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娘亲端上桌的白面疙瘩汤,收拾好,丁煦昇就回屋里躺着了。情绪低落,只能一个劲的回味嘴里头残留的味道使自己不去想夫子说的话,疙瘩汤,还是白面的!平日吃的可少了。
夜早已将光明吞噬殆尽,屋子里头没点灯,窗没关严实,可窗外的月光也给云给挡住了,现下愣是伸手不见五指。
舌尖嘴唇都还残留油水淌过的痕迹,丁煦昇抿了抿嘴,用舌头来回舔了舔唇,记得那碗疙瘩汤还飘着几片青葱,碗中央还卧了颗蛋。
实在美味!
可是,怎的好像只有他吃了?
记忆拉开了闸,以前就是这样,他和爹娘有好多次没有一块儿吃晚饭了。
最开始他问了,娘亲总说自己和爹已经吃过了,他回的晚,又一心扑在课业上,就没深究。
现在想来,他又愧又气,忽的直接从床上起来,鞋子都没穿就推门而出奔灶房去,脚上沾上了泥土,踩在了实地上。
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又到了爹娘房门口,刚准备推门又把手给握住了,敲了两下,也稳了稳情绪。
娘打开了门,面庞不算黝黑,只是跟大地一般,上有斑点,就像看星星一样越看越多,丁煦昇眼角微酸,执过母亲布着茧子的手细细摩挲,愣是没一块细嫩的皮肤,他微吸一口气,问道:“娘,今晚您吃了啥?”
那个做人十分实在的妇女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这么问,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儿子不在意,能放心,撒谎又一下子撒不出来。
“你俩杵门口作甚,怎的不进屋里来?”爹的声音就如那及时雨,娘立刻就拉着丁煦昇进了屋,再把门给关好,让丁煦昇坐下,“你跟你爹多聊聊,一日到头不是这个不着家就是那个不着家的。”
说罢自顾坐到一边去不知收拾着什么劳什子玩意,又一边低着头偷偷往这头瞄。
爹仰头喝掉手里的疙瘩汤,抿了抿嘴,又把碗壁上贴着的面疙瘩给舔掉。
丁煦昇刚刚瞧见了,爹的这碗疙瘩汤,没几个面疙瘩,油水也不见得有多少,不像是跟他一锅吃的。
倒像是…倒像是煮锅水!
爹放下碗,正准备说话,只听“嘭”的一声,丁煦昇重重地跪在二人中间,重声道:“孩儿不孝啊!”
夫子没说错,他愧没愧对乡亲他不知道,但他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确是真真的。
看着爹娘床上的被褥,还是娘很多年前的嫁妆,而他的被褥,入冬时娘就给他置办了新的!
他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个劲地往地上磕头,每磕一下,就愈发清醒,一幕幕清晰地从眼前晃过,也一下磕的比一下重。
他是真的完全不知道爹娘的付出吗?未必!只是自己贪图安逸,觉得自己学学问以后能当官就撇下了自己现在的责任,故意让自己不深究的罢!
爹娘照顾自己,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爹娘被吓得一愣,哪还顾着偷偷看舔嘴巴,连忙过来扶,丁煦昇头往地上砸就伸手去接,摸着伤口了又把弄疼又怕心疼的。
最终还是丁冕用蛮力把儿子架到床上按着坐着,刘萍连忙低头看儿子的伤口,焦急地原地转了两圈才去翻柜子找药。
“你这是作甚!什么不孝!胡说个八道什么!”丁冕的语气那是又气又急。
自己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聪敏那是全村人都知晓的,谁家不羡慕他有这么个脑袋灵光的儿子?!与村里人相处,他都是脸上倍儿有光的!怎么可能不孝!这可太孝了!
他想不明白,儿子怎的突然变这样。
刘萍拿着布给儿子清理伤口,有拳头那般大的皮肤都在渗血!她的心也在滴血!
“爹,娘。”丁煦昇一手拉一个,抬头看着两人,“以后爹娘吃啥,我就吃啥,您俩只能吃的比我好!我的被褥换给爹娘盖!”
“儿子不孝,竟像个吸血虫,吸食父母血肉!如今儿子幡然醒悟,还请爹娘给儿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话毕膝盖一弯又要跪下,刘萍丁冕都来不及震惊儿子的想法,连忙搀住儿子给按了回来。
刘萍心疼儿子,不善言辞只能来回念叨着一句“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这么想。“,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儿子的肩膀,时不时抬手挹泪。
丁冕看着儿子不会再跪,又兀自在屋内踅来踅去,一下站定像是想明白什么的样子。
“爹娘生你可没经过你同意,自作主张把你生下来那不得好好疼你?既然把孩子生下来了,养你成人就是我们的责任!”
丁冕一张口便让妻儿呆住了,两两望着他,刘萍回了神,拍着丁煦昇的肩膀应和道:“你爹说的是。”
“家里有不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能给你的有限,我们得努力,给到你我们能给的最好的才行!“丁冕说这话时,也一直望着自己的儿子,望着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里,“我们只怕,给的不够好。”
“这算哪门子吸食血肉!”说罢卷起袖子,举起拳头,侧脸示意儿子看自己紧实的肌肉,“这血肉哪被吸了?被你娘养的好好的哩!”,罢了还不害臊地朝自己婆娘抛了个媚眼。
刘萍把儿子的头抱在怀里,没理会汉子的傻样,手抚过儿子的发丝,温声说道:“昇儿,爹娘的被褥,是上好的,还是你姥姥姥爷给的最贵重的,娘可舍不得。”
“娘跟你置办这铺陈,心里都是喜滋滋的,娘可乐在其中,想着你会盖上厚实的被子,暖暖和和地把寒冬给过了。这也不是硬挤出来的,娘早就想整了。”
“你也很少向爹娘索取什么,爹和娘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自作主张了。“
丁煦昇从没有听过自己娘亲说这么多的话,贴着娘亲的怀抱,把头埋得更深了,哭腔愈发明显,道:“娘……”
一旁的汉子看着妻儿松了口气,也露出了笑走近把手放在妻子手上,温声道:“你是爹和娘的骄傲。”
屋内的烛光被微风吹动,却更加明亮,三人又聊了很多贴心话,就各自休息了。
今日对丁煦昇来说是很复杂的一日,也是很重要不平凡的一日,有些思绪没缕清,他就甩脑后了,明日再想。
枕着枕头,垫着床单,盖着被褥,都是娘亲给他亲手置办的。娘亲真好,爹也好,可是奇怪怎么娘会叫娘亲,爹不会叫爹亲呢?
伤口隐隐作痛,草药香同时舒缓着他的脑内凌乱斑驳的思绪。
他从没发现自己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夫子说的没错,固步自封只会看着井一点点的建起,他应该出去看看,不愧对夫子的教导,不愧对自己。
想着想着,丁煦昇就慢慢进入了睡梦中,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且平缓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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