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那句话就像是平静湖面刮过来的一缕风,带着一片叶飘忽落下。
是,没有哪个人绝对可靠,线人有可能叛变,即使是专业的警察,也有概率会为了蝇头小利做出背弃信念的事。“线人”和“可靠”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放在一起仿佛会产生某种奇特的化学效果,汽水般嗞啦炸开。
一段和案子无关的画面不适时宜地涌入脑海。
那个下着雨的夜晚,邢辰做了一件足以颠覆耿童认知的事情,那种浑身上下黏糊糊的感觉和并不舒适甚至有些令人难受到作呕的体验似乎又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爬了回来。
“江队,”安静的环境里,耿童脸色变了变,碍于在场的人太多,只能收敛表情,尴尬地打破僵局,强装镇定,“那咱们......先抓钱茂?”
江驰:“嗯。”
耿童了然,又问:“那万一线人说的是真的——”
“等,”江驰说,“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不要冒险,他们要是真的有交易,到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专案组里都是精英,江驰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打算这么轻易地做出决策,和陈恩礼一样,他要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再抽调警力把那群人一网打尽。
这不是亡羊补牢。
如果他们为了所谓的线人消息而把大量精力都耗在一个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发生、在哪里发生、什么时间发生的交易上,那么对于大局而言是弊大于利的。
耿童与江驰视线交汇:“明白了。”
陈恩礼的脸色好看了些许,见状,耿童再次开口:“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消息不能轻视。”
组内的气氛好像再次凝固了。
陈恩礼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那你想怎么做?”
“一级勤务。”耿童直截了当。
陈恩礼斟酌一会儿,还没等说话,解重楼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便勾住耿童肩膀玩笑道:“你不怕出了这道门被各兄弟单位联合起来一麻袋套走啊?”
耿童斜他一眼:“等出事的时候再从各地抽调警力根本来不及,所以我建议启动一级勤务,全体人员二十四小时待命。”
话毕,专案组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陈恩礼瞅了耿童一眼:“也行——顾主任呢?”
顾纯双手撑在桌沿,目光从摊开在桌上的红头文件处挪开,礼貌地笑笑:“挺好的,很周到,我没意见。”
一场会就这么结束了,耿童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走廊上的冷空气瞬间裹满全身,同刚才办公室里空调徐徐吹出的暖风不一样。
冷空气是一种能让人很快清醒的东西。
解重楼手里的车钥匙晃了晃:“那家伙能在哪儿?”
“酒吧找不到就去他的律所看看,”耿童说,“总不会人间蒸发。”
解重楼有些担忧,两人步伐稳健却有些急急忙忙:“但吴少梅被传唤的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张青青的案子办得这么大张旗鼓,是个人都知道要跑,钱茂也不傻,难道白等着我们去铐他?”
“先去了再说。”
耿童轻轻皱起眉头,脚步停顿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急匆匆地下了楼。
69、
去的时候天气倒是不错,虽然没有阳光,但也没有下雨。
他们没开警车,本想着不要那么惹人注目,结果还是被钱茂反将一军:解重楼开着耿童的车去了之前抓容留吸|毒的那个酒吧,酒吧内还是和之前一样,一楼大厅很安静,只能依稀听见楼上传来的沉闷的鼓点声,敲击着人的心脏那般。
“钱茂呢,”耿童看向那前台的姑娘,“嘶......怎么又是你?”
前台尴尬地说:“我不能丢工作。”
耿童:“所以钱茂呢?”
前台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耿童仿佛听了个笑话,随意从兜里摸出钱包,打开后抽出钱茂留在数据库里的一寸证件照,两指夹着贴着大理石的吧台推过去,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匪气,“你再看看,到底认不认识。”
姑娘有些害怕,配合地看一眼吧台上的照片:“我——”
话没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为难人家小姑娘干什么,耿警官太不懂怜花惜玉了。”
几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只见钱茂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关上,而他则带着一大帮花臂青年大摇大摆地朝耿童走过来:“这青天白日的,耿警官不用太着急,有些事情晚上来做,体验会更好——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耿警官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也会来酒吧里消遣,实在稀奇。”
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解重楼听不下去了,对他出示警官证:“你少负隅顽抗,我们是来抓你的!”
“抓我?”钱茂更嚣张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完全不把解重楼他们放在眼里,“为什么?我又没犯事儿。”
而后他一步步朝解重楼逼近:“警官,乱抓人你们也得负法律责任,到时候搞出了冤假错案,你们不但要放了我,身上这身光鲜亮丽的皮也得乖乖脱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解重楼火气上来,刚要直接采取措施,却被耿童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拦了拦。
见耿童这样,钱茂更是得意了。
钱茂双手一摊:“你看吧,我什么都没干,抓我有用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张青青纵火自|杀是我在背后教唆的?呵,律师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妨害作证,再说张青青的案子早就撤诉了,我事后再逼她自|杀除了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耿童:“看来你很清楚我们在查当年的案子。”
“我毕竟是个律师,有些东西吧,圈子里都心知肚明,你们警察在办什么案子查什么人,只要不是绝对保密案件,我都能通过我的手段看个明明白白,”钱茂又是一阵发笑,“咱们都走在刀尖上,说到底我们其实是一路人。”
解重楼:“谁跟你一路人!老老实实抱头蹲下,少在这废话!”
钱茂道:“这么说来,你们确实已经把张青青的案子翻了个底朝天。”
“钱茂,说了那么多,现在该轮到我们说了,”耿童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手铐,“你涉嫌一起贩|毒案件,跟我们走一趟吧。”
大厅里静下来,钱茂脸色微微一变,抖着肩膀冷笑:“贩|毒?警官,你从哪拿到的证据,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我在贩|毒?”
两人视线交锋,钱茂继续道:“我是个律师,法律方面我比你懂的多一点,如果你没有充分的证据能证明我确实在从事贩|毒活动,那么你就无权把我带回去审问。”
耿童冷冷地说:“你很会钻空子。”
“律师的职业操守而已。”
耿童眼底划过一抹冰凉的狡黠,嘴角微微勾起:“是啊,我的证据确实不够充分,但你应该清楚赵全是个瘾|君子。”
钱茂惊讶道:“这我可不知道。就算他真的吸|毒,也不能赖到我头上吧,我很冤枉的。你不能因为我接了他的案子,就把我和他划分为同类。”
耿童抬眸对上他装无辜的眼神:“行,这个先不谈。那你威胁原告逼迫原告撤诉,甚至用金钱收买不小心撞破赵全侵|犯张青青未遂事实的宋岚和她的家人,采取威逼利诱的非常手段对他们进行恐吓,又是怎么回事。”
解重楼也跟着附和:“你的银行流水我们已经打出来了,张青青的家人和宋岚一家也早就指认了你。”
钱茂脸上的皮肉仿佛在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恼羞成怒的前兆,又好像是不甘。
耿童上前一步,正要铐上他,怎料他猛地擒住耿童的手腕,两人就这么对峙上了,双方力道都很大,耿童咬牙:“你这是袭警。”
“你没穿警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警察?”钱茂阴森森地笑了,“你们大白天的突然造访我这小小酒吧,还说要把我带回公|安局,作为当事人,我有权在不确定你们身份的情况下进行自我防卫。”
耿童愤怒地看着他:“钱茂,你已经犯罪了!”
钱茂:“是,我的确恐吓了他们。”
“放手!”耿童另一手抬起死死抓住钱茂的胳膊,两人纠缠在一起。
“但是那又怎么样,”钱茂语气不善,“我只是恐吓了一下而已,我又没逼他们,是他们自己太胆小,不敢跳出来反抗。就算你们要抓我,也只能以我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的名义把我送进看守所,顶多关个十天。”
说着他凑近耿童:“耿警官,就为了区区一个小恐吓,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对你有好处吗?你的工资又不会涨,还白白给自己找了个敌人,不值得。”
场面一度有些难以控制,再这样下去会出事,耿童之所以没有上来就铐,是因为钱茂带的人实在太多了,强攻的话很有可能把自己赔进去,怎料钱茂软的硬的都不吃。
解重楼见状当即准备给其他同事打电话。
这一动作被钱茂看在眼里,还没等他拨出号码,钱茂便一把撒开耿童,而后号令自己的一众狗腿子:“有人要在咱们的地盘上乱尿,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吧?”
于是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们就围了上来,将解重楼和耿童堵在了大厅里,而钱茂自己则站在人墙之中,抬手抽走解重楼手中的手机,关机后揣在自己的口袋里:“警官,你应该多带点人的。”
解重楼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钱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钱茂淡淡瞥向他,“你身上什么都没有,该说这话的人是我吧。”
耿童与解重楼对视一眼,道:“那你想怎么样?”
钱茂哼笑:“还是耿警官识时务。”
身后的一个小弟将什么东西拿了出来,钱茂接过后把那玩意儿在手里掂了掂,反复端详,感叹一声:“你们条子的东西就是好用,可惜你们不敢用,那就只好让我稍稍代劳了。”
耿童瞳孔一缩,冷汗瞬间从后背冒出来。
只听咔哒一声,保险双被拉开,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抵在了他额头上:“警官,认识么。”
耿童的心剧烈跳着。
他太熟悉了。
那把本应该属于袁知许的、7.62mm□□。
解重楼当然也明白。
钱茂手中的枪依旧抵着耿童的额头:“跟我走,否则......”
耿童:“凭什么。”
“你应该也不想离开这里之后的第二天被法医亲自开胸剖腹吧,”钱茂嘲讽看着他,“当然,我知道干你们这行的最不怕的就是死。但......你的家人呢?你的同事呢?别这么利己主义,好好考虑考虑吧。”
走,还是不走,其实都是死。
耿童宁可现在就跟钱茂斗个你死我活。
而解重楼却忽然抬头,平静而冷漠地看着钱茂:“好,我们跟你走。”
耿童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即转头:“解重楼你他妈——”
钱茂收起手中的枪:“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解重楼抱歉地对耿童道:“我有家人。”
“靠。”耿童暗暗骂了一声,却也终究没能朝解重楼发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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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滇城篇20: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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