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的钢琴考级定在五月的第二个周末。
那天清晨,我特意提前请了假,骑着自行车去师范学校接她。远远就看见她站在琴房楼下,穿着一条我从未见过的白色连衣裙,头发规规矩矩地别在耳后,怀里抱着厚厚的琴谱。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紧张吗?"我停在她面前,伸手接过琴谱。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小声说:"有一点。"
考级地点在市青少年宫。我们坐公交车去,周佑一路上都在用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着琴键。我看着她绷紧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给她剪头发时,她也是这样——表面装作若无其事,耳尖却红得厉害。
青少年宫门口挤满了考生和家长。周佑拉着我穿过人群,在签到表上写下名字时,我发现她的字比平时工整许多。
"林芮,"她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你待会儿就坐在最后一排,好不好?"
我点点头。
考场是一间宽敞的琴房,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梧桐。评委老师坐在前排,表情严肃。周佑是第七个上场的,当她走向钢琴时,白色连衣裙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我能看见她纤细的脚踝在微微发抖。
她深鞠一躬,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停顿了三秒——这是她的习惯,画画前也会这样停顿。
然后她开始弹奏。
前几个音符响起时,我就听出了问题。这根本不是原版的《梦中的婚礼》。她把开头那段著名的旋律完全拆解,加入了奇怪的切分音,中间甚至穿插了一段爵士风格的变奏。评委老师皱起眉头,互相交换眼神。
我的心揪成一团。周佑却越弹越放松,背脊挺得笔直,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白色连衣裙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像是被风吹拂的花瓣。
在最后一个小节,她竟然把主旋律倒着弹了一遍,结束时手指高高扬起,像是一只飞鸟掠过琴键。
琴房里鸦雀无声。评委老师低声交谈了几句,最后那位白发老先生推了推眼镜:"周佑同学,能解释一下你的改编思路吗?"
周佑站起身,声音清亮:"原曲太悲伤了。我觉得婚礼不应该是一场梦,而应该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最后一排,"而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快乐的,可以随时弹奏的。"
评委们又低声讨论了一会儿。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通过。"白发老先生最后说,"虽然不符合规范,但创意值得鼓励。"
周佑鞠了一躬,转身时冲我眨了眨眼。
回去的路上,她兴奋得像只小鸟,非要拉着我去吃冰激凌庆祝。我们坐在公园长椅上,她一边舔着草莓味的甜筒,一边用另一只手在空中弹奏着想象中的钢琴。
"其实我本来想弹《致爱丽丝》的,"她突然说,"但那个太普通了。"
夕阳西下,她的白色连衣裙染上了橘粉色的光晕。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她嘴角的冰激凌渍。她愣住了,然后慢慢凑近——
"周佑!"远处突然传来喊声。
她的同学抱着画板跑过来:"教授找你改毕业创作的草图!"
周佑匆忙站起身,裙摆扫过我的膝盖。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剩下的甜筒塞进我手里:"明天见。"
我独自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冰激凌融化在我指间,黏腻的甜。
那天晚上关店时,我在门缝里发现一张对折的纸条。上面画着一架钢琴,琴键化作流淌的小河,河中央站着两个火柴小人,一个长发,一个拿着剪刀。角落里写着:"今天谢谢你。P.S.我其实更想弹给你听。"
我把纸条夹进账本里,突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毕业晚会我要表演钢琴,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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