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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甘糖

皮皮虾睡在值守的塌上。

京城坊巷甚多,比不得像平充国那样能奔驰跑马。前几回皮皮虾踩着傍晚巡兵换岗的工夫溜走,一路上绕道而行,深夜才能到心安勿梦那处,天明再返,两顿饭都顾不上吃。

心安勿梦看不下去,下了逐客令给他赶回来了,只准他三日去一次。

皮皮虾便数着月亮算日子。瞧不见世子的日子里瞧同月,聊以慰藉。

夜间劫匪更多,人力马力的价钱也都比白日贵上不少,因此除了急货,见得了光的货大多都不会夜行。他放了这种货进去便是担了风险,因功受禄,油水银便是这么来的。

但他可不是想放哪车就放哪车。京驿使不过是权贵安插在此的看门狗,确实比地方小驿使高了一头,可说到底还是条狗,链子栓在别人手里。每晚要放行进去的货都是有人携牌子事先跟他打点好的,货的主人早已打通了上头。他放这批货进去就不会被查,但若是放了其他没打点的进去,不出意外过几日就得有官府的人找过来。

油水银挣得不多,入不敷出,毕竟权贵们犯不上哄他,权贵的狗也有的是人抢着要当,自己能坐上去还是托心安勿梦的造化。

心安勿梦太清楚他想要什么。

这地方不是赚钱的地儿,它赚的是头脸。好比顺水推舟推了某位官人的买卖,那他就也算是跟这位大官人有了交情。别看这交情小,钱却买不来。

正想着,不远处缓缓驶来一纵车架。即便不看为首那车的纹饰,光是那匹马他都记得——今夜有元大官人的货。

可皮皮虾数了数,总觉得车架的数比往日都多上不少。不容多想,他一骨碌蹿起来,身旁几人也一并跟上。几人提着备好的酒,远远相迎。

“大人们路途劳累,”皮皮虾深深躬身,赔笑:“坐下歇歇脚?”

为首的那人笑了笑,侧身让开身,身后车架上被搀扶出个公公来。这公公肥头大耳,一看便知给自个儿养得极富贵。皮皮虾打点时没听人说过今晚要来这人,正不知怎么称呼时,旁边搀扶的说道:“駿?老爷儿,这位就是驿站今夜当差的总管。”

皮皮虾听说过这人。駿?老爷儿本姓徐,曾在后宫里当过几年太监,后来因善马术得了元汝的心意,便被他带进了府陪他玩马,后来也帮他掌事。

良马唤作駿?,这位徐公公像是要把这路子贯彻到底,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字。

皮皮虾向那人递了个感激的神色,拜道:“奴才见过駿?老爷儿。”

老公公抬了抬手,接过那一坛价顶皮皮虾半个月饭钱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咂咂嘴笑道:“您客气。”

说罢递了神色,身后一众人把几车货牵了过来。只听他说道:“今夜这货不是搁京城里出来的。”

皮皮虾听得一愣。自己守的就是京城驿站,若不是从京城出来,怎么会从自己这儿过?

他接不上话,只得赔笑应一声。

“车里是西疆产的白甘糖,转运至京城再卖到南方去,”公公咧嘴一笑,掏了只荷包,“您都把京城俩字写习惯了,往后劳烦您改了,写上是西疆出的货。”

皮皮虾忙伸手捧着,琢磨这话。其一是西疆运往南方用不上从京城转运,其二是南方产的甘糖供大于求,根本用不着从外买进来。

其一是藏无可藏了,但其二完全可以换个说辞,比如随便改成个南方没有的东西,而这位元汝陪马却硬要说这是白甘糖。

这位駿?公公是要和自己打明牌。

皮皮虾在心里苦笑了笑。这是**裸的威胁。

若是自己不知道车里的东西,今夜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兴许还跑得掉;可如今駿?公公给他明点出了贩盐的事,他也听见了,若是还想跑就须得有灭口一环。

彻底跑不掉了。

皮皮虾定了定神,推了荷包:“小的先前也在京城当过差,说来我还是您小辈。登货口这事小的自然得办成,但这礼小的不该收。”皮皮虾感觉自己说话声在抖,但他不敢停下多想:“您若是不急回去,待会可否赏脸尝尝这儿的酒菜?”

“今夜有地儿住,乏了,不想折腾。”老公公一抬手,“明儿的。”

“谢駿?老爷赏脸!”皮皮虾忙躬身拜了拜:“小的这就叫人准备去。”

后头再没什么要紧的商货。那几个下手也机灵,知道他明日还要陪酒,便替上他的岗叫他赶紧去睡一觉。

皮皮虾谢过回房,躺在塌上却睡不着。

方才的事竟在片刻间就能千变万化。从此他再睡不上清净的夜,因为午夜梦回时永远会有个心事在暗处盯着他。

皮皮虾几乎倒背如流:贩半石者流放,贩一石者杖毙。快穷疯了的时候他不敢说自己没起过心思,但处刑太重,他蠢蠢欲动而不敢行。

今日那纵车架远远望去好长好长,免去他计算这份量够不够死罪的煎熬。皮皮虾摸了摸后脖颈,脖子似乎还连着头,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一根细绳吊得老高。细绳由许多人牵着,上到元汝下到接手这批盐的每个买家,只要有一人挑了挑这跟绳,他高悬的人头便会坠落,摔得脑浆四溅。

他翻了个身。脑袋还在就说明还是活人,活人就得睡觉,这不容置疑。若是今晚没睡好,明日犯糊涂在宴桌上说错了什么,脑袋只会掉得更快。

皮皮虾于是和衣而眠。

浅眠不深,他便听见了门口叩声咚咚。他掀开半截被子,拖着迷糊的腔调问去:“何事?”

外头竟是个陌生的声音:“奴婢求见驿使大人。”

皮皮虾没听出来,问:“谁?”

外头又答:“奴婢是大人属下朱和的弟弟,名朱烨,在家乡做绣艺。今日听长兄说京城的駿?公公来了,早听闻駿?公公喜好美服佳绣,奴婢便想毛遂自荐。”

皮皮虾那句“駿?公公绝不会缺人给他做美衣”卡在喉头,想着来者既然诚意夜访,不如见上一面再说。

开了门,门外站的身影让他看得一愣。

他穿了件打眼看便知做工精细的长袍,青丝长垂,只有一缕鬓发用簪子叉着,半个身子倚在门外头。月影将他脸廓毫孔分明地打在墙上,眼睫伴着风过枝头一并颤动,勾勒出无可挑剔的弧度,真叫一个柔情似水。

他服了服身,柔声细语道:“奴婢见过驿使大人。”

见了他这模样,皮皮虾自然知道来者要毛遂自荐的绝不只是绣艺。可駿?公公是个阉人,皮皮虾打眼看着他,缓缓问道:“你……是要见駿?老爷?”

他如此问还真不是因为怜香惜玉。人既然走到了这步便是横竖都要遭罪的事,嫁给不阉的也未必就比阉人强多少。只是宠妾似玩物一般极容易让人腻了,真想荣华永继还得靠子嗣保身。

来者笑了笑,说:“若能有幸得见自然最好。即便见不到,奴婢也想请大人帮忙把绣图转赠给駿?公公,为长兄和大人助助兴。”

来日宴饮,皮皮虾提前半个时辰进去候着,过了许久才见公公晃晃悠悠地进来坐了。瞧他还站着,公公于是问:“怎么不坐?”

“贱身不敢与大人对饮。”皮皮虾服了服身,“大人为公操劳,小人记挂在心,任此职本就是为了伺候好大人,不可忘本。”

皮皮虾想了想,押这么长一纵私盐也确实挺操劳的。

駿?公公是比他爹还大上十岁的年纪,瞅着他乐了一声,饮下一盏:“家是哪儿的?”

“小的在通州西寅的一个小村长大。”皮皮虾赔笑了笑。

公公显然没听过这地方,皮皮虾也不觉得意外。只见駿?公公挑了挑眉,半晌咂咂嘴说道:“你小子能把官当到这儿,本事不小。谁送你来这的?”

“是平充世子爷。”皮皮虾说道,“小人先前也在平充国当过差,世子待我极好,可那边天气实在闷湿,小人住不惯,总是生病。世子于是送我走了,给我寻了如今这个去处。”

公公笑了笑:“世子为人向来仁义,本官有所耳闻。”

“世子送我走时还向我提起您,说元大人府里尽是贤良之人,您是贤良之首。”皮皮虾躬了躬身,“如今得见大人,也是了却了世子送别小人时的一桩心愿。”

“世子前些日子在猎场遇上了事。”公公顿了顿,没抬眼:“赶巧你离得近,该过去看看。”

“大人教诲的是。小人前几日趁空闲时跑去过两趟,无奈住处士兵把守森严,还是没能见上世子一面。”皮皮虾说,“不过小人求人打听了世子近况,说是人还平安着,并无大碍,劳大人有心惦记。”

“胆子真够肥的。你真打探了?”公公抬眼瞥他,嗤笑一声,扔了粒葡萄进嘴:“当下这时候打探世子的消息可是重罪。”

“小人知罪!”皮皮虾伏下身去,说:“小人实在记挂世子放心不下,夜里辗转难眠,这才斗胆行此下策。小人往后再不敢如此了,求大人恕罪!”

駿?公公半晌没说话,瞥了眼窗户。公公身旁那陪桌的看见公公眼色,连忙起身过去给关上了,顺手拉了房里所有帘子。

外面嘈杂声骤止,房里顿时像密不透风的墙,与世隔绝。皮皮虾回过味儿来,心里发紧地突突直跳,有些不敢看他。

“今日赶上我闲暇,往后我就没空去京驿了。”公公给他指了陪桌的那人:“这位谢大人也曾在驿站做过官,你刚干这行,往后让他多指点指点你。”

皮皮虾忙说:“多谢駿?老爷儿!”又转向陪桌那位:“小人见过谢大人。”

陪桌那位回他一笑,没多言语,只提了酒壶给公公续茶。公公瞥了一眼,摆手让拿下去了,只把手里的半杯饮尽。

皮皮虾打量着说道:“老爷儿,小人前些日子得了位自小习艺的绣工,绣艺高超,恰好听闻大人喜好绣艺。”皮皮虾瞅着他眼色,“他正在外头候着,不知您可否……”

“我后头还有要务在身,怕是要失陪。”駿?公公笑了笑,起身道:“劳你记挂着,我心领了。”

駿?公公很快便走了,留下他侍从慢他一步。

“谢大人。”皮皮虾轻唤一声。桌前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

皮皮虾深深一拜:“小人愚笨,往后怕是要劳您费心。

眼前的人面若冰霜,轻笑了笑:“不必客气。”

“小人在京驿当差两月,凡事都是自己摸索着办,干得稀里糊涂。”皮皮虾服了服,从袍子里摸出个金锁:“能得您指点才算不枉此职。大人若是不嫌,可否从了小人了却那两月的过往,今日便当作从头开始。”

“不可,这太贵重。”

谢大人话音比手先收回去,皮皮虾眼疾手快地塞进他手里:“大人之教诲千金难买。小人虽愚笨,但分得清此等轻重。”

后头皮皮虾再去向店小二打听,说是公公带着那绣工上了回府的轿子。

“那公子走的时候还提了您的名,说是得了您的引见。”小二喜笑颜开,拿了皮皮虾递过去的荷包,凑近了笑:“我瞧着徐大人可喜欢他了。哎,该说不说,那公子生得真叫一个漂亮!”

皮皮虾回了个微笑,“你认得这位大人?”

“那可是元府大公子身边炙手可热的人,如何不认得。”小二笑了笑,“我们这等奴才懂不得徐大人的翻云覆雨,只认得他是我们京城这行的财神爷。他若来了一次,这月的收成大家就都不用愁!您说这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皮皮虾笑了笑,心想你们的收成是不愁了,自己的收成可是被端了个一干二净。方才对着谢大人时他半点没敢撒谎,是真真切切把这两月官晌都给了他。京驿这活入不敷出,他为了凑齐这官饷还连夜向手下人借了些钱。

下一顿去哪啃咸菜都要成问题。

可自己终归没得选。公公二话不说就点破了贩盐的事,他想立刻捂耳朵装聋也来不及。听既然听见了,那便是要么踏上同一条贼船,要么被变成那个永远不会开口的死人。

他自知保命要紧。

“自然大人您也是咱们的财神爷。”小二嘴上抹蜜,皮皮虾打眼看了眼他后头跟着点头的几人,估计这位也是常在前头说话的。“您能跟徐大人宴饮一回,往后指定能平步青云!”

后头几人探头探脑地附和。

皮皮虾脑子里只想着下顿饭如何吃饱。他苦笑了笑:“借诸位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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