,假装没看见季阳晨那堪比恳求主人的大狗狗般的表情,那几个同事显然也不愿意去等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认识这么多年,季阳晨自然看得出,阮良此刻的姿态是已经做了决定,不容拒绝的意思,他也只能叹了口气,接着用那双漂亮的,深邃的黑眸凝视着阮良,语气委屈至极:“......好吧,那下次,我们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聚一聚?”
阮良捏着手中的咖啡杯,抿嘴轻轻笑了一下:“肯定的啊。”
......
重新回到工位之上,阮良重重地吐了口浊气,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当场趴在电脑桌上。
季阳晨刚刚搂过的脖颈,和季阳晨说话时洒上他吐息的耳廓,此刻统统都充血般涨红,且发烫。
明明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怎么还不习惯啊......
阮良闭了闭眼,用力忽视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却依然无法抵抗身体因为些恶心的原因,不自主地兴奋到发颤。
季阳晨,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个永远最优秀,最受欢迎的家伙,与他有着云泥之别的发小。
也是他偷偷暗恋了十几年的暗恋对象。
阮良很有自知之明,记忆中的季阳晨有多耀眼,他自己就有多阴暗且讨人嫌。两人的生活很少产生交集,更没有相同的话题,经历,与交际圈。他与季阳晨的交情只不过是出于时间的积累,而季阳晨又从来重感情,才能让阮良以发小这一身份,在他身边有那么稍显特殊的一席之地。
但对身边从不缺朋友的季阳晨来说,这一席之地也是微不足道的。
他当然不会做一些不切实际,让人发笑的幻想,只是每次当季阳晨靠近他时,他总会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从脸到脖子都烫得像被火烧了一样,身体也僵硬得跟木头一样。
这些都是阮良无法避免的生理反应,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庆幸季阳晨真的只把自己当发小看待,居然从没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
意识到自己发呆太久了,阮良连忙摇了摇头。
急于赶紧转移注意力,他不再胡思乱想,专注地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他的工作本来就没剩多少,只是临时又被组里的女生塞了一点,过了半个小时就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阮良敲下最后一个文字,终于保存了文档,发给了组长。
过了这么久,季阳晨那组估计早就走人了,阮良解脱般地离开工位,顶着黑夜中的点点星光离开了公司。
他放空着思绪往地铁站走,唐突地想到:季阳晨这样的人,估计永远不会去考虑家里的水费是不是该交了吧?
阮良突然闷闷乐了。
挤着充满了学生与上班族的地铁,花了半个小时的通勤,阮良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他租的这座三十几平的小房子。
早就受不了自己加班几天的邋遢样子,阮良到家就飞快地冲进浴室,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准备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他正要打开花洒,突然觉得背后一寒,一种诡异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回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端详了,好像有一种无机质的目光隐藏在暗中,紧紧地盯着他。
那种阴嗖嗖的感觉很不好受,仿佛被冰冷的爬行生物爬上了脊背。
周围哪有什么东西,只是他那个有些狭小,因为是老房区,所以装潢都看上去非常有年代感的小出租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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